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殄 饕殄第二個章節線上免費閲讀

“抱歉，愚去一邊接個電話。”恰逢其時，夏徴放在黑色修身長褲口袋裡的手機開始嗡嗡作響。

“嗯嗯，對不起……”槐序深呼吸一口氣。

夏徴走到離槐序二十米開外的地方。

“「宮」，你還真是會挑時間打電話呢。”

“嗯，不僅見到了，還淺淺地聊了一會兒。”

“……他很可愛，也很單純，像一張白紙。”

“……哈哈，這不是大家都希望見到的嗎？”

“冇錯，性格與資料上完全不符，這是情報組的失職，愚建議儘早整改，否則後患無窮。”

“讓愚來形容？那就是……新時代好少年，換句話說，天真幼稚得像不諳世事的深閨女子……”

“……更全麵的評價的話，他像是一個被赤縣神州的經典教育方式洗腦的小學生，堅信著世界上都是隻存在真善美，這是愚通過他的語言風格結合資料顯示所得出的結論……能否請你不要斷章取義？”

“對，愚知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愚也知道你可能不會相信愚說的這些，但這就是事實。”

“放心好了，愚會把他變成你們心中期待的模樣……你在不信任愚嘛？彆忘了，你是誰帶出來的孩子。現在硬氣了，你小時候做噩夢時……”

“哈啊？都多大的孩子了，還在跟愚耍賴？”

“你小時候做噩夢時，半夜哭喊著摸索到愚的房間，爬到愚的床上，把愚的腰鎖得很緊，還叫嚷著‘就要媽媽抱，要媽媽哄著才願意睡’……”

“說到這裡愚又想起來了，每次愚都會糾正你，是‘師父’是‘老師’，再不濟也能喊個‘父親’，而不是‘媽媽’。但你就很倔強，說什麼都隻喊愚‘媽媽’……怎麼，到這種時候就不打算承認了？”

“啊……掛了啊？”急促的忙音象征著電話那頭的人已是落荒而逃，夏徴嗤笑一聲，嘴角淺淡的弧度多了幾分真實感——麵對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好孩子，他會較對待常人時多出來幾分青睞。

“這孩子，真是……”夏徴無奈地輕歎道。

這回，夏徴再和槐序走到一起時，槐序是一句話都不主動說了，生怕又問到什麼不該問的。

“到了，夏徴，這就是……嗚哇！”槐序走到單元樓門口，剛準備上樓，忽然一隻禿鷲撲扇著可怖的巨翼，擋在了槐序的麵前。冇有神采的猩紅鷹眼與槐序對上，嚇得槐序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

“彆怕，有愚在。”夏徴扶住槐序的肩膀，盯著禿鷲的眼眸中古井無波，“不過是一隻屠庶乙階的「異物·夭勒」，不必太過在意。”同時，他的手指動了動，禿鷲的脖子與腦袋的連接處直接炸開，黃綠色的粘稠液體瞬間飛濺在周邊泛黃長黴的牆壁上，而那致死的斷口處一片焦黑，像被火燒了一樣。

槐序的嘴唇開開合合，驚恐之下竟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

“冇事了。”夏徴擁著槐序，一隻手安撫般地輕輕拍著他的背，令人安心的聲音在他耳邊縈繞——

這讓槐序聯想到了之前去廣場上看過的露天恐怖電影，女鬼催命符般的呢喃也是如此溫柔知意。

見識到了夏徴的手段，槐序隻感到一陣噁心反胃與毛骨悚然。

這就是赤縣神州最強者的隨手一擊？不……夏徴隻是動了動手指，就輕而易舉地置一隻恐怖的「異物」於死地……如果夏徴的攻擊是針對他的呢？他也會這麼痛苦的死去嗎？

以前倒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但他現在……算是半個「異物」啊！說不定，某天就會被……

差不多有四個拳頭般大的禿鷲斷首滾落在槐序腳邊，猶如嘔吐物的惡臭粘液以一種緩慢到讓人心焦的速度蔓延到槐序的身下，令人作嘔的濃色侵染了灰黑色的鞋底。

死狀淒慘的鳥屍時時刻刻都在刺激著槐序那名為“恐懼”的、最為脆弱的心理防線，他的瞳孔不自覺地縮如針孔，腦海裡同時重播了夏徴不費吹灰之力便虐殺了一隻「異物」的全過程——與事實唯一的區彆就是，受害者被他的想象力替換成了自己，而被炸飛出去的自然就是他的腦袋。

他動作僵硬地轉頭看向夏徴。此時，夏徴用一隻手攬著他，呈護衛姿勢。他的眸色平淡、不起波瀾，俯瞰著他親手創造出的新一出「異物」界慘案現場，麵無表情——興許是正在思考這「異物·夭勒」的來處與目的。

槐序的心中，有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不斷叫喊：殺了他吧！他現在對你毫無防備，你能成功殺了他的！萬一把他留到了以後，他看你不順眼了就能肆意奪去你的生命……你不想死的，你隻想活著……對吧？為了活下來，你做了所有能做的，這次也是一樣的道理……為了生存，殺了他吧？

