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冬天,淩家總是熏著很多食物。
淩二狗和淩鴻山很勤勞,掙得多;繼母息雙木特彆會過日子,有限的資源總是被她玩出花兒來,她配方的香腸特彆香,不擅長弄這個的村裡人乃至城裡親戚都要托她幫忙灌香腸,她孃家還有個方子熏豆腐,拿去燉野菜葉都是香噴噴的。
而今年,淩家的熏架上,隻剩下一塊豬肉和一串大腸了。
以前還能熏幾隻雞,今年淩鴻山捨不得殺雞,那幾隻雞他想留著給弟弟換學費。
淩鴻山從熱水壺倒點兒熱水,混兩瓢涼水,和弟弟洗洗手腳屁股,然後把兩盒飯菜、一碗湯從揹簍裡掏出來,把飯菜用湯一泡,整個鼓搗到小瓦盆裡,蓋上蓋兒,加熱。。
霍江往熱水壺裡補上了涼水,放它安安穩穩地繼續燒水,然後把自己和哥哥換下來的襪子用洗臉剩下的水搓兩下,放在火塘邊烘著。
霍江發現哥哥的襪子又白又乾淨又厚實,不由得問:“哥,這個襪子是從哪來的啊?冇見過。”
淩鴻山說:“這雙給你,我還有。”
霍江很懂事地,不多問,卻說:“我不要,哥你每天上山下地的,腳上都長凍瘡了,你多穿點。”
淩鴻山叫他靠近點,把自己的破襖子裡麵的醫院病號服翻出來給他看:“你瞧,我還穿上了這種衣服,回頭穿舊了裁下來做幾雙襪子也夠。以後我們會過上好日子的!”
淩鴻山把亂燉一鍋的蓋子打開一點給霍江看:“還有肉啊,有兩個雞腿,我吃了一個,你也吃一個。”
霍江吞了吞口水,肚子裡開始擂鼓。
淩鴻山上山,兩天一夜冇回家,霍江擔心哥哥,兩天隻吃了一個紅薯,還是淩村長看他臉色白白的,很可憐,塞給他吃的。
這會兒他才覺得餓了,聞到肉香和白米飯的味道後,口水都忍不住了。
霍江很低聲地問:“哥,你去乾啥了?這都是哪來的?你犯錯啦?冇被人發現吧?”
淩鴻山把瓦盆兒放回灰堆裡,撥了撥暗暗燃燒的木頭,讓火勢稍微大一點,然後說道:“你放心,我不會乾壞事的。我就是遇到了很神奇的事。阿弟,這些襪子衣服和飯,你都不要和任何人說。還有,這幾天你在家守著,不要去外麵,如果有人來找我你就說我上山去了。過幾天,等我確定能經常弄到吃的穿的,我再告訴你怎麼回事。”
霍江非常早慧,一直都很內斂很聽話,以前還因為不愛說話被同齡孩子欺負。息雙木經常有些驚人之舉,凡是交代霍江要保密的事,霍江從來冇有說漏嘴過。淩鴻山相信弟弟不會出去亂說。
霍江點點頭。
塘火明明滅滅,碗口粗的木頭燒得黑黑的,裂隙下一片通紅,看似昏暗,實則火力十足,不一會兒,飯菜就熱好了。
淩鴻山懶得分出去一份,就和弟弟每人一個勺子舀著吃。
淩鴻山在醫院吃過了,不是特彆餓,隻吃了兩口,就不吃了,隻看著弟弟吃。
霍江吃得很香,頭也不抬。
這些年條件好了一些,但也不夠讓每個人都吃飽的,特彆是霍江和李鴻山這個年紀的孩子,常年隻能吃個六七分飽,至於葷腥,更是一年難得幾次。
霍江吃著吃著,發現哥哥不動了,他從小瓦盆子裡抬起頭來,嘴裡塞得鼓鼓的像個大鬆鼠,他用眼神問哥哥為什麼不吃了。
淩鴻山說:“我吃過了,你多吃點。等下我出去一趟,你不要管我,明天還有的。”
說著,淩鴻山把雞腿挑出來,示意他啃。
霍江舉著雞腿,一定塞到淩鴻山跟前讓他先吃,然後才把缺了一塊肉的雞腿拿回來自己嘬骨頭。
霍江把雞腿啃得乾乾淨淨,連骨縫都剔乾淨了,還捨不得扔。
“哥,這個雞腿怎麼這麼大!有我們家的雞腿兩個大!而且好香,比之前吃的香!”
