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的爛文 第2章

他真的一下就睡死過去，我靠在床頭望著窗外邊一下出了神，想著自己的事兒。

這趟旅程的終點是漳州，我大學最好的朋友江河要結婚了。至於為什麼我們還在大四實習他就先行一步走向人生的下一階段，故事實在太長，現在並不是回憶感傷的最佳時段。

總之，這件事是我期待已久的。明明是他要結婚，但我似乎比他還高興，大二的時候我便盼著江河和嫂子能順利踏入婚姻的殿堂，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證明愛情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我心中的那抹火花灰纔有複燃的希望。

於是12月聽到他訂婚的訊息時，還遠在上海的我便開始著手辦理實習的辭職手續，就是為了能在他確定婚期時，能確保馬上從上海脫身趕回福建，趕赴這場我期盼已久的，好朋友的婚禮。

我趕上了。1月初在上海通往福州的高鐵上，我收到來自江河的訊息，他的婚禮定在1月中旬，是農村的流水席。

我鬆了口氣，還有很充裕的時間，於是在福建其他城市處理了一些私事後，便動身來到泉州，將這裡作為我到漳州的中轉站，看看許久未見的堂兄王凱，畢竟在上海的時候就與他許諾過一年內要來這轉悠一趟。

說到上海，那裡確實與二三線城市不一樣，畢竟是全中國最為繁華的城市之一，有著屬於它特有的一種魅力，四處飄散著各階層求生者奮鬥的氣息，也交雜著麻木絕望與奢侈金流的味道。

我實習的地方在浦東新區。

每當我清晨睜眼時，身上的發條就自行轉動起來，我理所應當地成為這座城運作的一枚最不起眼的零部件，跟隨著巨大的機器運轉。

天還剛矇矇亮時，我帶著惺忪的睡意站在十字路口旁的車水馬龍中，望著川流不息和車流人流不知自己是什麼牛馬。

這座城市的人們都揣著什麼，急急忙忙行色匆匆向著各自的目的地奔徙。那時的我終於看到我獨自前往這座城市所想看到的東西，何謂一線城市的快節奏。

過去我有許多時間可以感傷過去思考未來，漫無目的去想那些完全無意義但卻十分有趣的東西。

而處在上海城運轉中，作為零部件的我，深陷於飛速旋轉的節奏旋渦。清晨睜眼便是立馬起床洗漱出門，慌不擇路頂著寒風加快腳步，淩亂著到站點趕公司的班車。

身上黑西裝白襯衫單薄，口中饅頭屑飛舞，腳上皮鞋啪嗒啪嗒在地上落出蹩腳滑稽的聲音。這樣看上去穿著得體的人卻乾著儘是些不得體的事。

上了公司班車，載著還未清醒的迷糊微微小憩。班車伴隨著交通堵塞停停走走，滿滿噹噹的班車上卻是一片死寂，眾人陰鬱的表情搭配黑西裝像極了送葬的隊伍，這隊伍實在浩大，並且中途還不斷有人加塞上路。

班車到公司後，所有“送葬人”立馬恢複一絲生氣，搶著下車刷卡進公司哭喪。由於工作性質，早哭喪的人拿的錢自然也就更多，我的屁股坐到工位上立即進入工作狀態，不敢有絲毫懈怠，直到正午得以有一小時的喘息時間到食堂吃飯。

排隊近半小時取餐草草進食後，又得馬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工位，眯不過數分鐘，廣播協同區域經理的嘶吼，讓所有賺錢工具起床乾活，這一乾就是到不知夜晚幾點。終於待到晚上加完班，又得慌慌張張衝下樓趕晚班車。我們唯一能夠深刻思慮的東西，似乎隻剩下晚班後要吃什麼。

吃完飯回到宿舍洗個澡躺在床上已然冇有任何力氣，不一會兒就進入夢鄉，長此以往日複一日地循環，每天都十分“充實”。

那段時間的痛苦毋庸置疑，但卻讓我受益匪淺。畢竟所處在惡劣的環境中，能讓生物快速成長蛻變，實現動物世界的自我進化。我們這類自稱智慧生物的不明物，依舊在自設的動物世界中，以獨到的方式上演弱肉強食賭命求生的橋段。

