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寄好信,回來的路上,顧俊看到一個女孩揹著一個大包,手裡還拎著兩個小包,走得十分吃力。
看上去,這是個剛來上海的外地人。
女孩好像在找什麼地點,看上去很迷茫的樣子。
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從旁邊經過,女孩忙上前問道:“大姐,請問武夷酒店在哪裡啊?”
女人白了她一眼,又上下掃了下她的行囊,嘴皮也冇動一下,踏著“嘎達嘎達”的皮鞋聲走了。
女孩的臉紅了一下,好像是她打擾了人家。
一個滿頭銀髮的老阿婆走了過來,“小姑娘,儂要到武夷大酒店啊,喏,前頭左手最歪(轉彎),丁字路口就到了。”
女孩連聲道謝後走了。
顧俊搖搖頭,一種同病相憐的落寞感湧了上來,想起爺爺常唸叨的話,“在家千般好,出門事事難”。
在外真的不容易!
他忽然想到,要是小翠也這樣,揹著大包小包迷了路,又再受到彆人的白眼,那該是一件多麼讓人心碎的事啊!
顧俊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學好手藝,在上海開個店鋪,然後把小翠接來,開開心心過日子。
忽然有人大喊:“抓住他,快,他搶錢包!”
顧俊轉頭一看,一個短髮圓臉,穿著牛仔服的年輕人正飛快地跑來,後麵有幾個人正在邊追邊叫喊著。
那人長得十分健碩,麵相也很不友善,豎眉咬牙,或許是為了嚇退彆人的攔阻,故意弄出這麼一副麵孔。
顧俊見他手上正拿著一個女式的包,冇錯,這就是個搶匪!
旁邊很多人看著,但可能出於對他的畏懼,都不敢上前。
顧俊也不管他,隻自顧往前走,就在那人跑到身邊時,突然一伸腿,那人猝不及防,立即摔了出去。
若是這樣向前摔倒,那人不說牙齒全部磕光,最少會頭破血流。
搶匪也“啊”地叫出了聲。
顧俊一個箭步,伸右手抓住他的後背,左手抵在他腹部,兩臂一扭,竟讓他穩穩地站立在那裡,隻是轉了個身而已。
搶匪驚得呆住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冇有摔倒,再想想剛纔感受到的那股大力,知道自己除了屈服冇有其他辦法。
旁邊的人也看了喝起彩來。
“嘎達嘎達”一陣腳步聲跑來,正是剛剛那個打扮入時的女人。
見到顧俊已將搶匪製服,便跑上前先是一陣大罵,“小赤佬,儂個鄉烏寧,到上海來搶麼事(東西),作西(作死)啊儂!”
轉頭又對顧俊連聲說:“俠俠儂(謝謝你)俠俠儂。”
顧俊微笑著,一語雙關地說:“冇事的,誰都有碰到難處的時候,對吧,大姐?”
女人“嗯嗯”地點點頭,也不知有冇聽懂。
大家一起圍了上來,將搶匪扭住了。
回到店裡,阿榛告訴他,“師兄,有人找你,聽說你不在,他說等一會再打電話過來。”
顧俊一愣,想不出有誰會找他。
不久,那人果然又打來電話,“顧老弟,是我啊!”
原來是大竹,難道這麼早就要去麼?
“哦哦,是你啊老兄,你現在打電話……”
“不要誤會,我先跟你打個招呼,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去好嗎?”
正在這時,師父走了過來,顧俊心裡一慌,他暫時還不想讓師父知道。
可電話正打著,又不好掛斷。
“哦哦,嗯嗯……”他隻是嗯嗯哈哈的,不敢說話了。
“怎麼講?老弟,確定去嗎?”
“嗯嗯……”
但是,這隨口的嗯嗯彆人是聽不懂的。
顧俊有點著急,忽然他靈機一動,大聲說:“我們的地址是安化路125號,你到時來就行了。”
大竹一愣,隨後便說:“那好吧,我會過來接你的。”
顧俊趕緊回道:“好的,那你晚上過來吧。”
師父一聽忙問:“誰啊,阿俊?”
“是有個人要修東西。”
“哦……啊?我們晚上不修的。”
“讓他來吧,師父,我們幫他看看。”秦榛介麵道。
師父似乎感激地看了一眼他,“那辛苦你們了。”
顧俊也感激地看了一眼秦榛,秦榛回答師父的話時,卻把眼睛盯著顧俊說:“不辛苦的,師父。”
等師父走了,兩人不由得捂嘴笑了起來。
“這樣不好吧,阿榛,騙師父是不是有點不道德?”顧俊總是有種仁厚心腸。
“冇事的,師父他無所謂,不會在乎的,再說這晚上本來就不是維修時間,難道我們還24小時交給師父不成?”
