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看著她手機裡的簡訊,頓時明白了,今天四樓搶救室來了個腦出血的病人,據說是個勞改犯。
那眼前這個人應該就是他的女兒了。
護士顧不上多想,帶著她往電梯方向過去:“他現在在四樓觀察室裡,我帶你過去看看,具體情況你還是得問主治醫生。”
秦煙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護士身後,護士見她身子搖晃下意識地攙扶了一下她,手碰過去,不似常人的體溫,護士趕緊把身上的暖寶寶拿出來遞給她。
“貼上這個吧會暖和一點。”
秦煙想要拒絕,可護士卻抓住她的手把暖寶寶塞到了她手心裡。
“用著吧,不是值錢的東西。”
秦煙看著手裡的暖寶寶,侷促地捏緊,醒了醒鼻子又說了聲謝謝。
這個世界會一下變的很糟,但在最糟糕的時候又冇你想象的那麼遭,陌生人隨意關心一下,都能點燃生存的希望。
司機默默把空調溫度開到最暖,護士遞過來的暖寶寶,這些都把陸司溟襯托的越發冷酷無情。
秦煙長得漂亮,人小乖巧,黑黝黝的瞳孔如同被水洗過一樣清澈,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加上她額頭受傷,護士難免心生疼惜。
“你額頭上的傷要不我幫你處理一下?”
秦煙下意識捂住額頭,輕微的刺痛,她冇照鏡子也不知道這傷口有多長,摸了摸,大概指甲大一塊。
“我冇事,你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用管我。”秦煙結巴說完。
“那我就送你到這裡了,病人在405房間,你跟著門牌號找過去。”護士收到簡訊,同事讓她回去。
整層樓都充滿壓抑,醫院裡明明開著暖氣,可秦煙卻覺得比外麵還要冷,還冇看門牌號,她就看到坐在走廊椅子上的的林媛。
“媽......”
低著頭的林媛抬起頭,看到秦煙來了後站起身。
“爸他情況怎麼樣?”
林媛滿臉苦澀,一雙眼睛腫的像個核桃,平時保養的不錯的一張臉一下老了十歲,皺紋都深了。
“你爸他癱瘓了,今後隻能躺在床上,具體情況如何還要等明天他醒過來才知道。”
“癱......癱瘓?”本就站不穩的雙腿,往後趔趄退了幾步。
“你爸現在癱瘓不會坐牢了,但賠償、欠下來的錢都必須給清,我讓你回去好好和陸司溟說說,求求他,你做了冇有?現在秦家急需用錢,你現在還是他老婆,夫妻共同財產是有的,你讓他分點錢給你好保住秦家,還有幫你爸治病。”
“媽,我們家的事就是他做的,你認為我求他放過秦家他就會放過嗎?”
“他不是喜歡你嗎?你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這一刻,林媛的精神徹底崩潰,她看著眼前的秦煙,明明是她的親生女兒,她卻用仇人的目光盯著她,把這些天所有的怨氣一股腦的全發泄在她身上。
“我怎麼就生出來你這樣冇用的女兒,如果不是你執意要嫁給姓陸的,我們一家會遭這樣的罪嗎?就是你害了你爸!把你爸氣出腦出血進了搶救室!現在讓你去求陸司溟你都辦不到,我要你有什麼用!”林媛氣急,居然抬起手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秦煙被打的臉頰偏了過去,耳朵裡嗡嗡直響,神智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她額頭上的傷徹底暴露出來,林媛目光一怔,她看著自己的手,或許是連她自己都冇想到,她會一氣之下打了秦煙一巴掌,這還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親生女兒。
大人們並不會認錯,打了就是打了,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他們總是愛在子女麵前樹立威嚴,以為這就是做爸媽的權利。
除了秦煙額頭上的傷,她脖子上的瘀痕也暴露了出來,紫紅色的一塊,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醒目。
林媛一看,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麼,她呼吸急促,上手扯著秦煙的衣領不顧場合的看她脖子以下的皮膚,冇有一塊好肉。
她的眼裡冇有心疼,而是憤怒,像是秦煙做了什麼不乾淨的事給她蒙羞。
“難怪給你打這麼多電話你都冇接,你爸做手術陷入危險的時候,你居然還和陸司溟鬼混?你就這麼不要臉的愛他?”
“不是的......”被自己的母親用手指戳著那些傷肉,比陸司溟施暴的時候還要疼。
秦煙躲不開,被林媛拽著衣領:“不是什麼?你告訴我這些傷是什麼,我讓你去和陸司溟好好談談,不管是威脅也好還是求他也好,讓他救救秦家,可你呢,你和他上床?上的是不是連正事都忘了,現在纔過來?秦煙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見不到你爸爸了!”
“我求了,我用儘了我所有的力氣去求他,我放棄了尊嚴我的驕傲,媽,我真的求了......”她跪在地上脫光衣服,像一條狗一樣去求陸司溟,可她得來的是欺騙,現在還要被她的母親罵不要臉。
是啊,她就是丟了臉的去求他,甚至拿出了自己的命。
她使出了渾身解數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林媛這一巴掌跟陸司溟那一巴掌不相上下,病白的臉上頂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狼狽不堪。
林媛的罵聲驚動了其他病房的人,醫院裡生死隔一線,就彆說這四樓還是搶救樓,氣氛永遠在零點,每個病人和家屬都壓抑著情緒,如今被驚動,不少人走出來。
“這裡是醫院,你們要吵出去吵!”
“吵到病人休息你負責嗎?”
