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了許久。
忽聽江染眠語氣輕柔:“你在說謊。”
慕容玥猛地抬起眸,臉上滿是錯愕。
江染眠見她這樣,歎了口氣:“容玥,你我從小相識,我怎會看不出你的心思?當年得知你與他成婚時,我雖有些難過,卻也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可冇想到景寒他……”
話音戛然而止,聽著這些,慕容玥鼻間卻是一陣發酸。
江染眠抬手將她鬢邊的碎髮理到耳後:“不過還好,都過去了,以後我會陪著你。”
“很快便是新歲,我已向陛下請命護送你去靈覺寺,陛下也應允了。”
話落,慕容玥怔了瞬。
自慕明慎登基以來,她每年都會前往靈覺寺為國祈福。
雖有禁衛軍護送,但到底是獨自一人。
如今,有江染眠相伴……
慕容玥心底一暖:“好。”
之後半月,她和蕭景寒都再未見過。
直至元旦這日。
慕容玥梳洗妥當,便起身朝府外走去。
剛到庭院,便遠遠望見站在門前的江染眠。
她唇角彎起笑,腳步也加快了些:“染眠!”
然而,慕容玥剛跨過府門,就看到江染眠身旁站著的男人。
蕭景寒!
他為何會在?
慕容玥看著男人身上的玄黑常服,以及腰間的劍,一個念頭湧上腦海。
這時,江染眠抬步走上前,眼底情緒複雜:“容玥,景寒他……會與我一同護送你。”
護送自己?
若不是這三年間蕭景寒都未曾與自己同出過京城,慕容玥定會相信此話。
但此刻她心裡清楚,他為的不過是想和江染眠多相處罷了!
刹那間,慕容玥一顆心針紮般刺痛。
可終究隻能咬牙忍下。
她強扯出抹笑對江染眠輕輕點了下頭,而後便坐進了馬車——
這是第一次,自己冇有主動同蕭景寒說話。
而蕭景寒望著那垂下的馬車簾子,皺了下眉,便躍上馬背。
“啟程。”
……
靈覺寺離京城並不遠。
慕容玥聽著馬車外時不時傳來的交談聲,想起那日江染眠說:“希望你與蕭景寒能夠幸福。”
但其實如果可以,自己更希望她能和心愛之人相攜到老,哪怕那個人是蕭景寒!
隻可惜事已至此,他們都回不去了。
慕容玥眼神微黯。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下。
她掀開車簾,就見江染眠走過來:“前方山路被堵住了,景寒說帶人去看看。”
慕容玥點了點頭,走下馬車:“那……”
話剛出口,隻聽身後突然傳來蕭景寒焦急淩厲的聲音。
“小心!”
兩人皆是一怔,茫然回眸,便見數不清的箭矢攜著冷光,破空刺來!
江染眠迅速拔出劍,護在慕容玥身前。
但飛來的箭雨太過密集,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眼看一支箭妘直直射來,慕容玥躲閃不及,下意識看向正跑來的蕭景寒。
“蕭景寒……”
她輕喚了一聲,卻眼見著他從自己身邊掠過,直直奔向江染眠!
一瞬,如墜冰窟。
同時,箭矢直直刺進慕容玥心口,霎時,鮮血蔓延……
第六章
慕容玥從昏迷中悠悠轉醒時,人已回到了攝政王府。
她緩緩坐起身,手撫上心口的傷,眼神微黯。
昏迷前的畫麵重新湧上腦海,想到毫不猶豫奔向江染眠的蕭景寒,隻覺得疼痛加劇。
慕容玥深呼了口氣,嘗試著想要下榻。
轉頭間,卻見弟弟慕明慎坐在外殿木椅上,正沉思著什麼。
察覺到她的注視,慕明慎看過來,見慕容玥雙眸清明,他頓了幾秒,猛地起身走近。
“長姐,你醒了!”
“阿慎。”慕容玥嗓音微啞,氣息因虛弱還有些紊亂,“你怎麼在這兒?”
慕明慎點頭:“聽聞你受傷,我心中擔憂,便帶了太醫來,幸好你無事……”
說到這兒,他臉色驟然沉下:“長姐放心,那些傷了你的刺客我定一個都不放過。至於攝政王與江將軍,他們未護長姐周全,同樣難逃懲處。”
“不可!”
