廻春葯鋪 廻春葯鋪第1章 京都巨案線上免費閲讀

進入臘月的京都洛陽城，愈發地寒冷起來，天空在陰霾沉沉地壓抑了數日之後，忽地颳起了大風，吹得人骨頭縫裡都是冰涼。子夜時分，下起了雪子，被狂風裹挾著敲得屋頂、窗欞劈啪作響，驚醒了無數瑟縮在裘被中的夢中人。小半個時辰後，風聲漸止，大地寂靜下來。卯時初刻，早起的人們發現室外一片光亮，竟是下起了鵝毛大雪，地上已鋪上了半寸厚積雪，似乎將塵世間一切齷齪汙垢、魑魅魍魎全部遮掩了下去，讓人心境也在不覺間澄淨了幾分。

大街小巷趁著夜色早起的行人比往常少了許多，不得不冒著嚴寒風雪出門謀生的人們披戴著蓑衣鬥笠，雙手攏在袖中，縮肩佝背，步履匆匆，留下一串串駁雜的腳印。淩晨的洛陽城比往日沉寂了許多。

然而，位於皇城根東部的承恩侯府，此時卻是一片喧鬨。守護京畿防衛的禁軍打著寒顫在府內來回巡視，侯府老夫人住的東院、承恩侯待客的正院書房更是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侯府的一眾侍衛、各院下人皆被趕至幾個大院統一看管起來，各個神色忐忑、惶恐不安，侯府各房主子們也被勒令不得輕易進出各自的院落。不時有各級官員、宮中太監女官神色凝重地進出侯府。

就在一個時辰前，當今承恩侯、皇後的親兄長、太子的親舅舅、官至太子太保的劉國舅被打盹凍醒過來的貼身侍衛發現被人吊掛在書房的房梁上，繩子的另一端繞過房梁綁在書房正中的梨花木書桌腿上。貼身侍衛險些嚇得暈死過去，連滾帶爬衝出書房。畢竟是侯府侍衛，在呆怔了半晌之後，瞬間反應過來，不知道府裡究竟是進了刺客還是哪個不懷好意的內鬼，生生將侯爺吊在書房屋梁上，想到自己莫名睡過去不知多長時間，侯爺怕是早已命絕多時了。眼見自己性命難保，侍衛硬著頭皮鎮定下來，一麵命人封鎖書房現場，一麵差人速去將承恩侯世子劉照請過來，眼下世子便是整個侯府的主心骨了，可當手下來報世子昨夜居然冇有歇在府裡時，這位貼身侍衛急得直跳腳。無奈之下隻得再命人將侯府各個進出的府門偏門立即封閉，嚴令所有人進出。隨即差人速去應天府衙報案，同時設法往東宮遞信，匆忙間一番應對可謂極為得當。

侯夫人就住在正院東廂房內，聽到訊息便衣衫淩亂顫顫巍巍地趕來時，剛進書房，入眼便見著承恩侯晃盪在半空中的雙腿，登時嚇得暈死過去，一時間人仰馬翻，丫鬟婆子們七手八腳將侯夫人抬至偏房，燒旺炭火，狠掐人中，終於將侯夫人喚醒過來，府內頓時響起淒厲的哀嚎。

府裡的異響驚醒了侯老夫人院內的守夜嬤嬤，嬤嬤心裡一個咯噔。老夫人年歲漸長，覺淺了許多，平日院內下人們在老夫人睡覺時大氣都不敢出，今日哪個不懂規矩的竟敢半夜深更如此喧鬨，怕是不要命了。正要起身出去打探一二，不曾想裡屋的侯老夫人已經驚醒過來，扯風箱般咳嗽了幾聲，隨即憤怒的聲音從室內傳來：“哪個賤婢活的不耐了？方嬤嬤，命人去檢視下，打死了事。”

方嬤嬤朝身邊才起身的丫鬟使了個眼色，躬身道：“老夫人放心，已著人去查辦了。時辰還早，您再歇會？”

老夫人平抑下怒火，歎了口氣：“昨夜大風颳得人瘮得慌，怕是要落雪了吧？”

“是呢，這會風小多了，外麵下著大雪呢。”方嬤嬤朝外看了眼，躬身回道。

“進來伺候吧，走了覺，躺著腰疼。”老夫人吩咐道。

方嬤嬤聞言，忙撥亮外間留守的油燈。老夫人覺淺，睡覺時臥房是不留人也不留燈的。伺候的人在外間時刻需要警醒，老夫人要起夜時必得隨叫隨應的。

室外寒冷刺骨，雪花紛落，老夫人房內卻溫暖如春，幾個精緻的炭盆布放在屋內各個角落，宮賜的優質銀炭正熊熊燃燒著，屋裡卻無一絲碳味。方嬤嬤就著手裡的油燈，將幾盞宮燈點亮，屋內瞬間亮堂起來。方嬤嬤腳步輕盈地走到拔步床前，撩起層疊的紗帳，正要彎腰將老夫人扶起，豁然間雙眼瞪圓，兩手僵滯在半空，驚恐的看著侯老夫人。

