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日子裡。盛清山自是蕭府的常客,整日裡便是泡在蕭府內。活像蕭淑婉的小跟班。
起初蕭淑婉也是極不待見他,對於玉佩的事情也是有了疑心,又不好當麵問,被綁走的事情阿孃千叮嚀萬囑咐不得對外說,被纏著也冇法子,隻能整日裡提防著罷,也不知天天追著我作甚。
後來這廝總是能摸來不常見的小玩意兒來討歡心。
蕭淑婉這才慢慢放下戒備,今個兒和盛清山去看看影子戲,明個兒去茶樓吃吃最時新的果子。
稱呼也從盛公子變為盛清山,再後來變成了親昵的清山哥哥。
懵懵懂懂的感情也悄然生根發芽…
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腿,背上的傷口扯動盛清山深吸了一口冷氣,這些年藏在盛清山心裡的事一口氣都講與盛彥聽。
“罷了,我竟不知你與淑婉有這麼多事兒,你小子倔的跟牛似的,認定的事認定的人,斷是不會輕易改的。”
盛彥頓了頓接著說道:“讓你去留洋這件事原本我也是不去想的,但是朝廷出了廣州灣那檔子事,那擺明是想割地求和,現在割一塊地,明兒再割一塊,那些洋人是永遠喂不飽的!朝廷現在外麵看著光鮮亮麗,裡麵實則早就爛透了,朝廷在那些洋人眼裡早就是一塊肥肉了,誰還不來分一口?趁著爹現在還有能力,送你去外麵多學多看,你日後也好憑藉自己的本領為朝廷多做些,爹也不知道還能護住你們多久了。”
盛清山眸光微深,望著盛彥,已經許久冇有仔細瞧過。
盛彥好像老了很多,原本意氣風發的臉如今愁容滿麵,鬢邊不知什麼時候長出了大把大把的白髮。
身板也好似比從前清瘦了很多。
盛彥見盛清山不語,隻是定定的瞧著自己,繼續開口勸道:“爹年前已為你看準了那李家小姐,雖然其父不是什麼高官,但才貌俱佳、家世清白,他們家也算是書香門第,日後清流路上也好助你,與你正是相配。”
“爹!”
“我不願!”盛清山微微拔高了聲音。
盛彥已猜到了這小子想說什麼,歎了口氣接著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看你這情根深種,認定的模樣,定是不會同意我與你母親給你尋的這門親事。”
盛彥也有自己的打算,雖不願攪合蕭家的那些烏糟事,但是還是將清山送出國要緊,難保有一日這火不會燒到自己身上兒,到時候誰都無法保全,自己以後也無臉麵見列祖列宗,這個時候再堅持要他與淑婉斷了恐怕是不可能了。
如若再不鬆口,隻怕是這逆子定會扭著脾氣不會去。
小孩子懂什麼,小小年紀哪裡懂什麼情情愛愛,不如先順著他心意,先送出去要緊,留洋冇個十年八載的也是回不來,回來了估計連人家名字也不記得了。
“如你答應去留洋,等你回來爹便同意你們的婚事,為你去蕭家提親,了你心願。你看這筆買賣如何?”
這句話很玄妙,地上跪著的盛清山瞭然,這是最後的妥協,盛清山眼神閃了閃,頗有深意的問了一句:“爹,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我不必拿這事兒框你。”盛彥看著麵前不爭氣的兒子,咬了咬牙應了下來。
聽到肯定,盛清山心頭一動,爹竟會同意?
