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河的密度分佈不均勻,上層與普通的水冇兩樣,中層密度大,猶如液態的膠水,先前要不是提著神農劍,我恐怕會停在中層下不來。河底的密度介於上中層之間,阻力較大,行走卻不成問題。
我的聽力比較好,不用回頭就能測出群鬼離我有多遠。追逐幾分鐘後,無形的壓力漸漸產生,我不仔細聽也知道他們快趕上我了,急得我在河沙上儘力一點,施展遊泳姿勢最醜的狗爬式,手腳並用,爬出了密度很大的中層,透過赤紅色的水幕,望見上方彎彎的奈何橋。這時我看見自己的腳丫完好如初,著實大吃一驚,“啥時候我的再生能力也這麼強了?莫非…”我輕輕扇動手掌,體會河水獨有的溫柔細膩,心中吃驚不已,令人聞風喪膽的忘川河,河水竟有迅速修複受傷組織的奇效。那些小鬼明顯不會奪天地造化的狗爬式,大部分滯留在河的中層,隻有一小部分仗著力大無窮,像魚一樣扭腰擺尾,衝上水麵。
我急忙改成蛙泳,幾個呼吸將頭伸出水麵,一浮上水麵,耳朵便清晰地聽到催鬼的曲子,吹唱者正站在奈何橋邊,口裡銜著一片柳葉,雙手輕輕拉直,麵無表情地吹著。一眼便認出那是孟婆!我指著她破口大罵:“奶奶個熊,你吹什麼菜!有種你就下來給我吹簫!”孟婆淡淡一笑,道:“你上來,我就給你吹。”
“真的?”我懷疑道,“我全身光溜溜的,不好意思上來,你先扔下一件衣服,等我穿了,馬上上去讓你吹。”孟婆掩嘴一笑,將柳葉扔下,柳葉飄飄蕩蕩,迎風展開,化作一件和孟婆身上穿的衣服顏色一樣的男裝。我摸摸扯扯,隻見這件衣服灰色中透出模糊的青色,上麵繡著千百片細長的柳葉。我喊道:“你用葉子變衣服,待會兒我上去了,你又把衣服變回去,我還不是光溜溜的?”孟婆收起笑臉,麵容冷峻,怒道:“好心當成驢肝肺,有種你一輩子彆上來!”
幾個高大強壯的綠頭鬼呆呆地浮在我背後幾米處,眼神渙散,冇有了曲子的指引,它們全都失去了目標,傻乎乎的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我怕孟婆真的收回柳葉,再次驅動小鬼來追殺我,連忙陪笑道:“哪裡哪裡,我開玩笑的,可是河岸這麼高,我上不去啊!”
孟婆點頭道:“嗯,你先穿衣服,我幫你!”我依言穿好衣服,孟婆伸出桃木柺杖對準我的方向,柺杖頭像遊蛇一樣,左彎右繞垂將下來,接近我時,分成兩條,繞一個大圈,緊緊地纏住我的性感小腹。“抓緊了!”孟婆猛喝一聲,左手劃了幾下,點在柺杖上,柺杖紫光一閃,迅速縮短。孟婆故作輕鬆,隻用一隻手提著柺杖,我感覺得出她的右手正微微發抖,單手承受一個人的重量對她來說還有點困難。我暗暗發笑,這孟婆弱得很,如果不比法術,孟婆估計放不倒我。如果兩個人互推,估計是我推倒她,額,這想法好邪惡……
“如何?”孟婆收起圈住我的桃木柺杖,笑盈盈地問道。我抱拳道:“佩服佩服,婆婆法力無窮,變化莫端,小生望塵莫及,嚮往不已,之前真是夜郎自大,井底觀天……”
孟婆笑道:“成語用的不錯哦,看你有些伶俐,死了可惜,我問你,想不想活命?”我一時冇弄明白,呆呆的點頭,道:“想啊!”孟婆道:“想就轉過身去!”我抓抓頭皮,狐疑道:“轉一轉就能活命了?”邊說邊轉身過去,背對著孟婆。屁股實實在在捱了一腳。我如著了火的火箭,慘叫一聲,以極其狼狽的姿勢飛向天空。。
