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菱有些不安地走出去,就見盛大的迎親隊伍吵吵嚷嚷進來祭祖。
“不愧是謝大將軍,娶妻的場麵真是壯大!”
裴青菱心臟驟縮,白著臉上前問:“他,他不是有妻子嗎?”
“娶平妻啊,這陣仗看起來比當年娶正妻時還要盛大。”
又有人感慨:“我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那裴青菱利用國師權勢壓迫他不得納妾,哪個男人受得住。”
“這兩年國師閉關,冇人給她撐腰了,謝家這是給她下臉呢!”
裴青菱聽著,身形搖搖欲墜。
明明是江祁墨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如何又成了太清宮仗勢欺人?
心臟如被利刃剖開般痛不可遏。
她再看不下去,跌跌撞撞走出。
可每走一步,便痛意噬心,神魂都宛如被撕裂一般。
裴青菱抬手為自己切脈,才發現是體內的斷情蠱發作了!
當年為了讓師父同意她嫁給江祁墨。
裴青菱吞下了門中聖物——斷情蠱。
隻要江祁墨不再愛她,蠱蟲便會蝕骨灼心,直到她在那痛意下忘卻所有前塵。
裴青菱再也支撐不住,驀地噴出一口血。
暈過去前最後一刻,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那個口口聲聲說和她一生一世的江祁墨,真的愛上了彆人……不知過了多久。
再次醒來時,已是國公府熟悉的佈局。
裴青菱艱難睜眼,就看見江祁墨倚在床邊,微闔的眼瞼中滿是疲憊。
她一動。
江祁墨漆黑眼瞳猛然睜開:“梨兒,你無事吧?”
他擔憂的神色彷彿劫後餘生。
好似全然忘卻了,是他送她去的家廟受罰……想到他大張旗鼓迎柳如涵入府,裴青菱啞然無言。
江祁墨默了默,嗓子乾澀:“梨兒,如涵事事不順,肚子莫名疼痛,找大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母親找了大師,說你的八字與如涵相剋……”原來這纔是他的來意。
裴青菱眼眸一黯,了當問他:“那你想如何呢,休妻下堂嗎?”
屋內氣氛驟然降到冰點。
江祁墨沉著臉,許久才說:“聽聞太清禁術,能以命換命,隻要你能設法保下這個孩子,母親自然不會再多話。”
裴青菱愣了一瞬。
胸腔之中斷情蠱湧動,痛意鑽心。
她不敢相信地紅了眼:“那你可知,換命隻能換施術者的命。”
換言之,隻能換她裴青菱的命。
江祁墨臉色一變,澀聲道:“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你師父算過你的命,你會長命百歲。”
此話一出,裴青菱心尖劇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有鮮血順著流下。
“可你也知道,世上那麼多卦象顯示能長命百歲的,後來早逝的也多如牛毛。”
江祁墨脫口而出:“但你師父從未算錯,你分她一些壽數又如何?”
疼。
鑽心一般疼。
疼得裴青菱嘴唇顫抖,開合好幾次卻說不出一句話。
房間裡一片死寂,襯得窗外蟬鳴越發刺耳。
半晌,江祁墨又放軟了語氣:“梨兒,我隻要她把孩子生下來,以前的誓言我都記得。”
他說他都記得。
可從頭到尾。
他都冇發現,裴青菱緊緊攥住的被角,已被鮮血泅出一片刺目的嫣紅。
裴青菱眸子裡的光一點點湮滅。
她閉上眼,壓住心口痛意:“知道了,我會回去尋師父想想法子。”
江祁墨一喜:“我送你。”
裴青菱被那喜色刺痛,抿緊了唇:“不用。”
她強撐著情蠱噬心的疼,起身下床回了太清宮……第7章太清宮是大晁國廟,位於京城外的千秋山。
自成親後,裴青菱從未回來。
隻怕看見師父和師兄弟們失望的眼神。
誰料剛一踏入太清宮門,正在掃地的人看見她便是一愣。
裴青菱有些無措地攥了攥手,訥訥出聲:“師兄。”
下一刻,那人神色欣喜地高聲喚道:“小師弟回來了。”
太清宮規矩,門內弟子一律隻稱師兄弟。
不過片刻,裴青菱便被眾師兄弟圍住,噓寒問暖,彷彿這幾年從未分離。
裴青菱眼眶通紅。
終於有人意識到不對,沉聲問:“是不是江祁墨對你不好?
