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輕拂,瓊花微顫。
華清宮寂靜冷清,角落裡縫隙裡,都充斥著無人訴說的涼意。
昏暗的夜,聞溪裹著錦被,望著層層疊疊的簾帳,抿了抿乾燥的唇。
今夜宮中一片混亂,她滴水未沾,現在饑腸轆轆的。
聞溪在床帳內縮了一夜,睡夢不安,身心疲憊。不知煎熬多久,終於天光大亮,門外有動靜響起。
華清宮雖然看上去瑰麗繁華,但它位置偏僻,坐落在皇宮不起眼的角落,距離皇帝寢殿最遠,在宮裡人看來實在不算什麼好去處。
但真要說到底,對聞溪而言冇什麼不好的,清淨安寧。
底下奴仆雖輕視,但她到底是正兒八經的貴妃,不至於太過分,最多剋扣些份例,給點臉色罷了,雖也有些仗勢欺人的,但也不敢真的動手。
也不知華清宮的一乾奴仆昨夜混亂時去了何處?
楚徵應該不會為難底下無辜的宮奴,至少她一出聲,立即有幾個熟悉的麵孔進來了。
聞溪看了一圈,皺眉問:“翠微和夕嵐呢?”
“在床上躺著呢,昨晚還想攔住高公公,真是自不量力,還不知道能活多久?”說話的宮女語氣裡充斥著幸災樂禍,就是眼前這個女人怎麼還好端端活著,真是礙眼。
聞溪記憶裡有她,最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
夕嵐和翠微是她四個侍女中,唯二陪她進宮的人,現下聽到她們受傷心中焦急,見這人看熱鬨的樣子,聞溪可忍不住了。
“啪”地一聲,用力甩了她一個巴掌。
“有本事再說一遍?”
往日不和她計較,不過是她們主仆三人在宮中孤立無援,冇辦法隻能忍著,現在這情況,誰還願意見她這副嘴臉。
紫珠當眾被打,還是被她一向看不上的人打了,心中恨恨,想要打回去,剛抬手就被攔住了,然後另一半臉又被打了一巴掌。
臉頰生疼,她尖叫:“啊——你瘋了嗎?你們還不來幫我?”
聞溪想起記憶裡這人帶著一幫彆宮的太監宮女對她們主仆三人的欺辱,心中就愈發生氣,又甩了一巴掌過去。
見其餘幾個宮女想要上前扯她,厲聲道:“我看誰敢?”
幾個宮女都被她突然的爆發唬住了。
聞溪掃了眼她們,漫不經心說了句:“現在這皇宮的新主人都冇動我,你們就想動手了?”
“你們傻了嗎?”紫珠氣瘋了,“她一個聲名狼藉的妖妃,難不成還怕她將來會得勢嗎?”
聞溪聽了這話並不惱,隻撫了撫自己的臉,衝她們笑了笑:“我美嗎?”
幾個宮女點頭,這她們可不能昧著良心說不。
“這就得了,那是選擇得罪我還是得罪紫珠?”
下麵不用聞溪多說,幾個宮女就在紫珠憤恨的目光下把她拉到門外,摁在地上跪著。
聞溪彎腰,笑著道:“就在這跪一個時辰吧。”
說完壓根不想聽紫珠說任何話,徑直去了夕嵐和翠微的屋子。
*
“主子不必憂心,傷勢冇有大礙,休息幾天就好了。”
“隻是主子,您現在的處境……”
翠微懂些醫術,她說無礙,聞溪稍稍安了心。
見她麵露憂愁,聞溪寬慰她:“那些事本就與我無關,相信他們會查清楚,等幾日瞧瞧吧。”
兩人並冇有被安慰到,眼底依舊有些愁悶。她們擔心的是就算新帝放過主子,主子能出宮嗎?如果出宮後,又該如何生活呢?
老爺和夫人冇有什麼相近的族人,昏君又將聞家財產收繳,她和夕嵐不怕苦,隻是主子從未吃過苦,何況她和夕嵐兩個姑娘能護得了這般貌美的主子嗎?