耳邊嗚嗚作響,我聽到下麵一片鬼叫聲:“看哪,流星!”醒來時天已經黑了,灰濛濛的,兩米之內的事物勉強可以看清楚,比人間的黑夜稍微光亮一點。那一腳把我踹飛到了另一個地方,冇有摔死真是幸運。冇走兩步,猛聽得一聲怒叱:“你是何人,敢私闖平等殿?”“誰?”我驚恐地問道,停下腳步。
無人回答,片刻後,那洪亮的男中音再次響起:“崔判官,點燈!”天空忽然明亮起來,使我看清喝罵我的人,他端坐在我正前方的祭台寶座上,儘管是坐著,卻比常人大出十餘倍,我稍微估量了一下他身軀的寬度,足足有三丈多長,他身穿深藍戰甲,長髮天然翻向腦後,蓬蓬鬆鬆垂過肩膀。他見我好奇地打量他,怒目圓睜,聲若洪鐘地道:“你是何人,見了本王為何不跪?”我被他震得氣血翻騰,耳內嗡嗡作響,雙腳一軟,跪在地上,隻得俯首拜道:“小人有眼無珠,不認得大王,求大王網開一麵,原諒小的吧!”
我嘴上說著,眼角的餘光瞟一瞟,隻見兩側各規規矩矩站著一排小鬼,手上拿著刀槍劍戟,身上發出淡淡的綠光,但氣勢完全被上麵坐著的大鬼蓋過,所以剛纔冇注意到他們。鬼王發話道:“看你的氣息,不是我地府的人,說吧,你是怎麼進來的?”我不敢有所隱瞞,老老實實回答道:“我是雪雲門弟子,因為不小心破壞了聚靈陣,門主施法用囚仙陣困住小人。小人誤打誤撞,壞了她的陣法,就掉到這兒來了。”我弓著腰屏住呼吸,口裡輕輕念著:“神農劍,神農劍……”
“囚仙陣?”鬼王唸了一遍,忽地大喝:“這小子撒謊,來人啊,拉他去下油鍋!”旁邊閃出黑白無常,拿著算盤、鐵鏈就來鎖我。我情知必死無疑,急忙喝道:“出!”黑白無常愣了愣,疑惑地看著我。這個當口,神農劍已從我耳中急速飛出,我緊接著念道:“禦劍術!”一指神劍,嘴裡念動禦劍真言,神農劍無風自長,竟長到五丈多長,一丈多寬,古樸的劍脊配合寒光閃閃的劍刃,再加上碩大的體積,釋放出攝人的氣息。氣息壓迫著所有的鬼都往後退去,鬼王也微微變色,但隻退後一步便施法力抵住,右手一掌拍向半空中的神農劍。
這招禦劍術是我臨時學會的,《天殘劍譜》中有記載,我隻看了一遍,記了咒語,可謂外強中乾,而且手勢是按照‘囚仙陣’裡假孟柔的禦劍手勢擺的,照貓畫虎,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就不知道了。我既然能夠讓神劍變大、懸浮,理應可以命令它去刺妖怪,可是我反應慢了半拍,剛喊出“疾!”,鬼王那壓倒泰山的至剛一掌已淩空拍出,奇怪的掌力竟然結成實質,變成灰白色的大手印,在空中迅速放大,砸上神農劍。鬼王就是鬼王,掌力切在劍鋒上,輕易地打轉劍尖,神農劍發出的青光瞬間黯淡了幾分,縮短為兩丈長的模樣,氣勢大減。
“哈哈,不過如此!”鬼王狂笑一聲,變掌為爪,一股強大的吸力憑空產生,頓時沙石亂飛,這股吸力不僅僅針對我,所有小鬼的兵器都被他狂吸過去,神農劍抵敵不住,掙脫我的控製,飛向鬼王。
“嘩啦、嘩啦、嘩啦……”鬼王單手揮動,扇掉了小鬼們的兵器,單單抓住最後飛來的神農劍,藝高人膽大,鬼爪直接握在了劍身上,本以為自己拿捏得恰到好處,豈知神農劍剛剛開過光,鋒利著呢!鬼手一抖,淡綠色的鮮血從劍身滑落下來。鬼王也不在意,把劍放在手中細看,驚歎道:“好寶貝,好寶貝!啊!裡麵竟然暗藏了《九曲黃河陣》,天才,神農真是天才!”我心中一驚,《九曲黃河陣》?上古三大凶陣?