你隻管說,師兄幫你出頭。”
江祁墨對她不好嗎?
這麼多年來,他對她百依百順,恨不能將天上星星都摘給她……回憶如針刺,順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裴青菱痛得聲音都發抖:“他對我很好,一直很好。”
就是因為太好了,這背叛才讓她痛不欲生。
裴青菱不願讓他們擔心,轉移話題:“師父還未出關嗎?”
有師弟回答:“真人已去了北境小天山,不知歸期。”
裴青菱是國師清塵真人的唯一嫡傳弟子。
師父和師兄們護佑她長大,予她最完美的童年時光。
而她如今,卻連師傅的行蹤都不知道。
悔恨湧上心口,裴青菱舌根都發苦:“是我不孝……”師兄們一句接一句安慰她。
“真人從未怪過你,小師弟無需自責。”
“就是,這麼冇回來,快去給祖師爺上柱香,讓祖師爺保佑你萬事順遂。”
半個時辰後,太清宮三清殿內。
換了一身白衣道袍的裴青菱手持三炷香,恭敬地跪在祖師爺神像前虔誠叩首。
“不孝弟子裴青菱敬上,求祖師爺給弟子指一條生路。”
說完,她小心翼翼將香插入香爐。
豈料這時,殿外閃過一聲驚雷巨響。
下一秒,那香攔腰折斷,砸在地上!
香滅了……裴青菱動作一頓僵在原地,神色無措。
不等她回神,一陣喧鬨從門外傳來。
“太清宮自詡修道之人普渡眾生,竟連個孩子都容不下。”
裴青菱匆忙起身出去,一眼便看見人群中神色怨毒的謝夫人。
她穿著素衣,麵容憔悴。
見到裴青菱,當即便跪下哀求:“夢天師,讓景衡娶如涵進門,全是我老婆子一個人的主意!”
“可我隻是想我謝家有後,你有什麼就衝我來,彆害我的孫子!”
見狀,來上香的百姓們竊竊私語。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太清宮的人若真做出這種事,還有何資格擔當國廟之名。”
“竟讓自己的婆母跪地求饒,真是大逆不道!”
一句一句,像是刀子一樣紮進裴青菱心口。
師兄弟們滿臉正色,一遍遍解釋:“我們小師弟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可冇人信,議論聲越來越大。
甚至有人丟了香,嚷嚷著要去陛下麵前告禦狀。
裴青菱看著,心口泂泂往外淌血。
方纔還乾淨整潔的太清宮,她纔回來不過一個時辰,便已經一片狼藉。
太清宮養她十餘載,師父和師兄弟更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
她如何能讓太清宮累世聲名毀在她手裡。
裴青菱硬生生逼退眼中淚意,咬牙上前:“謝夫人,那孩子我會救。”
“到時,我也願承受太清宮鞭笞之刑,以正自身與太清宮清名。”
“但我隻有一個要求,與江祁墨和離!”
事到如今,一切已無可挽回。
她欠江祁墨的,她還。
一張換命符,換一場自由,了此情劫。
裴青菱看向眾百姓揚聲道:“從此以後,我裴青菱與謝家再無乾係。”
謝夫人眉眼瞬間染上喜色,被丫鬟從地上扶起:“這可是你說的!”
師兄弟們麵色一緊,剛忙勸說裴青菱:“不可!”
太清宮鞭笞之刑非比尋常。
那戒鞭是用鐵絲編織成,上麵滿是堅硬倒刺,一鞭便能叫人遍體鱗傷!
隻有嚴重違背宮規律法之時,纔會動用。
可裴青菱心意已決。
她是國師親傳弟子,縱使師兄弟們不願,卻仍需依她的命令,請出戒鞭。
裴青菱跪在長街上,百姓奔走觀望。
第一鞭,裴青菱的背便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第二鞭,尖銳鐵絲勾進裴青菱的肉中,扯下時,靈魂都彷彿被撕裂。
謝夫人出了口惡氣,揚眉嘚瑟。
周圍百姓卻換了話。
“願意受刑自證清白,也願和離,想必也冇有謝夫人說的那麼過分。”
“是啊,太清宮庇福我們多年,必然不會做出這些事情。”
聽見這些,裴青菱才鬆了口氣。
待到行完刑時,她唇角溢位鮮血,已經無法動彈。
但還是強撐著一口氣說:“勞煩,勞煩師兄弟替我擬一份和離書來……”話音剛落,便聽身後傳來一道帶著怒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