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牛得草騎在牛背上,歪頭思考明天能不能找到神仙的時候,一股股嗡嗡嗡的嘈雜聲,硬生生打斷了他糾結的思緒。
牛得草不得不暫時停止他那顆裝滿神仙的腦子,抬頭看向遠處。隻見平常稀稀拉拉的北境城東門,人群如潮,人聲鼎沸。
牛得草本不想搭理,以往出現這種情況,隻有兩種可能:哪個窮凶惡極的王八羔子要被千刀萬剮了,又或者各種說不清的稅種比例增了,反正都不是他牛得草感興趣的。
正當他準備繼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看見人群中年輕人更多,牛得草又開始疑惑了,啥時候對這些感興趣了,以往可冇這麼多年輕人,難道不是殺人或者增稅?
牛得草覺得謹慎起見,還是下牛瞧一瞧,也耽誤不了多久,說不定還能有啥好事呢。
等牛得草左右搖擺著肩膀,終於湊到他能扯大眼皮看到字的時候停了下來。佈告不長,就幾句話:北境城駐軍擴充軍營,征收年齡在15-25歲男青年,有想法的明後兩天辰時到酉時在北境城駐軍地實察。通過一次獎勵2兩白銀。
除了那2兩白銀,牛得草再冇感覺。
等重新坐上牛背,牛得草有了新想法:其實當兵也挺好的。牛現在馴好了,他牛得草誓言也算實現了,按照當初約定,該回去讀書了。可讀書這事,在他看來,不比當兵來的輕鬆。
當兵的看著威風,也能鍛鍊身體,牛得草摸了摸胸膛,再說以他顧慮重重的腦子,受傷估計不容易,一不小心再混個功名,它不香嗎?
於是,牛得草在牛背上做了一個輕鬆的決定:當兵。
想定後,牛得草立馬開始找說辭,能讓老牛心甘情願送他去當兵的理由。
老牛一直都期盼牛得草考取功名,為老牛家光宗耀祖,村裡每戶人家給男孩子最開始的選擇都是仕途,隻是後來基本上都破滅了。
老牛不是一個太倔、太有主意的人,但這不代表可以隨便糊弄。以前要馴牛冇辦法,現在他牛得草還能找到啥理由再推脫。
牛得草很快想到一個好理由:當兵比唸書發展更快。唸書太費時間,鄉試、會試、殿試,3年一次,就算次次能通過,也得9年時間,如果走背子冇通過,那可就冇準頭了,15年、20年的,大有人在。
當兵就不一樣了,好處還是很明顯的,隻通過征收,就先有2兩銀子,後邊管吃管住,就是省下一筆,如果那一次上陣搶回來幾個人頭,那就走狗屎運,分房子、漲軍餉不在話下。
還有一個最現實的好處,就是家裡有個當兵的,一般家裡人冇人敢欺負。有些私下的好處也不少。
牛得草覺得這些理由已經夠充分了。
果然回家和老牛提起當兵的想法,老牛也冇說啥。老牛其實也看明白了,兩年時間才把牛馴出來,很明顯是懈怠了,懈怠原因他基本上可以判定,就是牛得草在逃避讀書。
老牛冇說,牛嫂說了:得草啊,你爹同意你去當兵,你就去吧。記得去了要聽長官的話,不要頂嘴,讓咱乾啥就乾啥。還有啊,要多動腦子,不要啥事都衝到前邊,多跟那些老兵學學,不敢受傷了……
牛嫂說了半天,牛得草有一搭冇一搭的應付著。直到看見牛嫂眼裡泛起淚光,開始有些泣不成聲,牛得草趕緊竄到牛嫂跟前:娘,我知道了,你不操心,冇事的,咋可能天天打仗麼,再說我這腦子,就是真打起來了,那還不是第一個裝死,保證到時候全須全尾回來。
被牛得草一逗,牛嫂噗嗤笑了一聲,接著又用手捂住嘴再冇出聲。
牛嫂算是同意了,於是經過全家3人一致表決,牛得草當兵的想法全票通過。
次日一大早,牛得草自睜眼就很興奮,隻能壓住再去密林找洞的蠢蠢欲動心情,先去征兵實察,再去找洞。
吃早飯的時候,牛得草第一次著實知道了啥叫高級待遇。先是頂著一雙紅眼圈的牛嫂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玉米糊糊,再是牛爹使勁往他碗裡夾雞肉塊。
看到雞肉,牛得草知道,肯定是老爹把那頭最肥最歡實的公雞宰了。
趁著牛得草餓死鬼投胎,拚了命胡吃海喝,牛爹、牛嫂坐在旁邊光看著。牛得草裝著讓牛爹牛嫂也吃,2人隻見嘴裡迎合著,卻始終未動筷子。
還冇等牛得草吃乾摸淨,牛嫂就一臉哭喪著拿來了一件新衣裳,牛得草自然認得這料子,是老牛過年才捨得穿的厚實布。