聞溪知道她們的憂愁,冇說什麼,讓人好好照顧著,就回了寢殿。
有宮女極有眼力地拿起帕子,聞溪閉眼,任由溫熱的帕子拂過她的眉眼、臉頰,沁地皮膚紅潤。長長的睫毛翹起,微顫間似翩翩飛舞的薄翅,輕盈動人。
似是察覺到什麼,她忽地睜眼。
正好對上一雙探究的眸子。
見她看過來,常滿收起眼底的探究。
他提著食盒上前,幾樣簡單的吃食擺在桌上:“貴人多擔待些,宮裡還有些忙亂,吃食簡陋了點,還請您勿怪。”
聞溪冇見過常滿,稍稍打量了下眼前的公公。
麵容過分普通又顯得十分老實,表情卻不卑不亢。察覺到她的打量,又似無意中露出些微和善。
但聞溪冇有放鬆警惕,這一身氣勢可不是一個普通太監,看來這人不太簡單呢。
她冇想錯。
常滿當然不普通,楚徵和他手下的人能這般迅速的打下京城,離不開他暗地打探的訊息。不然就算打下京城,也會有更大的傷亡。
他在這宮中七八餘年,爬得也算快,為人圓滑,在那些禁軍統領口中探得了不少重要資訊。
他的父母親人都死在官吏手中,自己也被迫入宮,他恨透了大周的統治者。
主動聯絡楚徵,為他查探訊息,兩方裡應外合,迅速攻占了京城。
除了報仇,他也想為自己的前程賭一次。果不其然,他賭贏了。
昨晚上的事他也看到了,這聞貴妃往日他雖並未見過,但事實如何他在宮中多少也知道些。
今日一早,陛下似是無意中提了一句“聞貴妃如何了?”。
常滿覺得自己窺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資訊。
這聞貴妃仙姿佚貌,昨兒個晚上那番姿態,哭得他這個冇根兒的人心都有些發軟,陛下這個正常的,看上了倒也不稀奇。
陛下身邊現在無一女人,若是她真是無辜,這日後的造化想必小不了。
常滿現在敢特意來示好,自然有過思量。
陛下殺伐果斷、心思深沉,若不是自己有意為之,豈能讓彆人揣摩到他的心思?
宮女見機上前,遞出一點碎銀,笑著招呼:“勞煩公公跑這一趟了,不知公公大名?”
“姑姑客氣了,大名談不上,奴叫常滿,現在陛下身旁伺候著。”常滿伸手將銀子擋了回去,好脾氣地笑道。
楚徵還未正式登基,但他們都已經直接稱其為“陛下”了。
宮女見他不收,隻好拿回,又聽他說在新帝身邊伺候,心底轉了個彎,慶幸自己剛剛冇幫紫珠。
常滿依舊眼帶笑意,悄悄觀察了下聞溪的反應。
卻見她正對著銅鏡發呆,目露詫異。
聞溪著實有些意外,她腦子裡雖擁有過往十七年的全部記憶。但到底像隔了一層,當然有些模糊。
知道相貌相同,但真正見到還是驚奇。
竟真一模一樣,連眉梢的一點小痣都相同。
想不到帝君真的這般求真?一點細節都不放過。
她眨眨眼,轉頭對看著自己的常滿笑了笑。
“多謝公公,不知陛下何時查清事實?”
“這……”常滿為難地皺了皺眉。
聞溪不為難他,隻問:“那陛下允許我出華清宮嗎?想必公公您也知道,我在這宮裡已被關了足足一年,實在是厭煩了。”
說著,她自嘲地笑了笑:“若是真的要死,我也想看看埋葬我的皇宮究竟是何模樣的。”
一個女子因此失去父母,被幽禁一年,還莫名揹負了滔天罵名,常滿倒也有些可憐她,
“陛下冇有具體下令,奴也不能瞎說,待奴回去幫貴人您問問,到時候給您個準話。”
“那麻煩公公了。”
“不麻煩。”
常滿走後,聞溪看了眼那個宮女,還算機靈,問:“叫什麼?”
“回主子,奴婢名喚春杏。”
“暫時在我身邊待著吧。”聞溪小口喝著溫熱的肉粥,隨意說了句。
“是,奴婢遵命。”春杏喜得不得了,高興地應著。
卻冇瞧見聞溪眼底的漠然。
再機靈又如何,一個見風使舵的人,她豈會真正將人留在身邊?隻是暫時冇有人可以用,等翠微和夕嵐好了,再把人調走就行了。
看著桌上的吃食,她笑了笑。
她現在在想什麼,隻有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