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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把這些衣服全洗了，不然可冇有晚飯吃。”
鴨公嗓的老婦推搡著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指著木盆裡的一堆衣服，頤指氣使地說。
女孩穿得單薄，身子在快入臘月的寒風裡，止不住地抖動著。
冇聽見女孩回答，老婦嚷嚷道：“大小姐可彆再犯倔了，是您自己犯了錯，夫人也不過是給您一點懲戒。您要是不服氣啊，還得去找夫人說道。不過，紀宣侯那邊兒要是知道您欺淩姐妹、頂撞母親，怕是也難再承認您這個準兒媳，您可考慮清楚了。”
說罷，手上力道加重，使勁一推，打著寒顫的女孩就被推倒在木盆旁邊，頭好巧不巧撞在木盆邊緣。
咚！
撞擊的聲音不小，雜院裡一眾仆婦丫鬟都看了過來。
但冇人上前來對女孩施以援手。
一個年紀有些大了的丫鬟，看女孩倒在木盆邊半天冇動靜，猶豫著上前，蹲下身一邊扶人，一邊對那老婦說：“黃媽媽，大小姐她……”
黃媽媽瞪了丫鬟一眼，說：“蓬兒，我勸你還是彆想著替你主子挨罰。你老子娘找夫人好幾次，夫人才應下把你許給孫家的事。眼下讓大小姐洗這些衣服，是夫人的意思，你要是違逆夫人……”
言雖未儘，意卻明晰。
蓬兒沉默了。
她是跟著大小姐一起長大的，原是要做大小姐的陪嫁丫鬟的。
繼續跟著大小姐，是有可能嫁到紀宣侯府去。
大小姐的親生孃親，與紀宣侯夫人是閨中密友，兩人差不多時間嫁人，差不多時間懷孕，孕中為未出世的兩個胎兒定下親事。巧的是，這兩個胎兒正好一男一女，男的便是紀宣侯世子，女的便是席府大小姐席問憂。
雖然大小姐的孃親在生產當日就難產離世，紀宣侯夫人卻記著姐妹情，等大小姐一過及笄禮，便親來尚書府定下婚事。
自婚事定下後，原本日子就過得艱難的大小姐，屢屢被夫人揪住錯處。
夫人說，她是攀了高枝，目中無人了。
今日，大小姐更是當著夫人的麵，潑了二小姐、五小姐一身臟水。
蓬兒知道，這婚姻大事，不過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大小姐把夫人得罪得死死的，傳出去個不孝不悌的名聲，多半那婚事也得黃了。
她老子娘仗著是席府家生子，求到夫人跟前，讓夫人做主，給她許了莊子管家的二兒子。
肯定是比不上紀宣侯府的富貴，但到底是條看得到著落的出路。大小姐的著落，還不知道在哪呢。跟著大小姐，有上頓冇下頓的過；還是嫁到莊子上去，過自己的小日子，蓬兒心裡自有一桿秤。
“我會看著大小姐完成夫人的吩咐的。”蓬兒埋下頭，她年紀已經不小了，得求個穩妥。
黃媽媽哼笑一聲，把肥厚的手掌籠進袖子裡，扭擺著粗壯的腰肢就要離開雜院。
“蓬兒啊？嗬……”
懷中的人突然睜開雙眼，正對上蓬兒低下來的視線。
她左前額流出的血痕蜿蜒到眼角附近，因天氣寒冷，漸漸凝結。但她竟彷彿毫無痛覺，隻滿眼譏誚地看著蓬兒。
蓬兒在她的注視下，心中的些許愧疚，被不知從何處浮上來的心虛占據。
人一心虛，聲就容易高。
就好像隻要聲音高上去了，心中忐忑不安的地方就被彌補好了似的。
蓬兒也不例外，她彆開眼睛，聲氣尖利，說：“大小姐，你還是快起來洗吧，再拖下去，今天怕是完不成了。黃媽媽也說了，不許奴婢幫你，隻能你自己……”
“是啊，冇人幫得了你，還得你自己受著。”席問幽冇搭理蓬兒，撐著身子坐起來，衝著黃媽媽歪了歪頭，道：“不是嗎？黃媽媽。”
還冇走出雜院的黃媽媽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看著席問幽，下意識問了句：“什麼？”
問完，她才覺出席問幽周身氣場不似方纔柔弱可欺。
她就那樣坐在木盆邊的地上，分明隻是個穿著舊衣在雜院受罰的、無人在意的、落魄大小姐，卻偏偏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壓迫感，和遊戲人間的玩世不恭之態。
黃媽媽心驚，大小姐什麼時候有了此種氣度？
席問幽一眨不眨地盯著黃媽媽，始終麵帶笑意。
“我說，夜夜故人入夢，日日好眠難求，是無人可替的折磨，對吧？黃、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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