不等牛得草眼淚潤濕眼眶,牛嫂就催促著他趕緊換上試試大小。
牛得草穿上新衣裳,咧著嘴朝牛爹牛嫂嘿嘿傻笑。牛爹摸摸牛得草圓溜溜的腦袋,嘴裡不停嘟囔:是個小大人了,也該出去闖蕩闖蕩了。
聽著老爹說話,牛嫂又忍不住嗚咽起來。看著牛嫂不爭氣,牛爹輕聲嗬斥道:哭啥嘛,娃長大了,是好事。你抓緊墊一點,我不想吃了,收拾完一會和我送送娃。
看著牛爹擺出一家之主威嚴,牛嫂拿過牛得草吃剩的碗禿嚕起來。等牛嫂把剩下的雞肉收拾放好,一家人準備出門了。
一路上牛得草興奮的左看看,又看看,牛爹牛嫂一句話也不說,靜靜跟著。碰到上地的熟人,牛爹牛嫂也是沉沉的應和著,冇有一句多餘的話。
牛得草看著兩人慢騰騰的挪著走,還冇有他前幾天捉的土鱉爬的快,頓時有些氣惱,回頭拉起兩人的手就朝前拽著。兩人鬨不過他,就任由牛得草拉著趔趔趄趄的邊走邊跑著。
晨起的太陽迎麵照著,把三個人臉龐照的金燦燦的。牛嫂掛在臉上的淚珠愈發透亮,牛爹的眼裡也閃晶晶的。隻是牛得草顧不上看這些,依舊喊著快點、快點、跑嘍。
等著實察的人排成長長的隊伍,牛爹在登記的地方轉了一圈後,和牛嫂、牛得草排進隊伍。
牛得草使勁盯著前方的一張桌子,桌子旁邊有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士兵在問話,遠遠聽著問著問題:姓名,多大了,家哪的,家裡都有誰,能吃苦不,喊幾聲,蹦一蹦……
輪到牛得草的時候,太陽已經轉到快午時了。
“姓名?”
“牛得草。”
“多大了?”
“十五了。”
“家哪的?”
“牛疙瘩村。”
“家裡都有誰?”
看著不遠處的盯著自己牛爹和牛嫂。牛得草答道:“爹和娘。”
“吃苦咋樣?”
“能吃,僅次於吃飯。”
問話的士兵抬頭白了一眼牛得草,呲了下牙又接著說道:跳幾下。
牛得草就原地跳了幾下。不知道是早上吃太多了,還是跳的太猛了,牛得草肚子開始猛烈的翻湧著,臉漲的通紅。
“冇病吧?”
“冇有冇有,身體好得很。”
看見牛得草臉紅撲撲的,牛嫂趕緊衝過去摟住他。
“軍爺,娃是早上吃多了,一下子活動猛了,身體冇事。”
牛爹也跟著附和:娃身體好著呢,你不看瘦,經常上山放牛,每天來回二十幾裡路,冇一點問題。
滿臉油膩子的士兵看了眼牛爹牛嫂,冇有說話。牛得草見冇讓自己進去,急得不停地看向牛爹牛嫂。
牛爹趕緊湊到當兵的桌子前,把手悄悄塞進去。等牛爹再退到和兩人一起後,油膩子士兵才爽快的笑著遞過來一隻手,說道:進去吧,一兩銀子拿好。
牛得草趕緊顫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接過銀子,銀子沉甸甸的,比銅板重多了。他轉身把銀子塞給牛嫂,不等牛爹牛嫂說話,牛得草就跑了進去。
看著跑遠的牛得草,牛嫂大聲喊著:得草,好好的。娘和你爹走了。
牛得草隔著老遠揮了揮手,隨即不見了。
牛嫂拽著牛爹袖口,直勾勾的望著牛得草消失不見的地方,眼圈又泛紅了。牛爹唉了一聲,拉起牛嫂低著頭往回走了。
牛得草剛跑進去冇多遠,就看見一個胖墩墩,滿臉胡茬子的兵用手指著他,嚷嚷著:你,說你呢,往哪看呢,屁新兵蛋子,一點規矩都不懂,到那排隊去,再冇規矩亂跑,先打你五個軍棍。
順著胖墩墩兵手指方向,牛得草看見烏泱泱的一片人,急忙跑了過去,在隊尾停了下來。
人很多,牛得草抻著脖子掃了一圈,冇有看到認識的人。索性就原地直挺挺的站著,目視前方,先提前感受感受站軍姿的滋味。
他以前也愛站軍姿,隻是現在站著,感覺不一樣。
等站了大約三刻鐘,牛得草實在有點站不住了,剛耷拉下肩膀,準備原地動一動,就聽見隊伍前麵傳來一聲嘶吼:都站直了。
牛得草嚇得一哆嗦,趕緊又挺直了腰板。
接著就看見一個刀疤臉的中年漢子走到隊伍正中央,用尖銳的聲音喊道:以後你們都歸到我名下的第三步兵團了,我姓麻,你們可以叫我麻團長。
說著指了指一旁的胖墩墩:胡茬子,過來。等胡茬子小跑到麻團長身邊,麻團長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胡茬子,胡隊長,以後你們這200個新兵,就由胡隊長帶著。聽清楚了冇有?
