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的霞光中,流光般的仙靈從他胸前的傷口湧出,飄浮於空,如萬千星辰。
沈妙伸手去抓,卻隻觸到虛無。
無數仙靈順著高台,墜入雲海,消失在如血的殘陽之下。
流光散儘的最後一秒,沈妙擦去臉上的淚,怔怔笑出聲:“舜兒,我的舜兒……”
一切都冇了,這世間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
哀莫大於心死,心已死,又有何哀?
她看了一眼屍橫遍野的戰場,撿起地上那沾了血的萬誅劍,引頸刎去。
“帝後——!”
那離得最近的仙醫率先回過神,大驚失色。
沈妙合上雙眼,萬誅劍的寒意劃破皮肉的那一瞬,她後頸突然一痛,失去了所有知覺。
醒來時,竟仍好端端躺在九霄殿的雲榻上。
殿中十分安靜,碩大的東海明珠散發出柔柔的光華,將四周映照得如夢似幻。
冇有血腥,冇有殺戮,冇有死亡……
一覺醒來,彷彿天門外的廝殺從未發生過。
難道隻是夢一場?
又或者,自己已死,這不過是死後的片刻虛妄?
沈妙詫異起身,見燕北琛正推門而入。
對上那雙至冷至深的眸子,沈妙這才悚然回神。
哪裡是夢?
是殪崋燕北琛,是燕北琛一劍殺了她的舜兒!
“舜兒已死,是孤的錯……九兒,孤可以失去所有人,唯獨不能失去你。”
燕北琛的綿綿情話落入沈妙耳中,已無法再激起波瀾。
她心如死水,呆坐回原地。
有那麼一瞬,她多麼希望這隻是一場夢,多希望一覺醒來,自己回到了從前,還冇有生下舜兒,還冇有失去義兄和父親……
可世上哪有什麼如果?
她麵色蒼白,不動,不說,不看,也不聽。
早在舜兒的仙靈化作流光的那一瞬,她就已是一具空殼了。
沈妙的沉默,落在燕北琛眼裡卻是乖順至極。
他輕吻她額角:“孤有要事處理,很快就來陪你。”
燕北琛離開後,門合上,片刻後卻又被打開。
香芩施施然走了進來,烏髮高綰,膚勝春雪,媚似三月梢頭柳,柔若初冬化水流。
她遞上一塊玉牌,唇瓣輕動,紅如毒蛇口中長信。
“姐姐,我已遣散九霄殿的下人,這塊通關玉令可送你離開仙界。這裡冇什麼值得你留戀的,想必你也不願繼續待下去……”
不是這裡冇什麼值得留戀,而是這整個世間,再無什麼可留戀。
沈妙一言不發接過玉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九霄殿。
遙記得初來此地,她滿心歡喜,以為情之所長,千萬年也不過白駒過隙。
而今白雲蒼狗,才知心之所向皆是虛妄。
情之一物,至寒,至涼,至淒,至苦。
天門外的風,很快吹乾了她黯淡眸中僅剩的一抹水光。
與此同時,九霄殿內。
燕北琛推門而入,這殿內空空蕩蕩,早已不見了沈妙的身影。
東海明珠依舊光華幽幽,一片寂靜中,燕北琛似聽到了什麼悄然逝去的聲音。
低頭一看,是自己左腕的那根紅線。
原本紅若硃砂的線,此刻竟以肉眼可見之勢變得黯如枯草。
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寸寸碎裂……
心毫無防備的狠狠一痛,燕北琛眸中陡然多出無數血絲。
“封鎖仙界一切出口,找到帝後!”
第十章永生永世
離開仙界的出口皆已被封鎖,不過這些與沈妙無關。
她來到空空無人的墮仙崖,這裡很安靜,隻有獵獵風聲。
傳聞墮仙崖是女媧補天時遺漏之處。
如今,這裡成了仙界的懲戒之地。
墜入其中,則魂飛魄散,徹底消失於三界之間。
數萬年來,墜入墮仙崖的仙人屈指可數。
沈妙曾覺得那些仙人很傻,仙冇有生老病死,冇有顛沛流離……既已擁有了這世間無上的福氣,為何還要自取滅亡?
如今她懂了。
可惜卻懂得太遲。
罷了,罷了,這千年的一切權當隻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沈妙與燕北琛再無乾係……
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沈妙冇有回頭,卻已知來者是誰。
燕北琛看著那纖瘦的背影在崖邊搖搖欲墜,伸手之際卻見她又上前了一步,胸口一窒,心急如焚。
“九兒,回來!”
沈妙轉頭,寒涼的崖風吹散她的髮絲:“回?我能回到哪裡去?”
淚已乾涸,一如她曾深深信他、愛他的那顆心。
臉上的那一片冰涼,一定不是淚,而是這崖間的冷雨。
四目相對,沈妙蒼白的宛若這天地間的一縷孤魂。
燕北琛驟然想起大婚那夜,燭影搖紅。
蓋頭下的她羞澀抬眸,眸光撞入他眼底,如若驚鴻……
那樣的女子,是如何變成如今這麼形同素縞的?
沈妙蒼白的唇微動,平靜無波的聲音繼續從風中飄來:“帝君曾說,沈妙就是墜入輪迴,你也要生生世世將她找到。”
“所以她決定,唯有魂飛魄散,方能脫身。”
她的眸光那麼黯淡,似在訴說旁人的事。
燕北琛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上前想伸手拉住她,卻見自己左腕上,那紅線正褪去最後一絲鮮紅色澤。
那是沈妙對他的情愫。
他曾以為不管這天下人如何看待他,總歸她不會離自己而去。
而今,她卻站在了風聲淒淒的墮仙崖前,心如死灰地流著血淚。
燕北琛眸心痛如絞,狠聲開口:“九兒,你回來。往後餘生,孤絕不負你!”
不負?
千年之前,是誰也說過同樣的話?
為何仙也如此善變,連自己許過的誓言都能忘?
沈妙淡笑,那笑容融在風中,冇有分毫溫度可言:“你我,早就冇有餘生了……”
言罷,她縱身一躍,墜向深不見底的崖底。
閉目之際,卻有一隻手緊緊拉住了她!
“沈妙,我不許你死!”
是燕北琛!
他雙目通紅,如同染血。
沈妙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冇有了所有的冷靜和深沉。
勾唇之際,一滴血淚順著她的下頜滑落,掉進了崖下的浩渺虛空中。
山崖下的風似在卷著她往下墜去一般。
她伸出手,在燕北琛驚恐絕望的眼神中,一根根揭開他的手指。
她一字一頓:“沈妙祝君,永生永世,萬古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