實力強大的異人是怎麼都殺不完的，但是能除掉一個是一個……真的是這樣的嗎？

“嗯……在想什麼呢，一直盯著愚看？”夏徴忽然回頭，直勾勾地鎖定住槐序的眼睛，打斷了槐序不住糾纏的雜亂念想，他俊美柔和的麵孔上展示著滿溢而出的溫意，“你是在想，愚這樣很殘忍嗎？”

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模擬什麼混賬事兒的槐序矢口否認，甚至心虛地轉身避開與夏徴的對視：“我冇有……就是一下子被嚇到了，有些怔忡。幸好有夏徴你在，不然我可能就被這隻……凶猛的「異物」吃掉了……”

太過分了！他怎麼能有那樣不合適的想法？夏徴先生是他的老師，也是赤縣神州的希望，絕對不會有對他動手的恐怖想法。他的凶殘絕對隻是針對「異物」的，而人類對「異物」殘忍是應該的！

更何況，他身為人類，怎麼能把自己與「異物」混為一談呢？這可是自輕自賤的行為啊……

就算他的身體融合了一隻「異物」，可他還保持著清醒的神智，他的內心還是向著人類的。彆人都還冇有把他和「異物」相互比較，他就先如此地不尊重自己，還想著要傷害信任著他的人……

再說了，他應該早就做好被某些異人用怪異的目光打量的覺悟了，否則，他怎麼可能會在發現自己吃了「異物」之後去主動聯絡執法局呢？如果冇有做好覺悟，他應該已經悄悄躲起來了……

等等！

亂想的時候，槐序突然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他怎麼會想到聯絡執法局的？以他貪生怕死恐懼麻煩的性格，確實應該已經躲起來了。

當初是考慮到什麼因素才做了這麼重大的決定？完了，現在突然就記不起來了。

“先回家吧，這裡暫時還不太安全。”夏徴輕聲說道，臉上的微笑叫人捉摸不透，“你先上樓吧，愚看資料的時候記下你的住址，知道你家在幾樓。等愚處理好這裡的……晦氣之物，就在家等你。”

“啊？呃……好的，麻煩了，謝謝……”在家裡等他？應該是夏徴口誤了吧……他不用在意的吧。

槐序踮著腳避開地上的“血跡”，小心翼翼地繞過散發腐臭的鳥屍，走上樓梯——唯一有點可惜的是，任他如何躲閃地上的汙漬，他的鞋底連帶著原本乾淨的台階還是沾上了噁心的色彩。

他原本就染上了肮臟，不論後期他再怎麼致力於保證潔淨，也總會無奈地留下不少醃臢的痕跡。

終於，慢吞吞地爬到了五樓，槐序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密封塑料袋，拿起衛衣口袋裡浸泡在鐵腥味的鑰匙，拆開密封袋，將其內的小鉛屑倒入鑰匙表麵凹下去的紋路中，絲滑順溜地插進鎖眼裡轉了兩圈——伴隨著尖銳的“吱吱呀呀”聲，門開了。

他冇有急著進家門，而是下了兩級台階，將腦袋探出欄杆，向下張望——冇有看到夏徴的身影，同時也冇有聽到腳步聲，看來，夏徴還在忙著呢。那他就把門敞開，等夏徴自己進來吧。

然後……在這之前，他先拿出給夏徴準備的拖鞋，再把茶水之類的沏好，作為他的待客之道。

槐序將一切都在心裡盤算得很好，然而，他剛一跨進門，就和屋裡抱著水壺的夏徴對上眼了。

“把門關上吧，否則可能會再有「異物·夭勒」順著闖進來。”夏徴淡定地露出他那慣有的招牌微笑，“有冇有喜歡喝的東西？比如說茶、酒、飲料、咖啡？沒關係，隨便挑。”

“……那個，謝謝，涼白開可以嗎？”槐序熟練地將門反鎖兩道，自然而然地沿著夏徴的話接了下去。說完之後，他才突然反應過來，在這種時刻、這種地方遇見說這種話的夏徴究竟是一件多麼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對！”槐序驚呼一聲，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事應該是我來做的……怎麼好意思麻煩你來動手？夏徴，你要喝什麼？啊對，先到沙發上坐著稍微等我一會兒吧，我去切點蘋果……”

看著上手奪走自己水壺的槐序，夏徴臉上的笑意又明顯了許多：“那就麻煩你了，愚喝涼白開。”

先幫夏徴倒了一杯水，槐序就去廚房裡忙活了。他一邊削蘋果一邊在思考著要和夏徴談些什麼。

槐序同誌用實際行動闡述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心二用確實拿不到很好的成果——當他端著盛滿奇形怪狀的蘋果片的盤子準備走出廚房的時候，差點因踩傷遍地指甲蓋大小的紅色蘋果表皮而滑倒。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槐序將盤子推到夏徴麵前，坐在了夏徴右手邊的單人小沙發上。

“不打緊。”夏徴搖了搖頭，“你好像有什麼事要和愚說，可以直接切入正題，不用說套話了。”

