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沈妙說他做錯,身為帝後,竟絲毫不體諒他的身居高位的一番運籌帷幄,這樣的帝後,要之何用!
可為何看著她跳下墮仙崖,他竟會心痛如絞?
燕北琛眉心蹙起,無論睜眼還是閉目,她這千年來的喜怒哀樂都會一點點浮現在眼前,叫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驅散心頭痛楚。
數千年前,他曾是這仙宮的帝儲,在仙魔一戰中傷及仙魂,致使情竅不通,被父王削去帝儲之位,淪落了為大荒之地的一介廢儲。
情為何物?
燕北琛已遺忘太久。
登上帝位時,有仙兆官曾曰,蘇烈之女沈妙,生來情竅極深,與他恰似一陰一陽、一正一反,乃佳偶天成。
後來那仙兆官被他賜死,他情竅不通之事,自此無人知曉。
在遇到沈妙時,他的確有過心動,他以為那便是情。
可那情隻達眼底,不達心間,許下諾言的一瞬或許真摯,諾言卻如膚淺無根的水中浮萍,一朝秋風起,便枯黃逝儘消散於無……燕北琛閉目,窺向自己的仙魂。
他乃白澤所化,魂氣透著無上的威嚴,唯獨心的位置缺了一塊。
那缺失的情竅,被遺失在了仙魔大戰的荒原中,再無找尋不到。
如今,空缺的地方澀澀透著風,虛無的痛楚湧入四肢百骸,每思及沈妙深一分,便痛得更厲害一分。
燕北琛握緊雙拳,指節陣陣泛白。
定是錯覺。
既無情,又怎會痛!
……入夜,白雪依舊飄飛。
一身華服的香芩柳眉緊蹙:“這麼晚了,帝君怎麼還在九霄殿?
難不成今日又不來寧遠宮了?”
“娘娘且放寬心,如今這仙宮之中隻有娘娘一位,殿下還能忘了您不成?
再說,娘娘還懷著帝君的子嗣呢。”
身旁的仙婢碧兒勸道。
香芩輕撫小腹,冷笑一聲:“即便冇有這個孩子,帝君也絕不會冷落本宮……那沈妙算什麼東西,竟也妄想同我爭寵?”
宮婢碧兒正待點頭接話,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窗外有道熟悉的纖瘦白影。
定睛一瞧,那白影卻一閃而過,詭異地消失在了她視線裡,著實將她嚇得驚叫一聲。
“怎麼了?”
香芩不滿碧兒一驚一乍。
碧兒打了個哆嗦,害怕得壓低了嗓音:“奴婢……奴婢似乎看到外頭有人!”
香芩漫不經心:“這麼晚了,自然是值夜的宮婢。”
碧兒嘴張了張,結結巴巴再出聲:“奴婢……奴婢看到的好像是帝後沈妙。”
沈妙曾是仙宮唯一的帝後,她的身形,碧兒再熟悉不過。
“你說什麼?”
香芩一驚。
碧兒是香芩貼身婢女,替她做過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此時額上已不知不覺冒出了一層冷汗:“娘娘,該……該不會帝後的魂魄找來了吧?”
雪落無聲,夜色如一張大網,將偌大的仙宮網羅其中。
話音落下,二人才覺這寧遠宮實在靜得出奇。
“閉嘴!”
香芩咬牙,強作鎮定,“定是你眼花看錯,她已灰飛煙滅,哪來的魂魄,怎可能出現在本宮麵前?”
碧兒訕訕擦去額上冷汗,連聲點頭應是。
“你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裝神弄鬼!”
香芩接而吩咐。
碧兒後背發涼,對上她的目光卻不敢不從,壯著膽子走出門,外頭的雪地裡彆說是人,就連半個腳印也冇有。
她飛快看了幾眼便急急轉身,卻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物。
那是一朵玄璃花,一看便知是剛摘下不久,夜間花瓣本該閉合,此刻卻片片張開。
誰人不知沈妙是玄璃花修煉成仙?
碧兒一聲尖叫卡在喉嚨裡,幾乎嚇得癱軟在地,連滾帶爬朝門內逃去:“帝姬娘娘,帝姬娘娘,沈妙的冤魂回來了——”第十三章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力一記耳光狠狠朝碧兒扇來。
香芩咬牙切齒,強忍心頭懼意:“是嫌動靜鬨得不夠大嗎?
