“君上,我大濉強盛,北疆卻敢屢屢進犯,想必是做了萬全的打算,鎮北軍尚且禦之不能,何大人武功超群,但謀略不足,還需多多曆練。”
周內史俯身跪拜,話語鏗鏘有力,字字泣血。
賢仁帝端坐高位,垂眸麵對這滿大殿的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底下大臣們,漫不經心地詢問:“那周卿以為寡人該用何人?”
“臣……”
臣子中又一位大臣出列,跪在周內史身側。
“臣林泓,願為君分憂。”
“不可!”後方當即有人阻止。
賢仁帝眯眯眼眸,好奇地打量那個人——是前段日子尹少府舉薦的。
視線從後向前,賢仁帝在眾人中鎖定那個人。
“看樣子尹少府對此事另有決斷。”
尹少府暗自和周內史交換眼神,兩人幾息之間做好謀劃:“臣絕無此意,隻是想來武明君馳騁沙場日久,功勳卓然,此番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不妨……”
賢仁帝看著底下一個個眼珠子轉的靈活,在尹少府說出心思之前打斷:“無妨,北疆是我朝重地,況周大人說鎮北軍尚且不能抵禦,朝中能比鎮北將軍的,自然是功勳卓然的武明君。”
功勳卓然。
這四個字猶如入水的石子,激起底下人各異的心思。
如今太平盛世,功…既是過。
“是!武明君勇武不屈、剛正不阿,北疆宵小自然如鳥獸散。”尹少府轉一圈眼珠,立刻想明白這其中彎彎繞,在周內史出口前說。
眾臣們有的顯然還心有不甘,但賢仁帝心意已決,立刻下了旨意令武明君林鴻領六萬綏平軍,托付兵符,為君平定北疆。
上郡,郡守府。
一個滿臉喜氣的瘦小身影從外麵匆匆跑來。
“三公子!”雲思一路小跑進郡守府,從後門進入,兩側本該是怡情怡景的山水景觀,被這座府邸的主人殘忍取締,種上了各種難伺候的草藥。
轉過小道,遠遠瞧見當今君上三子、太子唯一的皇弟——葉君遐。
葉君遐正在一棵榆錢樹邊站立,其人如玉,站立如鬆。
雲思顧不上有些淩亂的發冠,近葉君遐身纔開始稟報:“朝廷已經派兵來了,平定北疆指日可待!”
葉君遐卻冇有什麼變化,動作坦然且貴氣,隻吩咐身邊的婢子去取工具來摘榆錢。
“大濉天子一向英勇,隻有本代天子軟弱平庸,處處受人拿捏。”葉君遐輕曬,便自顧去擺弄滿樹榆錢。
雲思喘幾口粗氣,繼續說:“來的人是太子伴讀家的——林鴻大人——武明君!”
稀稀拉拉的榆錢飄落,發出的聲音不大,卻在過於安靜的環境中稍顯突兀,榆錢小巧輕薄而圓潤,好半天才堪堪降落在地。
葉君遐的心緒卻不然,飄蕩空中遲遲不肯降落。
“速去整理府中庫房,把各類草藥都多多備齊,凡行軍常用的若是有不足立刻著人去采買或采摘;近幾日看護好百姓,定要為林大人掃除一切後顧之憂。另,收拾東西,去北疆小院。”
說罷,葉君遐急急轉身,兩隻手在顫抖,如何都止不住。
“三公子!林大人一行快馬加鞭也得後日纔到。”雲思對著葉君遐的背影喊道。
葉君遐腳步一頓,裝作不經意地整理自己的下裳,慢慢踱步道:“我去看看師傅。”
“哦,謝師早早出門采藥去了。”雲思撓撓頭。
林府,聖旨連帶兵符一齊送到,由賢仁帝身邊最親信的內官福安親自前來宣讀。
林鴻接旨之後,還特意留福安公公吃茶。
林予榆就在旁邊,殷勤地給福安公公添茶。
“夠了夠了,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氣,臣受之惶恐。”福安眼看著這個林家次子又要給他添茶,連連後退。
林鴻實在看著丟人,一把將這個滿眼金光的小兒子提溜開。
福安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由衷地喜歡林府一家人的相處。
“君上特意叮囑過臣,若是小郎君也有意披甲,特準許小郎君一同前往。”
林予榆聽了這話,彷彿得了天大的敕令,矯健地躲開父親林鴻的阻攔,滑跪到福安麵前:“還望福安內侍代臣子謝過君上體恤。”
“必然,啟程日急,小郎君還不速速去做準備?”福安笑眯眯地向林予榆回禮。
“是!臣子告退!”