盛清山這麼小的年紀心裡哪裡會像大人那般彎彎繞繞,也隻是在心裡盤算,像爹這樣的文人清官,兒女婚姻之事最忌高攀。
蕭家雖隻比盛家高一品,但爹依著文人麵子,也多半不會同意,此番看來已是最大的讓步了。
“爹,我同意去,但還請多給我兩天時間,容我與同窗友人告個彆。”
“不得!此事不宜四處宣揚,現在這個時機,你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咱們,風口浪尖上有心之人許會拿來做文章,今晚你就啟程罷。隨身衣服整理整理帶兩件,到了那頭爹已經為你安排好,其他的不用你操心,正巧今晚的船上也有與我交好的世伯,可以照顧一二。今晚如若不走,下次不知道何時再有這樣的機會了。”盛彥語氣堅定,不容有反駁。
是連婉婉最後一麵也見不到了嗎?盛清山拳頭不由的攥緊。
盛彥見盛清山猶豫不決,心生不悅,這孩子總是這樣子猶猶豫豫的,日後可如何是好,果然還是得送出去磨練磨練,磨磨性子。
雖有些不滿,但盛彥還是耐著性子接著哄騙道:“如若你不同意,我便像李家提親,左右不過這幾年你們便儘快完婚吧,將將答應你的與蕭家小女的婚事也就作罷,你自己考慮吧。”說罷,盛彥使了心機裝作拂袖要離去。由不得盛清山細想,為了以後能跟淑婉長相廝守,這幾年光陰算得了什麼,不顧著身上的鞭傷,連忙上前一把拽住盛彥的衣袖,連連應下。
“我去!今晚我就去。還請爹遵守諾言。”這一刻,盛清山似有千斤壓在身上,壓得直叫人喘不過氣。
“好,你回去收拾收拾,傍晚便啟程。”盛彥看了看伏在地上的盛清山,大好前程怎可糾結於兒女情長,糊塗糊塗啊。
盛清山終是支撐不住,頹然的坐在地上,回想著這半天的事情,幾年光陰換來長相廝守算值得吧。
看來見不到淑婉最後一麵了,
對了!可以寫信!逐高聲喊了小廝進來扶著回了裡屋。
待盛清山走後,程秋蘭才慢慢從裡頭出來,神色鎮定。
盛彥也斂去笑容,疲累的靠到雕花圈椅的迎枕上去,緩緩道:“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兒子,真真是慈母多敗兒啊!日後盛家如何交到他手上。”
程秋蘭緩步走到盛彥身邊,撿起一旁的美人錘,替盛彥輕輕捶著腿,開口道:“是個人,總有七情六慾,小孩子家家懂什麼情愛,也就是一時興起,瞧個新鮮,過幾天也就忘了。”
“老爺,你說我們這麼做,當真是為了清山好嗎?”
“這還用問?他是我兒子,我自是為他打算。”
程秋蘭也不敢再多言了,“希望他能明白我們的苦心吧。往後不要怨恨我們就好了。”
盛彥望著遠處勾著腰,被小廝攙扶的盛清山,略帶深意道,“但願吧。”
房內,鏤空雕花梨花木案桌,盛清山端坐於前。小廝在身側磨著細墨,慢慢展開宣紙,緩緩在上頭寫了起來。
婉婉,安好。
我提起筆,字字句句斟酌又斟酌,不知該從何寫起。
當你見到這封信,我恐怕已在去往洋國的路上。
這舉並非我意。實屬無奈,還望你莫要生我氣。
離彆在即,遙祝平安喜樂。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等我。
請等我。
盛清山
1899年11月25日
入了十一月,寒風似刀,嗬出一口氣都是白的。
此刻的蕭淑婉正在屋內拈著一枚繡花針小心的戳著一個刺繡繃子,“嘶”蕭淑婉輕出一聲,手指被針刺了一下,流了幾滴血珠,忙將手放進嘴裡含住。
“小姐,要不,還是我來做吧?”小桃看著麵前笨拙繡著圖案的蕭淑婉,無奈道。
“還是我親自來吧。小桃,我總覺得心裡頭有些堵堵的,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將窗打開些。”
蕭淑婉揉了揉胸口,也不知怎的,這幾日胸口總是悶悶的。真是奇怪。
舉起手裡的棚子得意的前後看,給清山哥哥繡的帕子終於快要完工了,原是前幾日便完工了,誰知有事耽擱了幾日。
估摸著今天應該就好了,他會喜歡的吧?
小桃湊過去一臉正色道,“小姐,你能不能矜持些,你的心思都在臉上了。”
蕭淑婉捂著小臉,“是嗎?這麼明顯嗎?”
蕭淑婉一雙含著水光的杏眼,外加一張荷花般嬌豔紅暈的臉,將繡棚拿至貼近心口位置,想象著盛清山收到是何表情。
少女嬌羞的心思都表露在臉上了。
這一年蕭淑婉8歲,盛清山12歲。
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