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說起大學中發生的那些有趣的事兒,逗得他們哈哈大笑,老郭也時不時呼應,補上他大學的一些樂事。47與09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甚至後續忘了手上的動作,就那樣坐在床邊聽著。
我和老郭也不介意,翻過身倚靠在床頭與他們閒聊著。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到了,47和09才緩過神來,慌慌張張對我倆道歉,稱耽擱了我倆的時間浪費了鐘頭,然後有些不捨地開始收拾工具。
我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說,“本來就是來放鬆的,性質都一樣,聊聊天挺好的。”
老郭在一旁附和道:“他錢多,不用替他操心。”
“去你媽的。”我罵罵咧咧地笑道。
“我們去給你倆倒杯熱茶!你們可以在這再休息一會兒!”47突然開口道,隨即又弱弱地看向我倆補了一句:“你們……喝嗎……”
我和老郭同時點頭開口:“大杯的。”
47開心起來,說:“馬上就來。”拉著09就要跑出去。
09看了眼手機,忽然皺起眉頭,低聲對47說:“老闆說今晚人手不夠,這裡時間到了,讓我們抓緊過去。”
47的表情一下有些沮喪,但還是牽強笑著對我們說:“我去給你們把茶水端過來,哥哥們在這多休息一會兒哈,小妹待會兒就先去忙了。”說罷和09就往外走。
“等等。”我喊住她倆。老郭很有默契地在一旁低頭看手機保持沉默,似乎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麼。
47和09疑惑地轉過頭看向我。
“給我們再上個足療吧。”我低頭翻著煙盒輕聲說。
看著她們愣愣的表情,老郭適意抬頭補上一句:“和你們老闆說,4號包廂加服務,加鐘!”
47與09的表情由疑惑轉變為欣喜,應了聲後便興沖沖地跑了出去,連門都忘了關。
老郭轉過頭看向我,說:“王總就是這麼喜歡為他人考慮的人呐。”
我放下煙盒伸了個懶腰道:“應該算是喜歡多管閒事的人吧。”
他壓低聲音,意味深長開口道:“隻不過有冇一種可能……”
“我想過。會有看顧客臉色行事的可能,挑到麵善好說話的客戶就可以省點力氣聊聊天耗鐘。”我淡淡說,“但看她們的樣子不像逢場作戲。就算是,那也認了。她倆需要今晚的聊天來感受生活中難得的快樂。怎麼說,郭總不會怪我吧,你剛剛泡完澡還冇上來的時候就嚷嚷著今天有些困,少了這樣多服務,又耽誤了你回家睡覺。”
老郭躺在床上滿不在意道:“嘿咻,我那麼久冇來這樣的場所,環境又好躺著這麼舒服,還有茶水喝,一會兒有腳泡,還不用我花錢,何樂不為呢。不過加上這個,你晚上可是大出血嘍。”
“有些事不能用錢來衡量。”我笑說。
“也是,自己覺著值得就行。”老郭抱著枕頭在床上翻了個身,沉默一會兒又接著說:“生活都不易,人們都在這爛透的社會摸爬滾打,今天要是我付錢,應該也會這麼乾吧。”
“嗯,我知道。”我看著天花板說。
“嘿嘿!可惜我冇錢,王總請客,哎呀呀,真舒服。”他突然猛翻過身賤笑道。
“瞅你那傻樣兒。”我略過兩床間隙,一腳踹他大腿上。
“嘶,腿斷了,賠錢,五百。”
“不給。”
“喲嗬!”
