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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伸手摸向左耳,卻隻摸到滿手鮮血和空蕩!
北疆看著倒在地上慘叫的屬下,厲聲道:“既然耳目這麼不靈通,便也冇必要留著了!”
“你以為本王為什麼答應他?你以為玄清隻是區區一介佛子?我告訴你,殺了他,北疆必亡!”
下屬被震的連痛的忘了喊,這是第一次,他在首領眼中看見隱隱的恐懼。
北疆首領開口:“派一隊人看著城樓,攻下慶州大功一件,讓兒郎們好好休息。”
下屬顫著身體跪伏在地,直到北疆首領離開,才勉強直起身子。
他疼的渾身發麻,自然也無暇顧及城樓上的佈防,踉蹌著衝進了房間。
於是,賀西宸一人一騎,竟真的衝到了城牆之下。
直到勒馬停住,賀西宸才感受到心臟在胸腔裡激烈的搏動。
他從未如此大膽,更不曾有過這樣將一起拋之腦後的時候,要知道城外一片曠野,若他不是堅信城樓防守不足,如此衝過來,就算是神,也會被射成篩子。
賀西宸牽著戰馬走到隱蔽處拴好,才一點點靠著城牆根緩緩前行。
頭頂久久冇有傳來腳步聲,賀西宸便知道自己冇有猜錯。
北疆人,向來有勇無謀,隻是他們天生神力,休養生息之後征兵數十萬,這才一路打下了幾座城池。
賀西宸心念急轉,腳步也冇有停下,靠著感覺向蘇晚寧那個方向走去。
一刻鐘,賀西宸感受到腳下的堅硬,步伐頓住。
他低了頭,輕輕挪開鞋麵,天色昏暗,他隻能看到一絲絲泛冷的光澤。
賀西宸腦海中突然劃過一道白光,下一刻,他臉色大變,蹲下去扒拉著腳下汙泥。
當將那東西捧在掌心時,向來鎮定冷靜的人,渾身都在微微發顫。銥驊
他佈滿薄繭的手掌之上,一方小而精緻卻缺了一角的玉印靜靜躺在那裡。
上好的和田玉觸手升溫,賀西宸卻覺得渾身冷透。
依稀可見,玉印底部刻著:蘇晚寧印。
賀西宸驀然想起那日清風拂麵,他看著蘇晚寧身著華服登上台階,恭敬的從帝王手中接過自己的私印。
年輕帝王半點防備都無:“此印可調動十萬兵馬,朕以此,成就皇姐長公主之尊。”
蘇晚寧聲音堅定:“晚寧謝過陛下恩賜,本宮在印在,本宮亡印碎!”
賀西宸突然紅了眼圈。
蘇晚寧當時得到這方印之後,百官彈劾,可皇上用一句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朕在這世上就這麼一個親人了。”
百官還有要勸的,皇上又說:“長公主若想要權,在替朕把持朝政那幾年,你們可能說出一件她行差踏錯的事?”
這下,無人再說話了。
而蘇晚寧那天散了朝,便直奔將軍府。
賀西宸坐在一旁,聽她跟兄長說:“蘇明稷這小子,現在可算是個能壓製百官的帝王了。”
她滿臉欣慰,此後多年,這方印從未動過,可蘇晚寧卻從不離身。
如今……如今,卻落在這滿地汙泥中,她那麼珍貴的東西都不要了。
真的還活著嗎?
這一瞬,賀西宸坐在城牆下,臉上儘是茫然。
就在這時,他隱約聽見頭頂傳來陣陣匆忙的腳步聲,頓時神色一緊,將那方印往懷裡一揣,緊緊貼在城牆上。3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賀西宸打起了十萬分精神。
然後,城門開了,馬車聲緩緩響起。
賀西宸屏住了呼吸,可令他奇怪的是,除了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再無其他。
他轉頭去看,隻能看到一輛簡單至極的馬車,慢慢朝著遠方走去。
北疆人向來生活在馬背上,從不乘坐馬車,這種時候,竟會放人出城?
就在馬車消失在遠方的那一瞬,賀西宸心裡陡然湧上一股失落,他按住心口,轉身朝拴馬處走去。
等賀西宸回到丁敏所在的地方,卻意外發現丁敏不在,他猛然皺眉,踏入密林之中。
“丁敏,你在這裡嗎?”
賀西宸繞著密林轉了一圈,卻冇有看見丁敏的身影,他臉色陡然沉了下去。
依照丁敏的性格,應當不會隨意亂跑,遑論是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
賀西宸打定主意再看一遍,剛轉身卻見到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他怒喝一聲:“誰!”
密林之中,卻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響。
賀西宸目光如炬,依靠著感覺退到馬邊,將長槍攥在手裡,才重新朝麵前的林子裡走了過去。
冇走多久,他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丁敏。
賀西宸衝了過去,一番探查之後,發現丁敏隻是暈了過去。
他心下稍忪,抱著人上馬,朝營地趕去。
在他走後,先前出城的那輛馬車慢慢停在了遠處。
玄清伸手撩開窗簾,眉頭皺了一下,看著身邊靜靜躺著的人,半晌還是放下了車簾。
他低低道:“蘇晚寧,這麼多年,你為他為中原付出了多少,怕是自己都數不清吧。”
黑暗中,車廂內無聲無息。
這邊,賀西宸抱著丁敏回了營帳,吩咐人看好他,纔回了自己的營帳。
他睡的不怎麼安慰,眉心總是皺著。
一片寂靜中,幽幽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輕歎。
賀西宸驟然睜眼,看向某處,不確定的開口:“蘇晚寧?”
蘇晚寧迎著他的目光,悚然一驚,鳳眸裡儘是慌亂。
但隨即,她又想起,現在的她,僅僅是一縷幽魂,賀西宸看不見自己。
她有些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等她再醒來,就看到不遠處的賀西宸。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做夢,顫抖著手去碰他,卻發現自己的手瞬間穿過了賀西宸。
她怔然,難道書中記載的所謂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的說法,竟然是真的存在的嗎?
如若不然,又怎麼解釋她現在這般模樣?
她就看著賀西宸帶著她的玉印從慶州城下回來,看著他珍惜的將丁敏抱回營帳。
也許是魂體冇有承載那麼多七情六慾,她心裡半分波瀾都冇有。
隻是看著他皺眉,她還是會覺得有些不舒服。
賀西宸看著半空愣了很久,嘴角慢慢浮起一絲苦笑,低聲自語:“我真是魔怔了。”
蘇晚寧明明就已經死了,他還在期待什麼?
賀西宸向來覺淺,此時也睡不著了,他撩開營帳走了出去。
夜色慢慢褪去,營地內已經有夥伕開始燒起了鍋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