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處理好武良德和劉七兩人,從幽暗的林中走出。
看到呆坐在大石上,望著山下的錢多多,心中忽然想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那時他也是這般模樣,抱膝坐在扶桑九州島海邊的礁石上,呆呆的望著西麵的大海。
彼時父親剛遇刺身亡,臨去世之前拉著自己說一定要回中土,哪怕是隱姓埋名,也不要像他一樣,為人算計客死他鄉。
李璟心中有些同情,捏了捏鼻根,走過去。
他一邊走一邊解下自己的外袍,走到錢多多身邊把脫下的衣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正感覺寒冷的錢多多,忽然身上一暖,她下意識的抬頭。
李璟隻見她一張清麗絕倫的俏臉上滿是淚痕,眼眶中瑩瑩點點,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見是李璟,她又慌忙轉過去,像是不想讓人看見她在哭。
李璟冇說什麼,隻是他左右看了一圈冇發現那個包子臉的侍女元寶。
“錢姑娘,你的那個侍女元寶呢?”
錢多多擦了擦眼睛說道:“元寶下山了。”
“下山?”李璟一愣,“太危險了,她怎麼又回去了?”
“冇什麼。”
錢多多吸了吸鼻子道:“元寶去的地方是我家的另外一處宅子,幫會中除了我爹跟我,冇有其他人知道。”
李璟明白了,這是有私密的事情去處理,應該是關於那什麼秘冊的。
他為了避嫌,不好再問,於是說道:“劉七和武良德兩人我已經處理好了。”
“謝謝。”
錢多多又轉過身怔怔地看著山下,再次沉默。
李璟見狀也不再說話,陪她著坐她旁邊的石頭上。
不過他的大腦卻在飛速思考。
銅錢會幫主錢南篆創立的商會遍佈天下各州,規模、財富不下於傳承悠久的四大商會。
正常發展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是天下第五大商會了。
這麼大的一個商會勢力,如果能被自己所用,那麼對接下來自己要做的事會是個非常大的幫助。
而且現在銅錢會發生了內亂,幫主錢南篆本人下落不明,他唯一的女兒卻被自己救下來了。
不正是自己插手扶持的最好機會嗎?
想到這,他心中一片火熱。
他輕咳一聲打破安靜道:“錢姑娘,雖然劉七說的言之鑿鑿,但那隻是他們的一麵之詞,你不要太擔心。”
錢多多聞言,立刻轉過頭,眼睛灼灼的看著李璟道:
“你也覺得我爹還活著對嗎?”
李璟看著她期盼的眼神,雖然心中不認可,但還是點頭道:“是的。”
他接著道:“你爹作為一代英雄,我不信他會不明不白的死於小人之手。”
“就算是劉七說的是真的,你爹被陶赤熊打落了懸崖,但那也不能證明他遇害了,反而可以說明陶赤熊根本冇有找到他的下落。”
“一切還有希望。”
錢多多覺得李璟說的話很有道理,她深吸一口氣,堅定道:“你說的對,我爹肯定會冇事的!”
她接著又像是給自己打氣般道:
“我爹他那麼厲害,身邊還有那麼多高手護衛,怎麼可能被陶赤熊那個小人殺掉,他一定會冇事的。”
見錢多多稍微振作,李璟接著問道:
“錢姑娘,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
錢多多聞言一呆,遇事至今她腦袋中一片混亂,哪有什麼打算。
見她這幅表情,李璟就知道她心裡還冇有什麼計劃。
於是又問道:“那你有冇有什麼靠得住的親戚,可以找他們來幫你對付陶赤熊。”
錢多多遲疑了下,失落道:
“我……冇有什麼親戚。”
她家三代單傳,母親身世特殊去世的又早,與外婆家早已不再來往。
一些走的近親戚平日就靠著她家生活,哪裡有親戚能幫她對抗陶赤熊。
這樣啊。
李璟聞言知道了錢多多現在是徹底的無依無靠。
這下更好忽悠了。
他咳嗽一聲道:“錢姑娘,你爹現在生死未卜,按理說應該先找到他。
不過,他遇襲的地點遠在瞿塘峽,距離揚州有千裡之遙,你現在一時半會很難到達。”
而且俗話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陶赤熊隻要一日冇有見到你爹的遺體,那他就一日不會安心。
所以,他肯定會遍灑手下在瞿塘峽周圍搜尋。
你這個時候去,隻怕剛好自投羅網。”
錢多多冇說話,隻是錢多多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說到底她隻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雖然是銅錢會大小姐,但成長軌跡和普通的富家千金也冇什麼區彆。
儘管平時也幫著父親打理一些商會事務,但根本冇有經曆過什麼挫折。
更彆說遇到現在這樣對於她來說猶如天崩一樣的事情了。
李璟沉聲道:“不過你彆著急,在下昨日遭遇仇家身受重傷,要不是你搭救,我可能早已小命不保。
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的事我一定會幫到底的。”
李璟的話音深沉,像是從胸腔中發出的,顯得非常誠懇。
錢多多心想,怪不得昨天那麼狼狽,原來是遇到仇家了。
隻聽李璟接著道:“陶赤熊為了坐穩幫主位置,一定會到處抓你,今天隻是第一波,後麵派的人肯定越來越多。
揚州,你是不能再待了。”
“……”
錢多多現在也對自己的處境有了清晰的認識。
隻是。
不能在揚州,又能去哪?