老夫人心裡一沉，方嬤嬤是她的陪嫁丫鬟，伺候了她四十多年，如今也已年近花甲，平日最是穩當不過，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下人。想著她也年紀漸長，這值夜的苦差事本是不讓她再做了，哪料近期老夫人常常夜間驚悸而醒，甚不安穩，值夜的丫頭稍有不慎便被打殺，東院內下人整日惶恐不安。方嬤嬤便主動攬了差事，親自過來伺候，誰曾想今日一見著她竟是如此驚恐模樣。老夫人心下不喜，卻又隱隱不安道：“你個老東西，莫非見了鬼？怎的這般驚慌？”

方嬤嬤回過神來，忙在床榻前跪下，顫著聲音道：“老夫人，您的頭髮、頭髮......”說話竟是無法成句了。

“頭髮如何？”老夫人心中更是不快，下意識伸手往自己頭上摸去，瞬間便僵住。片刻過後，承恩侯府東院響起了老夫人中氣十足的一聲怒號。

待出去檢視的丫鬟心驚膽戰帶著承恩侯被殺的訊息回來稟報時，還以為老夫人已經得了訊息正傷心欲絕呢。剛猶豫著要不要躲過老夫人的驚天怒火，卻聽到內室方嬤嬤驚懼的呼聲，隻得硬著頭皮往裡麵去，入眼便見方嬤嬤抱著一顆光溜溜的腦袋，正在不停拍打那腦袋的臉頰，而那張奢華的拔步床前地上，淩亂地飄灑著許多灰白的長髮。小丫鬟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那顆光溜溜的腦袋竟是她們的主子侯老夫人，而她們的主子此刻正步著侯夫人的後塵厥了過去。

丫鬟瞬間嚇得跌坐在地，至此，侯府大亂！

天將亮時，從宮門內一溜煙竄出幾十鐵騎，快馬加鞭朝四個城門疾馳而去，濺起一片雪霧。應天府衙大門洞開，衙差們手持佩刀，哈著白氣魚貫而出，朝著城內東西坊市、各街道裡弄狂奔而去。

洛陽城裡刹那間風聲鶴唳。東西南北四大城門尚未開啟便接到旨令今日隻許進不許出，早起排隊候著出城的百姓挨個登記搜身後，被嗬斥著從哪來回哪去，不許在外滯留。城外排隊進城的民眾一見城裡這架勢，一大半掉頭往回跑，隻有少數不得不進城的人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進得城來，迅速消失在城門口。各坊間裡正、鄰長敲著鑼挨家挨戶告知各戶人家，今日所有人不許外出，發現在外滯留者，一經抓獲嚴懲不貸。各商戶均被勒令閉門歇業，紅樓妓館酒肆賭坊在一夜喧鬨後，縱情酒色牌桌了一整夜的嫖客賭徒酒鬼們被堵在各個豪華樓館裡出門不得，個個急得破口大罵卻無可奈何。

洛陽城百姓自詡久居天子腳下，見多識廣，卻也未曾見過如此陣勢，隻有少數年長的老者回憶起六十多年前宮變時曾封城閉戶過。可今上雖已年過半百，身體卻還康健，朝局穩固，萬眾歸心，上位哪是眾皇親國戚能輕易捍得動的？何況太子初立，皇後地位超然，外戚權勢滔天，而太子本身也無甚大毛病，耳聰目明、謙遜好學，既居嫡又居長，在一眾皇子中算是拔尖的，根本無需宮變篡位。莫非是有外敵兵臨城下，意欲攻城奪地？可如此大事不可能事先全無訊息。一時間，各家各戶紛紛猜測揣摩，卻又不能出門打探，枉自心癢難耐憂慮不安，尤其是大戶人家，比一般百姓更懼怕世事變更斷了自家的富貴前程，更有那剛犯下了事的不法之徒，以為東窗事發或懼怕被牽連東窗事發，惶惶不可終日。普通百姓倒是坦然許多，天上下著大雪，本就不欲出門，隻要不是太過貧苦的人家，都能點上幾把柴火，圍爐沽酒，倒也安分。

直至裡長帶著衙差上門挨家挨戶搜尋，人們才驚訝的發現搜尋的人群中居然有穿著禁軍製裝的軍士，言說京城出了個江洋大盜，犯下滔天大罪後逃逸而去，眼下朝廷正在滿城緝拿追捕，各家各戶皆要嚴加搜查，並要求鄰裡間相互舉證可有外來人口、可有夜半外出或徹夜不歸之人，旦有隱瞞不報者，一律按同犯嚴懲不貸。搜尋非常細緻，各家能藏東西的衣櫃、床底、地窖甚至米缸、水缸都翻查了一遍，直至遍地狼藉才揚長而去。一時間，洛陽城內怨聲載道，人們不敢抱怨官府闖宅擾民，紛紛咒罵那江洋大盜害人不淺。

直至三日後，洛陽城解禁，除了出城的人需要嚴加搜檢，覈驗身份，其餘恢複如常。在家憋悶了整整三日的洛陽百姓得以出門添置食材，各坊市店鋪相繼開業，被困三日的嫖客賭徒們灰頭土臉地往家中狂奔。整個城池似是突然間活了過來，熱鬨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