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快到寅時了。”
一抱劍少年依靠在門口,看著屋內正在燭光下奮筆疾書的布衣男子輕聲說道。
“知道了。”男子聞聲,頓了頓手中的筆,結果發現多了一塊黑點。
“艸”布衣男子罵道,然後接著寫了起來,隻見他握筆的手法並非如傳統書法的般,而是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讓人看了很是彆扭。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男子終於停下了手中的筆,甩了甩已經有些發酸的手,緊接著伸了個懶腰。
“東西都準備好了麼?”布衣男子問道。
“公子,都已經備好了,隨時可以離開。”少年回道。
“那便走吧。”
兩人慢慢走向後院,一隻老牛正在悠閒的吃草,抬頭看了眼便不再咀嚼,慢慢的走向兩人。
老牛靠近布衣男子的時候,還親昵的用腦袋蹭了蹭。
“公子,你看看牛伯它。”旁邊的少年吐槽道。
老牛這時居然很人性化的翻了個白眼,然後靠近少年,半匍匐下來。
“我已經長大了!”少年的語氣中充滿了幽怨。
一邊說著,一邊把行李放在牛背上,讓它馱著。
老牛見行李已經放好,便對布衣男子哞哞輕聲叫了兩聲。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傢夥真囉嗦。”布衣男子翻身上了牛背,對著已經牽起牛繩的少年點了點頭。
少年得到示意,輕輕牽動繩子,那老牛便慢慢悠悠的起身跟他走了起來。
就當兩人一牛剛出院子,周圍的房子一間間突然亮了起來,緊接著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還愣著乾嘛,跑啊!”布衣男子用力一夾牛腹,老牛兩眼慢慢被紅色覆蓋,喘息聲逐漸變粗,隻見原地揚起一陣沙塵讓人睜不開眼,待塵土散去,那老牛已經百米之外,後麵還緊跟著一個狂奔的少年。
“公子!等等我啊!”
……
“先生他怎麼就……”
“娘,先生他還會回來麼?”
“先生,我們離不開您啊!”
各種嘈雜的聲音響起,正是剛從屋中出來的一眾居民。
他們本是一窮鄉僻壤的山野村民,靠著打獵和幾畝薄田艱難生存。
可誰知那皇帝因縱慾過度,死在那新納妃子身上,其身下子嗣見遺囑未立,便紛紛湧起心思,至此有了天下五分的說法。
五位皇子各居一地,分地而治,時刻想著吞噬其他人的勢力,又擔憂被其他人背刺。
為此,屯兵攢糧便成為了重中之重,於是紛紛下令收繳糧食,三之去一到十之去六,讓原本過著清苦日子的村民更加難以生存。
而他們兩人一牛的出現讓眾人明白,何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但凡山中入眼可見,先生都能說出它的功效以及是否可以食用。
先生浩瀚如海的知識深深將眾人折服,特彆是一人一牛進山,狩獵一頭野豬回來的那晚,讓眾人不得不膜拜眼前的這位。
原本麵黃肌瘦的孩童不複以往的菜色,變的圓潤起來,之前滿是愁容的村民個個都帶著笑意。
這一切都是都是他帶來的。
可如今…
“肅靜!”一道蒼老但又不缺乏威嚴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原本鬨騰的人群漸漸平息下來,用敬畏的眼神朝著一位拄著柺杖的老者看去。
“先生之才,能夠為我等停留數月已是常人祈求不來的福分,你等何來顏麵讓先生屈居於此。”
說到最後,老者用力的杵了杵柺杖,發出重重的響聲。
“還不速速散去?”老者掃視眾人一圈,見他們依舊冇有動靜,氣憤的揮了揮衣袖,轉身離去。
他又何嘗希望先生離開?
當二人一牛來到村中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他們。
這亂世帶著一頭牛到處跑,還能活下來,實屬詭異。
但凡詭異之人,必有特殊之處。
他還記得當天晚上他與先生的對話。
“先生從何處來?”
“從人群中來。”先生沉吟許久,看了眼早已漆黑一片的村子說道。
“何為?”
“為了他們能夠活下去。”先生的眼中滿是憐憫和不忍。
他聽到這個回答,心中一怔,這年輕人好大的口氣。
他不經想起了當初的自己,就如同麵前的這個年輕人一般,胸懷天下,憂心百姓。
他滿懷壯誌,因其本事不俗,靠著武藝劫富濟貧,在江湖中有著不小的聲望,逐漸有不少有誌之士加入其中,認其為首。
他的名聲大噪引起了當時某處起義軍首領的注意,他便是慶國先帝李洪梟,在其不俗的口才之下,他加入了起義軍。
帶著跟隨自己的兄弟廝殺不斷,看著身後那些熟悉的麵孔越來越少,手中揮舞的長刀也越發的無力。
但是他想起當初李洪梟答應自己的話,在他一統天下後一定給天下百姓帶來一個豐衣足食的盛世。
於是,他握著刀的手也越發的用力,眼神也變得更加堅毅。
自己出江湖,入軍伍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那些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麼?
那些因此而犧牲的兄弟們是值得的!
……
“參見陛下!”
他看著高坐朝堂上的皇帝,那個答應自己日後必定憂國憂民的李洪梟,覺得越發的陌生。
在封賞過後,見遲遲冇有頒佈或者討論關於民生的策論,他張了張嘴冇有說話,因為他發現身邊那些同袍此刻都沉浸在封賞的喜悅之中。
那些淳樸的人在逝去,大家都在慢慢變化。
屠龍的勇士長出了鱗甲,推翻大山,鬥倒惡龍,現如今隻是換了一批惡龍罷了。
封賞後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多次請求麵見陛下,卻總是被那一臉傲色的太監總管推辭。
他捏了捏拳頭,然後又緩緩鬆開,揮了揮衣袖,憤憤離去。
似乎被他的執著感到厭煩,他獲得了一次麵見陛下的機會。
時隔多日,再次見到的李洪梟,躺在軟榻上,枕著美人的玉膝,吃著另一位美人用櫻桃小口餵食的葡萄。
“何事?”李洪梟吞嚥下葡萄,又用手捏了捏美人的某處高聳,引來對方的嚶嚀一聲。
“陛下,關於民生之事…”
“如果隻是此事,朕已命人在辦,過些時日便能頒佈實施。”
“多謝陛下。”
雖然對陛下的痛快回答稍許感到疑惑,但是很快被他拋到腦後,為陛下的遵守和自己的諾言而喜悅,
多日後。
朝堂之上頒佈民策,照搬前朝稅率,冇有任何變動。
知道自己受到欺騙的他,在朝堂上怒斥李洪梟不守承諾,可是向來不善粗鄙之語的他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幾句。
最後,政令還是頒佈了,他的爭吵如同小醜一般,隻是給大家多了個飯後談笑的資本。
又過了數月,他因身體有恙被賜予“富閒候”,在國都賜予了一套五進的大宅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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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真是諷刺。
他的結局並冇有得到曾經那些兄弟們的同情,反而和他拉開距離表示立場。
現在正是享受榮華富貴的時候,至於他…不過是異類罷了。
心灰意冷的他如同一個孤獨的老人,散儘在皇城中的錢財,揹著一把劍離開了。
亦如曾經的他初入江湖時那般。
隻是心…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