“嗯……”槐序冇想到夏徴這麼直白，“那我能慢慢開始嗎？可能說的時候廢話會有點多……”

“沒關係。”夏徴的脊背挺直，雙腿規矩地並在一起，兩手交叉，壓著長髮，疊放在膝蓋處。

“好的。”槐序點頭，心裡莫名有些忐忑不安，“請問，赤縣神州的資料上，對我是怎麼描述的？”

夏徴沉默不語，隻是盯著槐序的眼睛。他這副神態顯得格外嚴肅莊重，叫槐序更加緊張了。

“呃，換個說法吧……”槐序也知道自己的措辭不太準確，“請問，資料上登記了我的哪些劣跡？”

“不多，就一項：違反了在赤縣神州有關未成年人的相關法律規定。”夏徴開口道，語氣平穩，“資料上顯示，你在十五歲那年進行的統一性‘異源適配檢測’中，僅持有百分之六的異源適配度。”

“嗯……是這樣的。”槐序輕聲歎息，“這在我當初上的那個學校也算是相當引人注目的成績了。”

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總稱為「異物」的怪物，它們大多數擁有強大的、反科學的異能，對人類的生存產生了嚴重威脅。當然，人類中也有能與「異物」抗衡的種類，定義為“異人”。

異人的形成是比較麻煩的。人在十五歲時，會進行全赤縣神州統一的“異源適配檢測”，而適配度大於等於百分之八十五的人會進一步檢測適宜的異源來處，並在國家的支援下注射該種類的異源。

當人類的身體與注射的異源完全融合，人就擁有了異能。

同時，如果異源適配度低於等於百分之八十的情況下，強製注射異源，會導致人立即失去生命體征。

而夾在百分之八十與百分之八十五之間的人群，注射異源後，絕大多數都淪為了高位癱瘓。

乍一看，百分之八十五的要求是很高的。實際上，赤縣神州人的平均異源適配度約等於百分之七十三。就是說，這個世界上，異人並不罕見。因此，他那百分之六的“好成績”也就格外叫人驚訝了。

以及……在六個月前，由於「異物」對赤縣神州的經濟造成了打擊影響，赤縣神州頒佈了新的法律——簡稱“普孤參軍製”。即，十五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非異人（普通）孤兒將不再獲得補貼金，但是允許成為赤縣神州軍隊中的士兵，這樣的話也能夠得到生活方麵的補給。

槐序是一名孤兒，生母在他六歲時因一場意外事故與世長辭，而生父不詳。他今年十六週歲，六個月的時間早已把之前累積下來的錢財消耗完了。

此處又要涉及赤縣神州的另一條法律規定：未滿十八週歲的未成年人絕對禁止工作。

也就是說，現在，十五歲以上並且未滿十八歲的非異人孤兒如果想要活下去，就隻有當普通士兵這一條路可走了。在這個滿載怪物的世界，普通士兵……直白點說，連炮灰都不如。

他槐序最是惜命，對比之下，他選擇了較為安全的偷偷打工，月收入很低，吃不飽是常有的情況，但他認為，這也比當炮灰、白送人頭要強得多。

雖然對運氣不好、冇有很高的異源適配度的人來說很不公平，但是這些法律的頒佈確實對赤縣神州是相當有利的。普通的未成年人終究算是國內的少數，幾乎冇有天賦的非異人孤兒更是稀有物種。留這種連自保能力都冇有的人吃白飯，對赤縣神州來說是損失。而就算真的資助他們，使他們活到了成年，說不定某次一隻高等階「異物」搞個突襲，這十幾年的投資不就全部打水漂了？

“……我換個問題吧。赤縣神州上麵的人們打算追究我嗎？”槐序嘴唇開裂，看著手邊盛滿液體的水杯卻是冇有一飲而儘的**——內心的乾裂是飲用水無法浸潤的，不管他再喝多少杯都是一樣。

“非也。”夏徴似乎是看出了槐序的焦灼，“如今你不算是‘未成年人’，該法律條文對你無效。”

是個好結果，但槐序卻覺得鼻尖有些酸澀，他鼻翼翕動，鼻炎患者的身份很好地掩飾了他的心理狀態：“嗯，謝謝。我還有個問題，請夏徴幫忙解答一下。”

“「異物·蜱」的能力有什麼限製嗎？”槐序快速地控製住情緒，認真問道。

“單純作為「異物·蜱」的話……愚是知道的。但是同化了「異物·蜱」的人類……愚也說不清楚。”夏徴思考片刻，“凡事皆有代價。「異物·蜱」集百家之長於一身，能獲取無上限的不同種類的異能，相應的代價是，「異物·蜱」每年都有概率經曆一輪記憶的‘清洗’……當然，這是概率事件。”夏徴尋思道。

“啊？那不就是……指不清哪天就突然失憶了嗎？”槐序莫名慌張。

“彆慌嘛。”夏徴安撫性地揉了揉槐序的腦袋，“概率不大，至少就愚所知，「異物·蜱」最近一次清洗記憶還是在十年前呢……更何況，說不定同化了「異物·蜱」的你不會繼承這個弊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