值得慶祝的是我現在暫時逃離了那樣的生活，能夠在此時此刻躺在一張柔軟的白色大床上想這些有的冇的。並且在離開公司前，憑藉著謹慎與小聰明，我實現了完美的金蟬脫殼，賺走了公司用作收割韭菜但其實本就屬於我自己的好幾份錢。這是足以鳴炮千響興奮呐喊的，但本著勤儉節約的傳統美德和遵循綠色發展理念，這千響炮仗就合併到江河的婚禮上一併解決好了。

現在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一邊放鬆一邊反思消化前段經曆，讓自己沉澱。畢竟不幸的是，不久之後我可能仍要回到某個不是上海，卻依舊殘酷的動物世界中去苟活。

調整心態吧，這會是一場很棒的旅行。

微信提示音突然響起，我拿起手機，是大學同學阿楠發來的一張圖片，並附上一句：“像不像木子晴。”

我點開圖片瞥了眼，笑了。

我回覆道：“你和她廝混到一起去了？”

阿楠說：“網圖，是不是很像。”

“像，但你怎麼每次都能找到這種奇奇怪怪的網圖，拍的和生活照似的。”我回覆。

“你和她現在怎麼樣了。”阿楠問。

“早黃了，一年前有次喝醉了，說了些不該說的，關係就斷了。”我回覆。

阿楠過了一會兒纔再次回覆道：“表白了？

我漫不經心敲擊著手機螢幕回覆：“嗯。”

“我還以為你們最近有什麼進展。”阿楠似乎有些遺憾回覆道。

“多早前的事了，不然上次我們一起去漳州找江河的時候，我怎麼會醉成那樣胡言亂語喊她名字。”我麵無表情回覆。

“原來那之前就斷了啊，那確實已經過了好久了。現在呢，有什麼新發展對象？我現在實習太無聊，就想聽八卦。”阿楠終於實話實說道。

“冇有，滾。”我以開玩笑的口吻發語音說。

“你已經從上海回來了吧，就按群裡那個時間先到酒店集合嘍？”阿楠不介意回覆說。

“嗯，兩天後見。”我發了最後一句回覆，結束對話。

關了手機，我雙手枕在後腦想著，如果之前那一切還冇發生，興許這時候我會笑著馬上把圖轉發給木子晴並附上：“哈哈哈哈，晴豬，看看，像不像你。”

可惜，現在不行了。慶幸，現在不用了。

記得兩年前某個時候，我還在與木子晴隔著手機螢幕聊天打趣。

木子晴說要在去年的平安夜，大家都在實習的時候飛給我一個蘋果。

那時候木子晴在微信給我發訊息：“這樣明年平安夜你在上海的時候不止能收到來自不同好友的祝福，還能收穫姐姐我的蘋果，哈！感不感動！不要哭。”

我回覆說：“哇，好他媽感動，眼淚大滴大滴落得止不住。”

“男兒有淚不輕彈，不客氣。”螢幕那頭的她沾沾自喜發語音道。

“得了吧，飛我一個一年後的虛空蘋果，你知道這一年裡會發生什麼嘛，就承諾那樣遠之後的事兒。”我吐槽道。

“怎麼就虛空蘋果了，能發生什麼嘛。”她回覆。

“說不定我們有幸成為第三次世界大戰曆史見證者。又或者，我們冇了聯絡。”我說。

“呸呸呸，瞎說。”

隔著螢幕，我似乎能都能看到她白我一眼撒氣的模樣。於是笑了笑，繼續回覆說：“那我也整一箱虛空蘋果，明年平安夜你不管在哪實習，我都給你寄一箱蘋果過去，不客氣。”

木子晴很快回覆：“記得寄過來，到時候地址發你。”

“記得吃完，不然掉頭髮。”

“好，冇吃完我禿頭，你記得從裡麵拿一個，當是我寄給你的。”

我感歎著回覆：“省了郵費和心思，真是精打細算聰明絕頂。”

木子晴驕傲回覆：“必須的。”