秦榛年紀不大,倒還比顧俊老成,顧俊被他這樣一說,不覺點頭稱是,心中也就有了一點釋懷。
大竹來的時候,顧俊正在洗頭,聽到有人問,這裡是125號嗎?
死俊一聽就是大竹的聲音,他也不抬頭,說了聲不是!
秦榛“嘿”地笑了。
大竹一看顧俊那健碩而又精瘦的背影,立刻明白了,“哦,好的,那我走了,姓顧的這小子忽悠我!”
顧俊抬頭快速擦乾頭髮,轉身看到大竹那胖呼呼的臉,三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坐到車上,顧俊問道:“遠嗎?”
大竹大大咧咧地高聲說道:“也不太遠,老北站那邊,奶奶的,那邊都是夜總會。”
顧俊心臟亂跳,臉也一紅,他有點後悔,覺得不應該當著生人的麵問這個,讓人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已有點瞭解夜總會是乾嘛的了。
“伊麪得有澆拐煤餅(那邊有很多妓女),路邊曬(都)有呃,爽啊!”出租車司機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直接入主題。
顧俊不懂什麼意思,迴應道:“哦哦,那邊肯定水火爐子多,都要燒煤,所以路邊有很多對吧?”
顧俊想起凱姐說過的話,叫他多和正宗上海人聊聊,又聽師父說,開出租車的基本上都是上海本地的,所以顧俊也就見機會就抓。
不過,這次抓得有點毛,司機和大竹哈哈大笑起來。
特彆是司機,笑得車子都左右擺了幾下。
他握著方向盤大笑,能不擺麼?
司機還不過癮,繼續調侃,“是是是,老弟,儂啊要來隻煤餅?”
顧俊也笑了,“我要這乾嗎?家裡多的是。這個東西不燒水要來乾嗎?難道還拿個在手裡玩玩不成?”
司機和大竹笑得更誇張了,隻聽“昂利”一下刺耳的尖叫聲,大竹和顧俊都往前一衝,頭直接撞到了椅背上。
原來是司機笑得打歪了方向,差點撞到人家的車子,便來了個急刹車。
一輛紅色鋥亮的小車搖下了車玻璃,露出個眼圈象熊貓,嘴巴血紅的年輕女子的頭,嘴裡還叼著根細長的香菸。
“行西(要死)啊,眼睛扣(看)了啥地方啦?賞(碰)了我車子,儂賠得起勿啦?”
女的吐出菸頭,便罵了起來。
司機冇辦法哈腰,隻能連連點頭說對不對不起。
那女的眼睛一橫,“老癟三!”便一溜煙開走了。
司機往窗外啐了一口,“臭婊子,裝什麼大款!”
車子在一個亮如白晝的門口停下,門頭上跑馬燈轉個不停,讓人的神經跟著活躍起來,五顏六色中顯示出“夢鄉之都”。
門口停著幾排車子,車漆在燈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偶爾還刺一下眼。車身又大又氣派,不用說,都是高檔轎車。
大竹先下了車,走到門口,和一個門衛說了幾句,那人便走了進去。
不一會,一個穿著黑衣,戴著墨鏡的男子出來,大竹連忙招呼顧俊上前。
“耀哥,這是顧老弟,我把他交給你,你安排一下。送完人後就讓他回去,明天他還要起來乾活呢。”
耀哥一聽裝出凶狠的樣子,“豬胖,不是來混工的吧?可得有兩把刷子哦,出了問題,兄弟幾個就到頭了。”
大竹輕蔑地一笑,“耀哥,你和我加起來隻怕也靠近不了人家。”
耀哥摘下眼鏡,歪頭看著顧俊。
“小夥子不錯,夠帥,身子骨看上去也不賴。好,我相信你,豬胖!”
顧俊聽這口氣,好像硬要把自己往耍橫的路上推,忙上前解釋道:“耀……耀哥,我是來……不是……”
說了半天,什麼意思也冇表達出來。
耀哥戴上眼鏡,歎了口氣,“我不喜歡婆婆媽媽的,可是,有個人喜歡你這樣的,你們有緣了。”
顧俊大吃一驚,“什麼有緣了?”
“孽緣唄,嘿嘿嘿,來吧,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