我倆打鬨著,直到09敲了敲門,替我們把熱茶端了上來,然後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老郭喝了口茶,吧唧著嘴說,“嘖嘖,這就是生活啊。”
我喝了口茶,緩緩開口說:“做什麼事都需用力,活著也是,得用力地活著……”說到這我頓了頓,“但我拿著往死裡乾的氣勢去用力乾生活,想把它壓到喘不過氣,不曾想,媽的,一開始位置就錯了,它是在上麵的,被榨乾的是我。”
“哈哈哈,還得是王總,總結得到位。我就喜歡聽你說這些小文青的話,有我過去的影子。”老郭哈哈大笑道。
“我給你說個故事吧。”我丟給他一支菸後,自己點上一支說道。
“你說。”他點燃香菸吐出煙霧道。
再次抬頭望向天花板,我一邊開始回憶,一邊開口說:“有次我到江西旅遊散心,走了一天的路,回旅店前找了家足療店。偌大的服務項目裡我冇找到足療,倒是看到了泰式按摩和中式按摩,那時我以為按摩和足療都差不多,就點了箇中式,然後就得到了一波意想不到的暢快體驗,在那之後我終於體會到為什麼那些箇中年男人天天拉上自己的好兄弟往按摩店跑了,也稍微能理解浴皇大帝凱迪拉克車主們的快樂了。”
“是的呀,是這樣滴。”老郭似乎也想到什麼,摸搓著下巴迴應道,“然後呢,你接著說。”
“我先是被帶到了一間密閉的小房間,房間設施除了冇有浴室和一般酒店差不多,中間鋪著簡單的單人床,引導的老闆打開空調後做了個請的手勢,說服務人員一會兒就到,請稍作休息,說罷便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我那時坐在床上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進了一個非法經營店,那床……啊呀真有彈性,私密的小環境,確實可以乾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我頗有感慨,嘖嘖道。“不過我看那門的門鎖是被特地卸掉的,應該冇有問題,我在心裡和自己說這一定是家正經按摩店。隻不過我那時印象中的足療店是透明的,是擱一樓躺在沙發上燙腳的那種,這單獨帶到房間裡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很快敲門聲響起,一位身材勻稱皮膚白皙穿著旗袍的女性走了進來。旗袍女年齡算不上老,但也算不上年輕,大概三十出頭的樣子,我有些緊張,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直視她。”
說到這,一旁的老郭偷笑起來,我瞥了他一眼,他憋著笑說:“你還彆說,我年輕時第一次去也這樣。”
我繼續回憶開口:“倒是那旗袍女落得大方,在一旁準備著什麼,她讓我躺在床上,她準備開始服務。她的聲音很悅耳,像是江畔輕靈的飛鳥,但能從發音聽出其受的教育水平並不高。我趴在床上,後背朝天花板,還冇等我準備好,她已然輕輕坐在了我背上,開始進行一係列專業的按壓,像今天這樣。不過數十秒我就放下了所有戒備,是我那時候孤陋寡聞了,其實就是正經的按摩而已,旗袍女技法專業,把我各個關節按得哢哢作響,一身的疲憊一下得到全所未有的釋放。”
吸了口煙,我繼續說道:“隨著緊張的心被放下,我開始和她聊天。也忘了兩人怎麼開的場,隻記得雙方一下找到了共同話題,開始像朋友一樣閒談起來。當然,那旗袍女的技巧冇得說,雖然聊著天,手上的動作冇停過,一會兒把我扭得像個麻花,一會兒把我壓得像餅乾,倒是我低估了她的力氣,她寸寸力量用得恰當好處,能把我扭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再把我放平。”
老郭打斷我,笑說:“那看來是今天那倆小妹不敬業了,後半程光和我倆閒聊,聽我倆講故事了。”
我也笑了,說道:“她倆還年輕,也許是我倆好說話,又或者她倆確實聽到心坎裡去了吧。”
我接著回憶說:“閒聊中我瞭解到,旗袍女和我一樣來自福建,她是莆田人,早年隨丈夫嫁到這裡。因為冇有什麼學曆,讀得書少,所以很早就出來做這行,到目前為止已經做了十二年的時間,現在家裡有倆孩子,一男一女,女兒還在上小學。”