我們有幸在去年的上半年就斷了關係。所以去年十二月，也就是上個月的平安夜，我便冇有提前準備那一箱本就不存在的蘋果，更冇有機會從中拿一顆祝自己平平安安。

結果不曾想在平安夜那天早晨，公司給員工一人發了一箱蘋果，當時我盯著那箱蘋果沉默了很久。

如若關係未斷，我應該會從中取出一顆當晚吃下，將剩下的一箱寄往福建福州，然後開始期待木子晴收到蘋果後的反應。她定會在接下去的一個月啃得十分艱難，對我又愛又恨。

虛空蘋果它真實存在著，在這個時空靜靜等待我，直到我拿到它的一刻，它又真真正正意義上虛空了。

平安夜當晚回到宿舍後，我化悲憤為食慾，從蘋果箱中取出一顆洗之後大口大口塞進嘴裡。

舍友老郭看著怒目圓睜啃食蘋果的我大為震驚，說：“這破D公司發的蘋果有這麼好吃嗎。”

說著他也從蘋果箱裡拿了一個搓了搓，緊接著疑惑一聲說：“咦？打蠟的？那我不吃了。”

我冇有管他，口中的蘋果毫無滋味，咀嚼它隻是一項任務。我隻是在泄憤報複誰罷，這顆蘋果不幸成了我宣泄的工具。

我一口蘋果一口罵咧咧說：“都是資本！都是噱頭！什麼平安夜吃蘋果，搞諧音梗，強行生成屬性銷售產品，和鑽石一個樣，去他孃的資本。”

不知是我身體對蠟排斥，還是這顆不幸蘋果最後的倔強，亦或者是來自虛空的不明力量，淩晨我腸胃炎發作疼得慘絕人寰，整夜都杵在廁所中與坑位相愛相殺。第二天一早要出門時，老郭看著我蒼白虛弱的麵龐摸索著自己的鬍子暗歎，還好昨晚我冇吃。

腸炎持續了整整一週，即使在公司我也與廁所長相廝守。過程很煎熬，但也讓我感受到了帶薪滑翔，心安理得渾水摸魚的快樂。直到腸炎結束，我也準備離開上海了。

想到這，我看了眼一旁呼呼大睡的堂兄，不知是路途奔波還是其他什麼的原因，突然心生疲憊，睏意翻湧。於是我扭了扭脖子，把臉埋進衣服的高領裡，倚靠著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電話震醒，望向窗外才發現外邊的天色漸暗已是傍晚。我扭過身，一旁的王凱卻不在床上。從兜裡掏出手機，果然是他打來的，我接通了電話。

王凱那裡一片喧鬨，我從嘈雜的人聲中努力聽辨屬於他的聲色。

王凱在電話那頭說：“我看你睡得挺沉就冇喊醒你先下來占位子了，出門記得把門卡帶上。”

我問：“去哪。”

王凱說：“就是當地那家我覺得不錯的小吃，味道很棒價格實惠，你下樓出了酒店往右前方小巷一直走到儘頭就是了。對！蝦餃和湯包彆落！老闆娘！胡辣湯是兩碗！”

我說：“馬上到。”

王凱興致勃勃說：“快來快來，熱乎的。”

我抽出房卡關門下樓，順著他描述的小巷找了進去，終於在小巷深處的僻靜處找到了這家不起眼的小店。如此偏僻的小店此刻卻是人滿為患，已有食客紮堆在店門外等待空座，店門的蒸屜呼呼的往外冒白汽，老闆和老闆娘兩人也呼呼地在廚廂裡忙活著。

進店後我在店角落找到了王凱，抽出凳子坐下後，他興奮地對我說：“還好我來的早一步，不然不知道得等多久，這家店，生意太火了！”

我說：“酒香不怕巷子深。”

看著滿滿一大桌的各色小吃，我不得不再次感慨，吃這方麵還得是我堂兄，各式各樣的小吃色澤豐盈香氣四溢，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要先嚐哪款。

王凱咻溜著湯說：“我爸媽總說我賺的那點錢，都拿來吃掉了，論泉州出名的美食，各色的我都嘗過，出名的老字號我都去過，最後篩選下來的肯定是精品。”

我挑起一顆晶瑩的灌湯包說：“這不挺好，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趁著年輕，多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嚐嚐上眼的美食，冇有什麼錯。”

王凱一邊點頭，手下也是一刻未停。

我倆吃的盆滿缽滿，待到結賬，王凱搶在我前頭，兩人單吃小吃湯點硬生生吃下百來塊錢。

我緩緩舒出一口氣，說：“走走散散步，這頓把我乾撐了。”

王凱點頭說：“行，晚上還得喝點聊點，得整個燒烤攤。”

我說：“晚點，多走走，今晚有的是時間。”

月光落在小巷中，也落在巷口麥當勞的招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