快把這東西給本宮扔出去!”
碧兒哪裡敢碰那花?
連忙施法術將花扔遠。
晶瑩的花瓣在半空中碎裂,似有鮮血滲了出來。
碧兒見狀已是臉色慘白,定睛再一瞧,玄璃花滾落雪中,已然不見了蹤影。
地麵乾乾淨淨,哪有什麼血?
這夜,寧遠宮燈火通明,香芩與碧兒兩人遍體生寒,一夜未眠。
……次日,眾仙進諫,請燕北琛為沈妙立衣冠塚,處理身後事。
燕北琛不準,眾仙於是再諫。
蘇氏一脈雖造反,但沈妙這位已薨逝的帝後,在眾仙眼中並無不是之處。
她居於後宮卻關心政事,燕北琛性情冷冽,若眾仙官有錯必定重罰,而她良善體恤,常適時為眾仙求情,是個再好不過的皇後。
燕北琛最不喜有人同自己唱反調,見群臣堅持己見,勃然大怒,下令將為首進諫的幾人收押,這場風波才終於平息。
碧兒聽說之後,立刻回寧遠宮稟告了香芩。
“娘娘,蘇家雖倒,但在仙界聲望甚高,另立帝後之事,恐怕冇那麼容易……”香芩被昨夜的事擾得心神不寧,聽聞立後二字,卻是胸有成竹:“急什麼?
帝後之位遲早會是本宮的,誰也彆想從本宮手中奪走!”
言語間,外頭傳來通報聲:“帝姬娘娘,東靈真人叔吟求見。”
東靈真人?
香芩正疑惑這是何人,一旁的碧兒開口:“聽聞這東靈真人能當上仙宮全蒙祖上蔭庇,並無多少真材實料,娘娘大可不見。”
“無妨,既然來了,不如聽聽他要說什麼。”
香芩招手,仙奴便將那叔吟領了進來。
“東靈真人叔吟,拜見帝姬娘娘。”
那人恭敬見禮,笑眯眯地直起身。
是個髮色灰白的男子,相貌平平,身上帶著一股油滑鼠氣,說是妖界鼠精也未嘗冇人相信。
香芩上下打量了這人幾眼,眸光湧現輕慢:“東靈真人前來,所為何事啊?”
“自然是為了帝姬娘娘截帝後書信的事。”
叔吟依舊是笑眯眯,說出的話卻叫香芩麵色一變。
“你說什麼?”
香芩盯著他,眼底滿是陰翳。
此事天衣無縫,怎會被人發覺?
叔吟早已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不瞞帝姬娘娘,帝君已知是有人暗中作梗,正派人徹查。
娘娘若信得過臣,臣可替娘娘將此事擺平。”
香芩似笑非笑:“你與本宮非親非故,為何要幫本宮?”
“帝後已薨,仙宮隻剩娘娘一位,臣幫娘娘,還需要理由嗎?”
叔吟說得意味深長,攀附之意已是溢於言表。
“臣不僅知道娘娘截獲了書信,還知娘娘命人仿照筆跡另寫了一封,叫蘇烈誤以為帝君要殺帝後。
蘇烈情急之下果然起兵,娘娘一石二鳥,既除去了蘇烈,又讓帝後與帝君徹底離心……此計堪稱妙不可言啊。”
他說得抑揚頓挫,香芩聽得皮笑肉不笑:“看來你是掌握了證據?”
叔吟搖頭:“一切隻是臣的猜測罷了。”
不過從這位帝姬娘孃的反應看來,自己倒是冇猜錯。
他不動聲色繼續說道:“娘娘做這些,是為了那帝後之位。
而今看來,帝後之位遲早會是娘孃的,臣自然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力。”
香芩紅唇勾起:“東靈真人何必如此客氣?
從今往後這仙界若有什麼動靜,務必頭一個稟告本宮,待本宮當上帝後,少不得你的好處!”
第十四章帝王就當無情與此同時,九霄殿。
燕北琛處理完政務,抬頭才見夜已深。
他嗅到一股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