“她和我抱怨,她兒子貪玩不懂事,不喜歡讀書,初中畢業,隻考到高職,現在在高職上學,卻一點也不替她省心,學習很差。她自己也是冇文化的人,也不知道要怎麼教育他們,怎麼罵怎麼唸叨,她兒子都油鹽不進,依舊我行我素。她隻能想著多賺點錢,自己多省點,供他們讀書,但那臭小子天天就想著偷手機去玩遊戲,她怎麼藏都會被找到,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安慰她說,其實學曆是次要的,不能說學曆差未來就是廢物,重要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現在國家發展的好,讀職業學院學點技術,出去未必冇有一番成就。生兒養女嘛,孩子喜不喜歡讀書真的冇有辦法決定,得靠他們自覺,否則你再怎麼逼也冇用。其實吧,我覺得孩子學習再怎麼差,隻要心裡有父母,是愛著你和你丈夫的,這就足夠了,他們將來長大自己會慢慢懂事,知道你們的不易和良苦用心的。”
“說到這裡時,我看到旗袍女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似乎想起了什麼,她微微點了點頭說,也是,孩子健健康康就行,他父母也不是什麼文化人,我也冇資格要求他在學習上能有多大造詣,不過我和你說哈,我那孩子貪玩歸貪玩,他可護著我了,在好多時候能給我小驚喜,在外人麵前也常常替我出頭。我和我老公在外邊工作不在家的時候,他一個人也能把妹妹帶得好好的,他也很照顧他妹妹。有時候想想,這就夠了,而且呀,我和你說,我早下班的時候,就會買好多菜,給他們做上一頓好吃的,雖然現在肉貴了不少,但我也捨得買,我兒子最喜歡我燉的排骨了,還有呀……”
“我帶著微笑,看著她冇有打斷,就那樣聽著,安靜地聽著她道著那些可愛的,她的家常。說這些話時,旗袍女眼神中有一抹欣喜和發自內心的高興,以及滿滿的幸福。在她說完所有,我笑了笑輕聲對她說,這樣就夠了,一家人團團圓圓身體健康相互愛著彼此,就夠了……”
“一小時在兩人自然舒適的閒談中很快過去,我走出店門的瞬間感覺一身輕鬆,神清氣爽。按摩確實爽快,但更讓我舒服的是那段時間裡我和一個陌生技師的無話不談。除了家常,旗袍女還與他說了許許多多她在社會上經曆時的故事,那是我當時不曾看到過的世界,全程我都安安靜靜洗耳恭聽,我能感受到旗袍女這個陌生人在麵對另一個陌生人能這樣闡述心聲時的喜悅,做這一行很少能接觸到這樣的顧客吧。我是這麼想的。”
“嗯……所以今晚你故技重施。還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爛好人。”老郭說著,隨即大飲一口茶水,然後搖了搖頭再次開口說:“嘖嘖,可惜,我也是。”
“哈哈,不過是做自己認為對的,但看起來很幼稚的事兒罷,我平時更像一個放肆自由的混蛋。”我也端起茶水大口喝起來,說了這樣一大段話,不免口乾舌燥。
“應該是一個迷人又溫柔的混蛋吧。”老郭看向我說道,目光深邃而透亮。
“哈哈,是嗎……彼此彼此。”我搖頭笑道。
“但我相當欣賞你的這種溫柔哦,阿肆。”老郭難得收起那副放蕩不羈的模樣認真說。
我點了一下頭,撥弄起手中的煙盒,然後突然放肆大笑說:“可惜我不是gay,不搞基。”
老郭又恢複那副不著調的模樣,拍了拍大腿打趣說:“坐上來自己動。”
我倆相視一笑,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我像是自說自話似的開口道:“那位旗袍母親……她是純淨的,倆小妹也是,她們都是純淨的。”
“是的呀……”老郭的手探過來,從我的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點上,隨後悵然道:“你遇到的那名旗袍女技師,隻是為生活所迫,為命運所迫,迫於自身文化水平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的普通人罷。”
我長歎一口氣說:“她與常人一樣為生活奔勞辛苦,起早貪黑。她的世界隻有當前的工作,每天想的不過是該如何在有限且拮據的工資中再多省一點,為孩子多買些東西,為她的孩子創造更好的條件,撇去職業不談,她隻不過是個女子,一個為了孩子,為了家庭,為了生活的母親。”
老郭不知想著什麼,瞳孔渙散著,直到47和09開門進來之前,他突然冷不丁自言自語,又像是向我道了句。
“她們是乾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