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遙定定地立在那,一貫冰冷的臉上浮出一絲淺淺的笑意,揚著眉一臉憐惜地看著小蛇,“嘖嘖嘖,你阿姐不要你咯~”說著便抬起手。
“啊?”槐序聽得一頭霧水。再次看向他,這次,她終於不隻是看到少年的臉了,她還看到江遙手上之物。
槐序愣住了。
那條她引以為傲無人敢接近的寶貝黑蛇,此刻正在江遙修長的五指間緩緩爬行。
而少年臉上也毫無懼色,挽起衣袖,抬高手肘,任由它向上攀卷,甚至用白皙的指尖輕撫著它的頭,小蛇墨色的鱗片閃過寒光,睜圓眼睛,衝他吐著蛇信子……秋槐序又愣了,明明他們更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搭檔。
“切,快把它還給我!”
江遙聳了聳肩,伸直胳膊送至槐序麵前,秋槐序把手指併攏輕搭在少年胳膊上,讓小蛇順著自己的手回來。
槐序把乖乖回來的小黑蛇托在手裡,本想讓它攀上自己的胳膊,卻發覺她現在穿著是有袖的衣服,隻得作罷,麵色平靜地把它舉到自己脖頸間。
黑蛇會意,悄然探出身子,爬上她分明的鎖骨,猶如綻放的花朵。而後又似項鍊般環過纖纖脖頸,最終它抬著腦袋,藏匿於少女烏黑的髮絲之間,好似藏在草叢間冷冷注視著獵物的獵手,定定地與槐序一道直視前方。
少年低頭看著剛纔小蛇待過的胳膊,蛇尾離開時留下的癢意隱隱還在。
“……”二人一路便再無語,各自想著心中之事。
槐序托腮,看著船外變化不停的江水,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大概一刻鐘後,船泊京城。二人和那個小廝順著長滿青苔的台階上岸,穿過一條僻靜的小巷,來到鼓樂喧天,人聲鼎沸的長安大道。
“哇——”槐序不禁再度驚歎,映入眼簾的是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樓,笑語盈盈暗香去。
秋槐序深深沉醉於眼前之景,竟有一瞬,忘了來路,忘了歸途……
“會騎馬嗎?”清風明月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呃……會!”槐序回神想了想,忙答應著。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馬廝,一個身著皂色長袍的男人正左顧右盼,似是在等什麼人,終於,他目光定在三人身上,眯起眼使勁地辨認。
待幾人再近些,他眉眼舒展,展露笑容,“將軍,都備好啦。”便回身牽著兩匹高大的駿馬來到跟前。
槐序看著眼前的棕馬,熟悉的家鄉感油然而生,但她們那裡的馬,性子都很烈啊…
她伸出手想撫摸一下馬的下顎以示親近,不料,在她即將觸碰到那熟悉的皮毛之時,馬兒好巧不巧地與脖頸上的黑蛇對視。
目光交集,來自野性的血脈壓製在心底噴薄而出,恐懼浮上馬的眸子,小黑蛇感覺得到,槐序也看在眼裡。
她剛想上前,趁馬兒脫韁前製止住它,不曾想手剛拉上韁繩,那匹高大的馬已然在恐懼的驅使下衝向人行道。
“哎哎哎——”槐序發著顫音被拖了出去。一秒鐘發生的變故有點兒多,槐序感覺自己已經冇了思考。
“放手!”身後的聲音跟明燈似的給她指了條明路…不…是生路,她想都冇想直接撒開了已經被勒得生疼的手。
就當她以為自己要摔破相了之時,身後一緊,連帶著衣褶被人一把拎起,穩住身形後,那人已經幾個大跨步翻身上馬,那匹烈馬就如此簡單被他製服。
槐序眯眼,“哦,原來是江遙啊……啊?”不知為何,得知自己再一次被江遙所救後她十分不敢置信。愣了半天,少年跨著馬已然奔出去好遠,聲音在夜色中傳來——
“跟上!”
槐序給完迴應,在租馬之人手中牽過另一匹身型較矮的小馬翻身上去,朝著江遙的方向,馬蹄聲有節奏地傳來。目前為止她腦子還是懵懵的……
夜幕沉沉,偌大的皇宮燈火通明,歌舞昇平,錦繡連城。牛馬車隊遠道而來,銀鈴聲清脆。受邀參加宴席的皇親國戚們陸陸續續進宮,也有像槐序這樣的異族女郎帶著麵紗,側身坐於駱駝背上,手臂腳腕戴滿銀釧金鍊,光華閃爍。
殿堂之內歡聲笑語,賀聲不斷。
槐序牽著馬跟在江遙身後,東張西望,對所有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少年瞥了她一眼,微眯眼睛直視前方,抱起雙臂,嘴角勾著一抹淡淡的笑,好似帶領她參觀自己的寶庫般自豪地踏行在這大夏王朝的江山之路上。
帶著涼意的孟春晚風在眾人之間穿梭,挾起熙攘的人流不斷湧向奢華殿堂。
“阿姐——!”熟悉的聲音在陌生的環境中響起,槐序猛地回頭,看到在一側宮燈下衝她踮腳揮手的霜序,身旁站著阿爹、阿孃還有兩個哥哥和七歲的弟弟。
槐序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大幅揮手迴應。而後轉身小跑跟上已走出幾步的江遙。雙手背過去,彎身向前探了探頭,仰頭對視上少年的眼睛,姣好地說道:“江遙兄,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阿爹他們在那邊哩。那我……就先過去啦?”語氣越來越弱。
少年停下腳步,又是帶著叫人看不懂的表情靜靜看著她,二人就如此在嘈雜聲中對視,“糟了……那種感覺又來了……”槐序眨眨眼,心中暗想。
“你這語氣作何?還怕我不讓你走?”江遙清冷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呃……”
“再會。”說罷,他轉頭繼續牽著馬向前。
“再……會。”槐序翹首看著江遙離去的身影,有點兒不捨,還有點…想追上去的衝動……
“冇可能的嘞。”她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唸,艱難轉過步子,扯著馬兒向反方向的家人跑去。
他們個個牽著馬,身穿和其他少數民族一樣具有特色的長裙。或胳膊上或脖子上,都盤著自己的蛇。霜序的是一條翠綠的青蛇,阿爹阿孃的是粗壯駭人的白蛇,還有哥哥的……在家鄉,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蛇,每人也隻能有一條,似乎蛇和主人之間締結了某種契約。
一蛇一人相伴相敬……
“阿姐!你冇事吧!”霜序搶在最前麵詢問道,她現在可是有一堆問題。
“我當然冇事啊!”槐序搖著腦袋展示自己毫髮無傷,上一秒的傷感全冇了。
“阿槐啊,你……冇事就行,”父親一臉嚴肅,好多的問題最後一股腦兒堵在嘴中,隻道出了這簡短一句,“咱們快點吧。”
父親牽著那跟他一樣魁梧的棕馬繼續隨人流而去,母親讓馬背上的阿弟坐好,牽著馬來到槐序身邊,眼中滿是擔心,一連串問了好多問題,槐序被她問得都口齒不清了。
母親讓她轉來轉去檢查著身上有冇有傷口,最後確認她真的冇事後,輕撫上槐序冰冰的臉頰,溫柔地說:“你以後不準這麼莽撞了……不行不行,太危險了……初來中原,太危險了……”
“阿孃,放心吧。”槐序付之甜甜的笑。
“你的衣服……?”阿孃突然注意到那不合身的長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