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情 第6章

吃飯的時候，我跟陶靜對桌坐著。

大多數時候，我們都不怎麼說話。

陶靜可能以為我生性比較高冷。

所以她在我麵前一般也很安靜，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安靜得過於刻意了。

就好像要在這個不算寬敞的屋簷下，儘可能壓縮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壓縮到透明。

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目前過於陰鬱的心理狀態，無形中給她帶來了很大的戒備。

五分鐘還不到，陶靜便放下碗筷，站起身。

“何教授，你慢慢吃。我進去看看小寶。”

她迫不及待逃離飯桌，甚至都不跟我對視目光。

“小陶。”

我叫她一聲，“孩子睡了，我剛看過。”

“哦。”

陶靜有點侷促地搓搓手：“冇事，睡了好。我去寶寶洗衣服。”

“你坐，我跟你說幾句話。”

我刻意看不出她的緊張，於是用更刻意的口吻將她留下。

我說：“小陶，你過來帶小寶也有段時間了。”

“三個禮拜了。”

陶靜笑了笑，“剛來那會兒，小寶還不會說話。”

她笑起來的時候，甜又靦腆，左臉頰上有個挺明顯的梨渦。

小寶也有。

雖然我一直覺得男孩子長酒窩挺暴殄天物的，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小寶雖然冇有福氣擁有一雙靠譜的親爹媽，但親爹媽遺傳給他的顏值應該還是不錯的。

我放下筷子，不徐不疾地抬眼看著陶靜。

我說：“我不知道家裡之前的事，徐陽有冇有跟你提過。但不管怎麼說，挺謝謝你這段時間把家裡照顧得非常好的。”

陶靜更加緊張了：“何教授，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您這話的意思，是要辭退我麼？”

陶靜的眼裡，有非常真實的緊張。這讓我很不能理解。

徐陽一個月纔給她五千塊，這樣的工作強度與收入極其不成正比，她根本不需要擔心失去這樣一份雇傭關係，而不能儘快找到合適的下家。

但我並冇有表達我的疑惑，隻是淡淡地在我自己的節奏裡慢慢說道：“小陶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你過來也有一段時間了，我們好像都冇好好說幾句話。”

見我這麼說，陶靜臉上的表情纔算是舒緩了下來：“何教授，那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麻煩您直說。我一定好好改善。”

“你很喜歡小寶，我看得出來。”

話趕到這個份上，我也就不再繞彎子了。

我對陶靜直言道：“說起來，你今天在樓下教小寶喊媽媽這件事，確實不妥。”

“何教授，我……我隻是想……”

陶靜咬了咬唇，眼中似有淚意：“何教授，我聽說小寶冇有媽媽，所以……”

“但你不是小寶的媽媽。”

我並冇有因為陶靜的眼裡似有淚水模糊，而放棄口吻裡的嚴肅。

我說：“如果小寶將來要留在我們家，我和徐陽纔是他的養父養母。你是我們雇傭來的阿姨，你對他的愛和付出，我們看在眼裡，但並不表示，你可以教孩子喊你媽媽。”

“對不起何教授，我冇彆的意思。我，我先進去了。”

陶靜抬手抹了下淚花，站起身，離開餐桌。

我的筷子隻動了一半，餘下的胃口，被這番執拗的心態填滿了。

我的丫丫死了，所以我甚至很難像一個不相乾的保姆一樣去愛一個與自己冇有關係的孩子。

可徐陽是我深愛的丈夫，我終究還是愛著這個雖然千瘡百孔，但至少有風可擋，有雨可避的家。

陶靜進了兒童房以後，一直就冇再出來。

我把鍋碗瓢盆收了，泡在水池裡。

看了一眼擱在台子上的便當盒，我的心思五味雜陳。

去洗手間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底褲上有些變化。

今天，好像是特殊的日子……

我冇讓陶靜叫什麼閃送快遞，而是一個人提著便當去了市第一人民醫院。

我親自去給徐陽送晚飯。

自丫丫走後，我再也冇去過徐陽的醫院。

他的朋友和同事們大多是參加過我們的婚禮和丫丫的滿月酒的。

我原本並不排斥社交，可是社交的話題難免觸及“嫂子最近忙不”，“孩子該上幼兒園了吧”雲雲。

“何教授？好久不見了！來找徐主任？”

我一進診室大廳，迎麵就遇上了護士長劉梅。

“嗯，最近挺忙的。老徐呢？在手術？”

“剛下來了，在辦公室呢。”

劉梅說。

“那行，我過去找他。劉姐您忙。”

“哎，好！哦對了——”

劉梅突然又回身叫住我：“你家丫丫三歲了吧？前些天我收拾我家丫頭的夏天衣服，有幾件還冇拆封就小了。回頭給徐主任拿過來吧。”

我的心臟中了一箭，疼得呼吸一窒。

可我知道，這一步我總要邁出去。這種痛，我總要習慣到麻木。

“謝謝劉姐，看您方便就行。”

我接受了劉梅的好意，意味著我接受了女兒不在了，我還可以領養一個兒子，甚至還可以再生一個女兒的可能性。

小衣服們堆在那裡，總有派得上用場的一天……

徐陽的辦公室在二樓最裡麵，獨立的一間。

我走過去，看到門虛掩著。

徐陽說話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很清晰。他在跟於秀視頻通話。

“媽，你也要給舒情一點時間的。其實這幾周下來，她已經在很努力地試著接受小寶了。”

“既然能接受，那就趕快把手續辦了吧。我聽說城裡規矩多，還要背調，還要走訪。彆等小寶都要上幼兒園了，戶口都還冇上去。”

“媽，我知道了。”

“我跟你說阿陽，領了小寶以後，你跟舒情就彆合計著再生一胎了。知道不？她都要三十了，整天跟一幫臭烘烘的動物打交道，說不定有什麼病毒細菌的。何況，萬一再生個賠錢貨——”

聽到這裡，我簡直忍無可忍。

砰的一聲，我將門狠狠推開！

“舒情？！”

徐陽見到我，十分驚訝。很顯然，他做夢也冇想到我會突然到醫院這裡給他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