淩鴻山也不知道呢。
他哄著弟弟吃飽了,盆裡還剩一半飯菜,他將盆兒埋在灰堆裡頭暖著,明天讓弟弟再吃一頓,又用灰燼把燃燒的木柴埋了,拉著弟弟去漱口睡覺。
不過等弟弟睡著了,淩鴻山把門窗鎖好,心裡默唸“我要去20XY年蓮花路社區醫院”,很快,那個奇怪的包裹力又來了,淩鴻山眼前一黑,再睜眼,人就出現在病房的廁所。
他回到房間,把破爛襖子脫下,鑽進被窩裡,他看見對麵的顯示屏上時間過了兩小時。
兩邊的時間是一致的。
淩鴻山在心裡想了很多事情,他以為他會興奮得睡不著,但是很快他就陷入夢鄉,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淩鴻山還在廁所裡琢磨怎麼洗漱,陳信又找了劉夢香一起過來,順便教他用各種東西。
這個過程,陳信發現,淩鴻山是真的和現代社會完全脫節,他連感應式的、按壓式的水龍頭都不知道怎麼用。
按理住院要自備一切日用品,不過淩鴻山什麼都冇有,陳信自己掏錢,給他買了香皂、毛巾、牙刷牙膏、肥皂,包括新襪子。
劉夢香教淩鴻山基本自理活動,包括調熱水啥的,知道他剛起床吃了藥還冇吃飯,又帶他去食堂打飯。
打飯的時候,淩鴻山見大多數人都捧著一個鐵碗,問了問劉夢香,劉夢香才知道原來這孩子連超市、便利店都不知道。
醫院的小超市很貴,劉夢香看看小超市的價格,嚇得當場放回去,然後和淩鴻山約好,晚上帶他去夜市上買點兒便宜的東西。
淩鴻山身無分文,轉了一圈,日用品抱了一桶。他很侷促,他的一切消費都記在陳信他們派出所的賬上。陳信反過來安慰他,將來等淩鴻山的補助辦下來身份確認好了,再還嘛,誰還冇個為難的時候?
劉夢香拉著淩鴻山,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這裡那裡,淩鴻山就像個土包子一樣,什麼都不懂,都得現學。
淩鴻山有一點點失望,他一直以為這個時代已經消滅了剝削,已經實現了按勞分配按需供給,冇想到商品經濟這一塊兒,還是和以前一樣——也許不一樣,它分了三六九等,分了奢侈品、貴品和廉價品。
淩鴻山微微茫然,但是他很快就了悟:實現理想非一旦一夕之功,十年,二十年,六十年,一百年……總比以前好。
未來的人已經把祖國建設得足夠好了,他還能回到自己的時代,他相信他們會把屬於自己的未來建設得更好。
淩鴻山的情緒變化都落在了陳信眼中,陳信感覺這個青年是可信的。
陳信采集淩鴻山的所有數據入庫,確認冇有任何已知在庫人員資訊和淩鴻山的能匹配上,甚至也冇有人能和他父母匹配上。
現在淩鴻山資訊已經送到海關比對以防是境外人士偷渡入境。
等對比結果出來,確認淩鴻山是個安全的、冇有犯罪記錄和犯罪行為的黑戶,陳信他們就可以給他辦身份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