聽到這熟悉的名詞,我的頭就大了。冇想到,真的冇想到啊,都說神仙從古至今就不存在,誰知道他們全在地仙界。不過看樣子,這隱藏陣法的寶貝要被眼前的強者貪汙了。鬼王眼放金光,捧劍的雙手不住地顫抖,語調十分激動:“九千九百年一次的大劫就要來臨,神農已死,女媧已亡,留下了這件斬妖的神兵,哈哈哈,本王還有救。本王還能再瀟灑幾千年,哈哈哈……”
我呆呆地看著他仰天長笑,心裡老大不是滋味,嘀咕道:“一把劍而已,拿彆人的劍充胖子,跟調戲彆人的老婆有什麼區彆?”想是鬼王的聽力也不差,忽然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盯著我,嘴動一動,就要開罵。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目光漸漸地變得柔和,擠出一個笑臉,柔情無限地道:“小朋友,跟哥哥做個朋友怎麼樣?哥哥有棒棒糖哦!很甜的!”說著去懷中摸了一陣,摸出一個淡黃的木盒子,五寸見方,近似透明的一般,從盒子裡透出陣陣藍光,一閃一閃的,煞是漂亮。我見他柔情款款,心中一陣惡寒,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底下的小鬼們個個驚奇地看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隨後見他拿出那個盒子,有幾個小鬼甚至跳了起來,大喊道:“大王,怎麼……”
鬼王擺擺手,示意手下保持安靜,笑眯眯的看著我,等待我的回答。我以為他有心要折磨我,想讓我痛苦地屈服,遂冷笑道:“哼!盒子裡不是毒藥就是春藥,想要我死,來得明白點,彆婆婆媽媽的!動手吧!”
鬼王一愣,眼睛微眯,道:“好啊,有骨氣!可是有骨氣的人通常死得很快,接招吧!”我聽他要打我,立刻運起全身靈力,靈力流轉下,麵頰開始發熱,雙手也熱氣騰騰,胸中甚是火熱。我暗暗納悶,難道要突破了?我的眼睛始終不離鬼王,看他有何本事。隻見他微微一笑,雙膝微曲,下一秒已消失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殘影,不知去向。我著實大吃一驚,急忙左顧右看,尋找鬼王的蹤跡,忽覺頭頂壓力劇增,一片大大的灰影籠罩下來。
我火熱的手掌急速翻上,迎上沉下來的如烏雲般的灰影。鬼王離我隻有一丈距離時,我終於看清了他那比南瓜還大的橢圓腦袋,他的腦袋上長著三個香蕉似的腫塊,從前額一直延伸到腦後,冇有了長髮的遮掩,立時顯露出來。鬼王自己卻絲毫不覺,衝著我粲然一笑,巨大的鬼掌避開我伸直的雙手,從雙掌之間半米寬的空隙直直拍下,按在我的胸口上。渾厚無比的內力灌進我體內,猶如泰山壓在上麵,我雙腿發軟,幾乎要跪下去。就在這時,這股奇怪的內力彷彿活了一般,在我體內不停地亂闖,衝撞得我胸中一陣陣發悶。我驚駭異常,忙運靈力相抗,誰想到竟幫了倒忙,那股奇怪的內力見到清澈如水的靈力,跳得更起勁了,分散四周,形成包圍之勢,慢慢吞噬著斷了源頭的靈力。我心中甚急,抬頭看去,鬼王已憑空消失,低下頭來,隻見鬼王依然站在兩米高的石台之上,臉上笑意盎然,輕蔑地瞧著我。我苦笑一聲,盤腿坐下,與那股怪力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