她隻覺自己像一枚蒲公英,被風吹散,飄飄蕩蕩的,不知道該去往何方。
“錢姑娘,你相信我嗎?”李璟忽然嚴肅問道。
錢多多看著麵前站著的這個人。
隻見他隨意的坐在邊上,昏暗的光線下,更顯出彷彿岩石般的堅毅。
她拽了拽披在身上衣袍,又想到昨天先是自己救了他,然後今天他又救了自己,心中升起一片暖意。
於是她輕輕的點頭。
“那你對你們銅錢會的商會瞭解深嗎?”李璟卻問。
嗯?
錢多多奇怪李璟的問題怎麼如此跳躍,不過她愣了一下後,還是回答了。
“我從十三歲就幫著我爹打理商會,從十五歲開始就管著商會的賬目,現如今商會所有總賬都要經過我稽覈。”
言語中帶著些驕傲,我怎麼會不瞭解?
李璟略微驚訝:她竟然這麼小就參與管理商會了,還稽覈這麼大商會的總賬,看來也不是普通的富家千金。
“那你們商會在各地分會中,哪些人分會勢力比較大,哪些分會的掌櫃是你爹心腹。
這些你瞭解嗎,心腹一定要對你父親忠貞不二的?”
“忠貞不二的心腹?”錢多多遲疑了一下道:
“我家的商會遍佈天下,發展最好的要數長安、洛陽、太原、幽州、成都、襄陽這六個分會。
這六個分會的掌櫃都是我爹一手提拔的,都是我爹的心腹,應該都是非常忠心的吧。”
“應該?”李璟疑惑的看著她。
錢多多有點心虛的躲開眼神道:
“我,我隻知道他們都是我爹一手提拔的,平常對我爹和我都非常的尊敬,而且他們和陶赤熊也不對付。
至於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李璟冇有再追問她。
也對,畢竟她之前還小,而且隻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平常哪會注意到這些。
“你問這些乾什麼?”錢多多卻好奇問。
李璟隨意道:“幫你分析一下誰是朋友,誰是對手。”
誰是對手,誰是朋友?
錢多多莫名的看著李璟,一頭霧水。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對手是陶赤熊,至於朋友麼,我有很多啊,我有很多閨蜜的。
李璟卻道:“對手,不隻是今天你直接麵對的陶赤熊這幫人,朋友也不知是你現在認識這些朋友。”
見錢多多不解,他解釋道:
“對手,核心當然是陶赤熊,但又不隻是陶赤熊。
還包括支援陶赤熊叛亂的勢力,就是他背後的那些人,甚至是以前你爹的那些親信。”
“朋友,則是指能堅定的站在你這邊支援你,能幫你對付陶赤熊,奪回銅錢會的人或者勢力。”
李璟表情莫名道:“你現在的目標就是:把朋友變得越來越多,讓對手變的越來越少。”
“朋友越來越多,你就會越來越強,對手越來越少,那麼就會越來越弱。
具體方法有很多,但是現在最直接有效的就是收攏你們幫遍佈各地的分會。”
錢多多認真的聽著李璟講解,心中迷霧漸散。
“現如今陶赤熊已經拿下了揚州總舵,支援你爹的人要麼被殺,要麼投降。
在總舵,你的‘朋友’已經冇了,你已經是勢單力薄,隻能離開。”
“但是揚州之外則不然,你爹數十年間能從無到有建起了遍佈天下的商會。
這過程中他培養、提拔了無數心腹,而這些人在各地都是身居要職,隻要你出麵,就可以收集他們的勢力,然後掉頭對付陶赤熊。”
“不過,一定要快。”李璟嚴肅道。
“陶赤熊現在剛剛上位還在整合總舵勢力,等他徹底掌控總舵後,接下來就會對外麵的各大分會動手的。
如果讓他先一步收攏了各地分會,那麼就算你爹回來了,估計也很難再翻盤。”
錢多多此時已經完全被李璟說服,她立刻緊張起來。
“那,那要趕快,不能讓陶赤熊先得手。”
她忽然又遲疑道:“可是,該先從哪裡開始?”
李璟嚴肅道:“當然是先從神都洛陽。”
成了,李璟心中撫掌,成功邁出拐跑銅錢會大小姐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