林予榆臨走前,還不忘再給福安續上茶水。
最後一步三回頭,還是被林鴻一腳踹出房外,這才得了屋內清靜。
“小子魯莽,不善戰場,君上怎麼會……”林鴻在福安下側,滿是憂愁地問。
福安早早預料到他會有如此憂慮,從袖中取出一支竹簡,雙手交給林鴻:“臣留了許久,該回去稟報君上,林大人留步。”
送彆福安,林鴻握著竹簡回到裡屋,他的夫人正忙裡忙外地替他準備禦寒衣物。
“好了我的妻,已經準備的足夠多了。”林鴻趁劉氏冇注意,一把將她摟在懷中。
劉氏今日冇有盤平日裡喜歡的髮髻,隻鬆散地用釵挽住。她扶著後腰,並冇有順從他的意思,隻仗著林鴻不敢用力傷了她,便可勁的掙脫開他的懷抱,行至櫃前開始翻找。
“遠遠不夠,北疆苦寒黃沙瀰漫,哪裡是你這許多年冇上過戰場的老骨頭能駕馭的。”劉氏喋喋,滿是幽怨。
林鴻將占了滿床的禦寒衣物推到一處,尋個空子躺下:“兒子也會與我同行,一路有得照應,妻大可放心。”
“兒子?!”劉氏立刻停了手,一手撐著櫃子,另一隻手扶腰,滿是不可置信地轉頭看著林鴻,三兩步邁過去一把將他拽起:“哪個兒子?予榕在宮中,予榆今年才14歲!”
“十四歲不小了,該曆練曆練。”林鴻將手中竹簡遞給劉氏。
劉氏接過來一看,上麵正正寫了四個字——任重道遠。
筆觸平和,卻隱隱有不可質疑之威嚴。
“這是……君……”劉氏止住話頭,右手輕輕抬起指了指上方。
林鴻頷首:“正是。”
劉氏盯著竹簡上上下下看了幾遍,隨後將其還給林鴻,又自顧去收拾。
她手腳利索,三五會就碼好不少東西。
“既然你們都要去,那也得把予榆的那份準備了,兒子不如你皮糙肉厚,該準備的更妥帖纔是。”
林鴻不以為意:“為夫當年十四歲早已替君上平定四亂立下赫赫戰功了,受封武明君,何等威武,這才得了妻的青睞,這麼到了予榆這裡就成了這番道理?”
劉氏紅了耳朵,羞澀地瞪向林鴻,嗔怪到:“那時不必如今,君上初登基,東邊幾國曆代以來看不上咱們又常年不敵咱們,必然要趁著新皇登基來找亂子。可如今綏平軍驍勇無敵,早就將他們打的服服帖帖,更何況北疆小小匈奴,許多年前鎮北軍大破十萬匈奴,他們竟也冇漲漲教訓?哪裡還用得著你親去。”
“你也知如今大濉安定是仰仗綏平軍,可若是有一日,綏平軍不掌握在君上手裡,那時大濉該當如何?”
劉氏瞪大眼睛,啞了嗓音:“你是說?”
“他們竟將手伸的這麼長?”得到林鴻肯定,劉氏依靠在櫃子邊緩緩坐下,輕拍著胸膛平複心情。
“剛過二月,地上涼。”林鴻起身抱起劉氏,劉氏圈住他的脖頸,埋頭在他懷裡,雙手推拒在林鴻胸膛,止不住地瑟縮。“放心,君上今日力排眾議將兵符全權托付於我,說明他已經布好棋局,靜待異己如甕。”
劉氏顫抖著聲音:“好,好,妾定然守好林府,你和予榆放心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