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明月 第9章

又過了一日。

除了永和宮外，其餘宮殿裡流言四起，人人自危。平靜的六宮，早已暗流湧動，浪花四起。

慎刑司牢房，陰暗潮濕，發黴的被子，亂爬的臭蟲，角落裡死去的老鼠，不遠處刑房的血腥味。

最角落的牢房，五六個宮女關押在一起，眼神死氣麻木。

而三天前剛進來的她們，嚎啕大哭，胡亂咒罵。僅僅三天，她們對周圍的環境已經視若無睹。

慶兒縮著身子，微微顫抖，無論從哪個方向看去，都是一個無助可憐，恐懼死亡的小宮女。

隻有她知道，自己心裡多麼興奮這一切。

一個微不足道宮女的生命，六宮不得安寧，不止這樣，她甚至想到至高無上的天子，會不會輾轉反側，思考這件事的深意。

想到這裡，她興奮得抓緊了自己，真是太劃算了！

她們也不會被關押很久，最多三天，她們這群普通小宮女，又會被放出去。

她將繼續利用這些女孩的**和野心，讓這座宮城永不安寧。

她也不會知道，慎刑司每間牢房都設有密室，鷹衛們在密室觀察她們每個人的動作、神態、表情。

林慎站在密室口，聽鷹衛說著這些宮女的一舉一動。

“這五個宮女都和死去的宮女有交情，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有過節之人。”

林慎抬手指了指蹲在最裡麵的宮女，“她呢？”

鷹衛看了看回道：“這個宮女就是慶兒，她說和斐然是才認識不久，因為幫斐然收拾過犬房，斐然很是依賴她。”

林慎盯著她笑了笑，道：“這就有意思了。”

鷹衛不解。“再關五天。”林慎關上密室口，“這五天好吃好喝的拿給她們，什麼也彆說，後邊刑房想辦法弄出點慘叫聲。”

坤寧殿。皇後拿著各處的宮務比對檢視，殿內宮女如泥偶般，不悲不喜，毫無情緒。

陸蕪以最端的坐姿坐在宮凳上，眼睛不亂瞟，好像什麼都不在乎。

她進殿就一直觀察皇後的表情，可以說，皇後的每個動作都符合宮妃標準，神情端莊溫柔，讓人不至於害怕，也不會過於親近。

不過，她從皇後翻宮務冊子的停頓發現端倪。皇後對公務有些心不在焉，按理，一本冊子最多兩刻鐘就能看完，但皇後停頓了差不多半時辰，纔拿起第二本。

她又仔細看了一會兒，發現皇後的眼神雖落在冊子上，又像通過冊子看到什麼了。

陸蕪一時不慎，叫皇後看了個正著。

“陸司籍今日似乎一直在看本宮。”皇後噙笑道。

陸蕪有些尷尬，回道：“娘娘恕罪，今日覺著您好像換了粉，想辨認一番，一時失神。”

皇後摸了摸自己的臉，笑意不變，“是貴妃送予本宮的。”

這倒是陸蕪冇想到的，問道：“娘娘很喜歡？”

皇後很意外她說這話，“陸司籍今日怎麼了，平日來殿裡總不愛說話。”

陸蕪確定了，皇後有異，也不知貴妃關在永和宮怎麼察覺出來的。

陸蕪決定試探一下，“還不是貴妃娘娘，總愛追問微臣麵見您是否不苟言笑。”她語氣微嗔，倒是少見。

皇後聽完，捂嘴笑道：“她總是這樣，你不用理她，讓她下次自己來看。”

陸蕪起身微福，“下次娘娘可一定幫微臣證明。”皇後笑著答應了。

“娘娘是這樣回答的？”姬明月問陸蕪。

“是啊！娘娘一聽是您問，很是高興。”

姬明月不說話，坐在椅子上，回憶陸蕪說的每一句話。

在她的描述裡，皇後依然是完美可親的，找不出一絲異樣。

“娘娘，您送過脂粉給皇後孃娘嗎？”陸蕪還是問了一句。

“嗯，是我閒來無事自己用花汁子自己熬的，娘娘聽說以後便說她也想試試，怎麼了嗎？”

“娘娘，您不覺得奇怪嗎？皇後孃娘問一個妃嬪要東西。”

宮妃製度明確，妃嬪不得向國母進獻物品，以防有害，也避免了妃嬪向皇後諂媚獻好，皇後以失偏頗。

“可我們在東宮時，也經常互送脂粉衣物之類的玩意兒。”

陸蕪這才明白問題在哪裡，皇後與貴妃，冇把對方當做宮妃對待，稱呼隻是稱呼，她倆僅僅把對方當做閨中好友，可以互送禮品，也能隔著重重宮牆察覺到另一人的不對勁。

“娘娘，您對皇後孃孃的瞭解比我更深，您更能看出娘娘究竟有何異樣。”

“不。”姬明月搖搖頭，“恰恰錯了，我們就是太過瞭解，所以需要旁觀者觀察。你看，你不就看出了問題嗎？”

“娘娘，您得出什麼結論了嗎。”

姬明月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確定，但如果是真的，也太令人詫異了。”皇後在宮中不開心，甚至她在假裝做一個好皇後，她在無聲無息的反抗著這宮裡的製度。

她無論犯什麼錯，皇後從未用宮規處置過她，甚至訓誡都冇有，司馬循對這種做法說不定樂見其成，根本不會深思，他處處讚揚的皇後，藐視宮規。

真是不可思議。姬明月腦海裡都是皇後對抗宮規的身影，原來她也很難受，冇有人喜歡待在這種地方，四四方方，條條框框，束縛住她們。

“陸蕪，你喜歡待在宮裡嗎？”姬明月還是第一次直呼她名。

陸蕪垂眸，道：“不喜歡也由不得我。我是太後孃孃的遠房侄女，自從陛下立為太子，娘娘無嫡親兄弟姐妹，族中叔伯想延續榮光，將我送入宮中。”她輕飄飄地說著自己的身世，“可太後孃娘並不願親族再入宮，她明白族中長輩皆是膏粱紈袴，無有才之人可以支撐這棵大樹，不如做個富家翁。”

這與姬明月家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家中砥樑尚無，還是不要硬抗國家這座大船。

“所以即便我入宮，太後孃娘自去對陛下說，不給位份，做個女官即可。”陸蕪輕歎一口氣，“當女官能保家族一世富貴，我喜不喜歡又有什麼辦法呢。”不然，為何太後孃娘不放她歸家，太後孃娘最後心軟了，各退一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