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澤爾特帝國,北境邊陲,康德鎮。
夜色漸濃,整個小鎮靜悄悄的,人們忙完一天的活計,此刻正是和家人享用晚餐的美好時光,幾乎鎮上每一棟房屋內都燃著溫暖又柔和的燭火。
洛奇坐在床邊,沉默地望著窗外的夜,今晚的霧氣似乎格外濃稠,灰濛濛一片,遮蔽了天上的月色與星光。
柔和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靜謐,洛奇回頭看去,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門口,黑色的捲髮隨意的披在身側,女孩淺笑著開口:“晚飯做好了,母親讓我來叫你。”
洛奇點頭迴應,隨後跟在女孩的身後下樓,轉過扶手,隻見母親正端著一道道熱氣騰騰的飯菜上桌,父親在旁幫忙,看到下樓的兩人,招呼道:“洛奇、駱尋,快些下來,去拿刀叉,馬上開飯了。”
待一家人落座,眾人愉快地享用起豐盛的晚餐,這是洛奇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候,餐桌上,父親對工作時的趣事侃侃而談,母親和姐姐駱尋也閒話著家常,平和的氛圍讓他感到溫馨而幸福。
但此刻,似乎同以往又有些許不同。
“咚咚,”一道敲門聲響起,聲音微弱,卻讓人格外在意。父親聞聲起身,示意眾人繼續用餐,自己則來到房門口詢問情況。
洛奇聽到房門被打開的吱呀聲,而後卻是長久的沉默,既冇有訪客的問候,也未傳來父親的問詢。“有些不對勁,”他心想,旋即放下刀叉,朝門口走去。
房門處的情況有些奇怪,父親向前斜倚在來者的身上,像是要擁抱,雙手卻無力地垂下,洛奇正要出聲,門口的人卻側過身子,父親就這樣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已然失去了意識。
“父親!”洛奇驚呼,來者藉機進入房屋,一身黑色的鬥篷下是一張中年女人的麵孔,保養得很是得體,但此刻女人的臉上卻涕泗橫流,五官扭作一團,似乎忍受著極大的悲傷,她快步走進餐廳,看到餐廳內的三人,那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洛奇和駱尋,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口中唸唸有詞:“太可憐了,主啊,這些孩子的命運真是讓人惋惜!”
還不待洛奇反應,隨著女人的哭聲,一股強烈的悲傷在腦中炸開,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眼前一陣漆黑,絕望到極點的情緒似千萬斤重的鐵錘,一下下砸在脆弱的神經之上,在昏迷之際,他又聽到女人嗚咽的聲音:“可憐的孩子啊,你們還這樣生動,卻被父母困在囹圄,真是太悲慘了……”
短暫的混亂後,女人緩步來到餐桌旁,坐在主位上把玩著刀叉,姿態優雅,但神情依舊哽咽,房屋外不時傳來一兩聲驚呼,又很快歸於寂靜,就這樣過了良久,一道道身披黑袍的人影來到洛奇一家的門口,為首的一人走進房間,恭敬地半跪在女人身前,開口道:“整個小鎮已被控製,適齡者一共104人,”說著又看向女人腳邊躺著的洛奇姐弟倆,“算上這兩個,一共106人,聽候您的發落,【悲愴】大人。”
被稱為【悲愴】的女人出神地看著餐桌,似乎有些走神,跪著的黑袍人卻一動不動,依舊恭敬地等在一旁。
“螻蟻的命途多舛,稚子的未來灰暗。”【悲愴】嗚嚥著開口,似同情似憐憫,卻又帶著歇斯底裡的瘋狂,“所幸有我們指路,帶他們逃離大人的桎梏。”
“動身吧。”女人再次開口。
隨著她的一聲令下,夜晚的康德鎮忽地熱鬨起來,一個個身穿黑袍的人影穿梭其中,帶出許多少男少女,關入一座座巨大的鐵籠,而大人們則被留在房屋之中,依舊昏迷不醒。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裝著年輕人的鐵籠被運上馬車,緩緩地朝碼頭的方向行駛,黑袍人手舉火把,等待著女人的命令。當最後一輛馬車裝載完畢,【悲愴】揮了揮手,一道道火把被擲於潑灑了煤油的房屋之中,火光閃爍,緊接著瀰漫開來,周遭變得灼熱而明亮。凝神細聽,似乎有動物油脂在灼燒下滋滋作響,那些沉浸在悲痛中的人們冇有轉醒的跡象,在火舌的舔舐下淪為一具具猙獰的焦屍。
火光沖天,使得濃稠的霧氣消散了大半,露出高懸的明月與閃爍的星子,縷縷灰霧在女人身後凝集,聚成一位帶著銀質鳥嘴麵具的紳士,用略顯陰鬱的嗓音開口:“【悲愴】,你做得過火了。”
“啊!您是在質疑我嗎?這可真讓人痛心。”【悲愴】冇有回頭,語氣中卻帶上了刻意地哭腔,連肩膀都配合著抖動,彷彿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你在挑釁帝國,”紳士冇有理會女人的變化,語氣裡仍然透著批判的味道:“從眼下的形勢判斷,這並不明智。”
“這裡已經是戴澤爾特的邊陲,我們的船隻最晚在明早就會離開帝國的勢力範圍駛入公海,我不認為那幫蠢貨可以追查到我們的行蹤。”見對方並不買帳,【悲愴】收起哭腔,冷叱著開口,“做好你的任務,【霧鴉】,我的決定還輪不到你來質疑。”
一聲歎息自紳士的口中撥出,【霧鴉】的身形模糊起來,影影綽綽地化為煙霧,消散在夜色深處。
“裝腔作勢的傢夥!”【悲愴】冷哼著開口,神情很是不屑。
馬車在月色下不急不緩地前進,不多時就來到了康德鎮海邊的碼頭,一艘貨輪安靜地停靠在海上,龐大的船身在近處極具壓迫感,與簡陋的碼頭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座座鐵籠被運入貨艙口,在一陣蒸汽的轟鳴聲中,漆黑的貨輪緩緩調頭,向著同樣漆黑的大海駛去,【霧鴉】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甲板之上,灰色的霧氣在他的周身繚繞,逐漸籠罩起整艘貨輪,遠遠望去,竟同黑夜融為一體,就連船隻行進的轟鳴聲都安靜下來,幾乎微不可聞。
蒼白的月光下,一艘神秘的貨輪,滿載著昏迷的少男少女,朝著北方一路前行,逐漸遠離他們的故土,向著未知的彼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