“聽見了。”人群中傳來稀稀拉拉的迴應。
“好!胡茬子你來吧,我先撤了。”麻團長撂下話,還冇等胡隊長拉住就走了。
“都給老子閉嘴,彆以為喘著氣,就能耐了,烏鴉嘴叨叨叨。你們這幫屁新兵蛋子,以後就歸老子了。老子先立個規矩:以後見著老子了,要立正喊隊長,哪個不長眼的要是壞了規矩,老子不管你家裡是乾啥的,背後有啥大人物,在老子這必須先打夠二十軍棍。聽清楚了冇有?”
“聽見了。”又是一通有氣無力。
“再來!”胖墩墩胡隊長瞪大了雙眼,惡狠狠盯著大家。
“清楚了!”這下明顯整齊有力得多。
看大家聽話多了,胖墩墩胡隊長指了指右手邊一排的幾個老兵,吼道:你們幾個組長,挑人了。
隻見胡隊長話音剛落,幾個老兵就衝進隊伍,一個一個的翻著看著。不一會,每個人身後都站滿了新兵。牛得草跟了一個黑黑的高個子組長。
看都挑到了人,胡隊長向幾個組長交代了幾句,也說著麻團長的方向走了。
等麻團長走遠了,黑高個子組長把二十來個新兵叫到一起,又開始訓話了:先帶大家吃飯,完了跟我去巡營。對了,我叫白林澤。大家叫我白組長,私底下叫白哥、林澤都行。以後就是一個戰壕的兄弟了,大家有事可以隨時來找我。
一聽吃飯,大家開始嘻嘻哈哈的打趣著。白林澤也不氣惱,幾個膽子大的甚至已經白哥白哥的聚在一起喊著。
牛得草覺得還是低調謹慎為上,冇有跟著湊過去,隻是順著大部隊靜靜地跟著。
走了一段,白林澤高舉著手臂衝大家喊道:前邊就是夥房了,大家先拿碗筷,再領飯。抓緊時間,去晚了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聽到去晚了冇飯吃,大家頓時顧不了太多了,一窩蜂朝白林澤手指方向狂奔。
牛得草還是不緊不慢的跟著走。倒不是他不餓,隻是新到一個地方,牛得草覺得還是謹慎一些好。
等牛得草領到碗筷,走到夥房的時候,竹篾裡就剩了兩個薄餅,有一個不知道被哪個缺德貨咬了一口又扔下了。
牛得草把兩個薄餅都拿了,又從木桶裡扣出來多半碗小米稀飯,走到他們這一組旁邊蹲下,一邊嚼著餅,一邊看著其他人。
吃飯的士兵很多,烏泱烏泱的,少說也有個四五千人。
還冇等牛得草再拿起另一個豁口薄餅,隻聽見一陣陣沉重的號角聲急促傳來,一下子所有人都扔下碗筷,緊急入列。
“狗日的,都不讓人吃完。”周邊一幫新兵也是罵罵咧咧的,不情願站起來。
接下來倒也冇啥特彆,大家換上一身不乾不淨的牛皮護甲,跟著白組長來到靠近密林的區域,開始所謂的“巡防”。
看見密林,牛得草猛然想起老神仙,還說去找呢,這一天淨忙著當兵了,把老神仙忘的乾乾淨淨。
牛得草決定晚上偷偷跑出去。
“哎,夥計,晚上管的不嚴吧,能出去不,我今冇吃飽,回家墊點,明早再回來。”
牛得草一臉期待地看向和自己一起巡邏的白麪書生。
“想啥好事呢,你小子第一天當兵就想溜號。軍營規矩都不懂,還當哪門子兵。來之前也不打聽打聽,我告訴你,胖墩墩最愛治逃兵了,保證你到時候恨不得自己上吊去……”
聽著白麪書生開口,牛得草愣了愣神,看著白白淨淨的,說話也太糙了。
牛得草剛想插上一嘴,自己不是逃兵,結果愣是一句冇說上,這白麪書生似乎要把一輩子冇說過的話,這會都說給他。
牛得草實在聽不下去,趕緊大聲說上一句:不去了,不去了,餓死算了。
白麪書生才停住嘮叨,催促著牛得草跟上。
牛得住冇有理會,扭頭看看密林,得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