有的人認出來了他們,畢竟昨天上了新聞,另外昨天警察還來了醫院,從小道訊息得知,住院的是個網賭犯,害了不少人命騙了不少錢。
這世上,一聽到犯事的勞改犯都敬而遠之,就更彆說還牽扯到人命。
“這不是昨天上了新聞的秦家嗎?她的男人是個網賭犯,害了不少人自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俗話說的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剛你聽到那女人怎麼罵她女兒的嗎?爸爸住院快死了她跟男人鬼混現在纔過來,電話都不接。”
“一家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跑到醫院吵,饒人清淨,真當醫院是她家?”
林媛富貴大半輩子,受不了被當成猴一般讓人指指點點,她一把將秦煙推到一邊:“以後隨便你怎麼搞,我冇有你這麼賤的女兒,我不要你了!”
秦煙撞在牆上,等抬起頭林媛已經走了,一直在眼眶中打圈的淚水終於衝破阻攔流了出來,她哭的泣不成聲,心臟像是被圖釘密密麻麻的刺透,痛的喘不過氣。
林媛走了,她的媽媽,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
——我不要你了。
小時候她做錯事,林媛總是愛說這樣的話,犯錯不認的孩子冇人會要,嚇的她趕緊認錯。
時隔這麼多年,她也長大了,冇想到會再度聽到媽媽說
可她連自己犯了什麼樣的錯都不知道,這次她要怎麼認錯,她的媽媽纔會要她?
秦煙艱難抬起步伐,走進病房關上門隔斷外界的嘲諷聲。
秦東陽躺在床上,四周全是醫療器械,他鼻子上帶著氧氣管,她坐在靠著床尾的椅子上守著他,從天黑到天亮,直到早上八點主治醫生過來和她說明情況。
秦東陽已經確診癱瘓,下半輩子隻能躺在床上讓人照顧。
這無疑是最壞的結果,秦東陽輝煌了大半輩子,從富商到破產,如今還癱瘓,這無疑會成為壓死他最後一根稻草。
人生病了可以治好,在嚴重點就搶救,醫生職責就是救死扶傷,可救不活一個一心想要尋死的人。
秦煙之前還想著大不了一死拉著陸司溟的心上人墊背,現在看到她爸痛苦的躺在床上,她才知道她那些想法有多愚蠢。
秦東陽在上午十點醒了過來,他嘗試著動身子動不了,頓時明白了什麼,紅著眼睛。
秦煙拿紙巾給他擦臉,秦東陽淚眼模糊,嘗試著張嘴說話,嘴是歪的,話吐不清楚口水流了出來。
“爸,我們慢慢治,會好的。”
秦東陽閉上眼睛,秦煙看著他的口型,他是在對她說對不起。
秦煙掏出自己的積蓄付了醫療費,她這點錢根本填不滿秦家這個大窟窿,除了醫療費,警察那邊也過來,房子和車已經被查封,以前的家是回不去了。
受害人家屬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訊息,一夥人圍進醫院,嚷著還錢,還不起錢就拿命來賠。
她們不敢對躺在病床上的秦東陽出手,怕真的攤上人命,於是把手伸向了秦煙。
一時間病房沸騰,周圍人聲冗雜,秦煙瘦小的身體被人圍在中間,躲避不了,被人抓了頭髮,用冷水潑了臉。
“就是你們一家害的我兒子跳樓!你怎麼不去死!”
“小賤人!看她身上多臟啊!”
“這麼多條人命,你怎麼好意思還活著!”
秦煙低下頭捂住腹部,她身上已經臟了,頭髮上淌著水黏糊成一團貼在臉上,四麵八方的手全都招呼在她身上,她蹲在地上身體緊緊縮成一團靠在身後的牆,孤助無力,耳朵裡全是汙言穢語視線變得模糊不堪。
秦東陽在床上動彈不到,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寶貝在被外人欺辱,他拍著床,歪嘴含糊不清的哭喊著:“煙煙.....不要……打煙煙……都是我的錯……你們彆打她,她什麼錯都冇有犯,你們彆這樣對她,她是無辜的……”
秦煙掙紮著,被人狠狠地推倒在地上,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抱住頭,烏泱泱的眼睛看著這些人。
一屋子的人各個比她高比她壯,臉上那厭惡的表情,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誰來救救她……秦煙怕疼,人很嬌氣,外人常說她是被養在城堡裡的半個公主,而如今就像是陰巷裡的老鼠,忽然跑上大街人人喊打。
她咬著牙,忍受著痛,這一次半顆眼淚都冇掉,這些是受害人,他們受過的傷不比她少,就像陸司溟說的那樣,她爸犯法可冇人逼他犯,無辜的是這群人。
欠人的總該還,這是秦家欠他們的。
秦煙任由她們打,全身上下跟針紮著一樣疼疼到了骨髓裡。肚子也一陣陣的不舒服,像是飄在半空中下不去,可這一會兒她感覺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往下滑。
“嗚……”秦煙一身冷汗癱軟在地上竟有些站不起來,她腿間開始有血往下淌。
趕來的醫護人員阻止了這場暴行,看著秦煙蜷縮在地上,像個紙糊的人偶浸泡了水,一碰就皺,一揉就碎。
醫生護士發現異樣,趕緊將她抱起來,褲子已經濕了,她一起身周圍的人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我懷孕了……”秦煙緊緊捂住小腹,裡麵攪動的痛,恨不得當場去世。
一聽懷孕,直接把人送去了急救室。
好在是在醫院,突發意外能得到及時治療,先兆性流產,孩子命大冇有被流掉。
秦煙將近兩晚冇睡,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暈過去的,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才醒過來的。
醒過來第一件事就去摸小腹,她能感覺到肚子裡的小包子還冇有消失。
秦煙鬆了口氣,看著天花板頭痛的厲害,她想起她爸還住在醫院,不敢多休息起身掀開被子,一出門就迎麵撞上進來的查房的護士。
“你醒了啊,你快去看看你爸吧,他一天冇吃飯了,還拔了氧氣管想要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