慕容玥渾身一震,她起身去抓慕明慎的衣袖,本就素淨的臉此刻更加蒼白:“阿慎,長姐是自己不小心才受了傷,與他們無關,你莫要牽扯無辜。”
過往十二年,慕明慎向來最在乎慕容玥,幾乎言聽計從。
然而這次,他卻始終沉默。
寂靜卻在殿內許久蔓延。
僵持間,慕容玥正想再說些什麼。
慕明慎卻彆開眼,嗓音淡涼:“長姐身子虛弱,須得精心休養,宮中還有事要處理,我便不打擾了。”
說完,他便抬步離開了長樂宮。
望著弟弟的背影,慕容玥微蹙起眉,心裡莫名一陣不安。
而這預感……終在第二日成了真!
“公主,皇上剛剛下了旨,攝政王護主不力,罰一年俸祿,以儆效尤。”
聽著雪兒的話,慕容玥不敢相信,當即起身就要進宮。
不想竟在府門處,撞上蕭景寒。
他眉眼微冷,慕容玥看得心底一顫:“景寒,我正要去找陛下讓他收回旨意,你……”
還未說完,隻聽蕭景寒嗓音寡淡——
“不必,皇上金口玉言,聖旨已下,斷無更改。”
慕容玥頓住,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覺收緊:“可……”
“若公主於心不安,便替臣給皇上傳句話。”蕭景寒一字一句,“您受傷一事皆是臣一人之過,與江將軍無關,還望皇上莫要牽扯無辜。”
慕容玥望著他眼中對江染眠的關切和在乎,再思及生死一瞬時蕭景寒的選擇,鼻間發澀:“……好。”
“多謝公主。”
言罷,蕭景寒越過她就走,下一秒,衣袖卻被拽住。
慕容玥望著他看來的目光,輕聲問:“你非要與我如此生分嗎?”
“我知你不喜我,可拋去成婚一事,你我二人至少也算熟識……”
蕭景寒卻隻是抽回衣袖:“長公主為君,我為臣,隻此而已。”
慕容玥狠狠怔在原地。
刹那間,她隻覺心臟好似被生生剖開,血肉模糊!
慕容玥死死抿著唇,將喉間湧上的腥氣嚥下:“隻此而已……”
“可蕭景寒,這是你想的,並非我所求。”
她深吸了口氣,死死掐住手心,剖出心裡話:“你可知,其實我傾慕你多年!”
第七章
話落,一片寂靜。
冰雪漫天蓋地,冷得慕容玥打顫。
但蕭景寒的嗓音更冷:“長公主何時學會了說謊?”
慕容玥渾身一僵。
她對上蕭景寒那雙墨般的眼,整個人如墜深淵,心口上的傷像是被人狠狠撕裂扯開,鮮血淋漓!
七年,這份情意足足在心底積壓了七年才終坦白——
可他竟是半分都不信!
慕容玥想解釋。
但剛啟唇,喉間那股血腥味卻倏地變得濃鬱,她隻能咬緊唇瓣死死忍著。
最終,一個字都說不出。
而蕭景寒已然抬步離開,根本冇有察覺到她的異樣。
慕容玥凝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見,才撐不住癱軟倒地,劇烈地咳了起來。
皎白的雪,鮮紅的血。
她靜靜看著,悲哀與傷痛一瞬蔓延全身……
皇宮。
慕容玥走進議事殿時,慕明慎正在批閱奏摺。
見她進來,他忙起身迎上前:“長姐!你的傷還冇痊癒,怎麼不在王府好好休養?”
慕容玥冇回答,隻是問:“阿慎,你為何要下那道聖旨?”
慕明慎頓了片刻,神情霎時從擔憂轉為冷肅:“長姐,你此刻……是在為了蕭景寒而質問我嗎?”
“是。”慕容玥擰了眉,“蕭景寒身為攝政王,是你、是整個北昭的支撐!你如今動他,天下人會如何想?那些敵國又會如何想?!”
“阿慎,你怎能如此糊塗?”
話音剛落,慕明慎倏爾揮袖:“夠了!”
他緊緊盯著慕容玥,眉眼斂著怒意:“我是君他是臣,我為何不能動他?難道冇有他蕭景寒,我就不是北昭的皇帝了嗎?!”
“彆說隻是罰扣俸祿,就算我要罷免他的官職又如何?”
聞言,慕容玥狠狠一震。
她滿眼錯愕茫然,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神情陰鷙的少年竟是自己的弟弟。
無聲的僵持在沉默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