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一遊記元啟 第1章

八月下，中原北部久旱無雨，饅頭山半腰的平坡上人頭攢動，被圍了多日的一夥流匪，不成陣法的聚攏起來，準備向山下的州軍突圍，日過中天，一嘴泡的小校方曆頹坐在馬鞍上，聽到首領下令：點三發進炮，殺下山去！方曆舉刀在手，隻聽得“咚兒噠-咚兒噠”二聲炮響，可半天都冇等著第三聲！

他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扯咧嘴角“哈！”了一聲催馬舞刀，帶了這群烏合之眾，向著山下同樣懵懵然的官軍衝將過去，這一衝一過，連回合都說不上，接敵雙方大呼小叫了一通，飛沙揚塵過後，人馬皆做猢猻散儘......

翌日清晨，昨日鴰亂揚塵的戰場此刻悄無聲息,矇矇亮的晨光裡，一騎戰馬蹚著冇過馬蹄的浮土，緩緩向山腳走來，在上山路口停住不動，馬上盔歪甲斜的小校緩緩抬頭，想要催馬，卻隻動了動喉結：整張臉都已被乾硬的血漬漿住，張不開口了。

許久，他吃力的抬起左手解了鐵盔的繫帶，又向上摸索著抓住盔頂的纓槍，搖了搖晃了晃，摘下手中觀看，原來盔頂那穗紅纓，也被血漬浸透，握在手裡粘呼的緊，把盔頭摁在鞍橋，一抬右手見掌心還攥著一條槍桿：後把攥頭還在卻冇了槍頭的一條長杆，抬手想扔了卻被血汙漬住掙不脫手。

正自茫然，忽覺心頭一緊！猛得俯首踞蹬、左手帶韁右手抬槍腋下，須臾間一陣晨風柔柔然飄過來，心裡嗬一聲“原來是風！”，乾裂的嘴角抽了一下，喉頭髮甜兩眼一黑，栽於馬下......

不知過了多久，饅頭山山頂，方曆在全身多處硬創口和胸喉間劇烈而**的疼痛中醒來，睜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狹小昏暗空間裡，看上去這是個土層坍塌形成的內凹，兩腳還露在外麵，冰涼的雨水淋在穿著麻鞋又全是血汙的腳上，說不出的麻木感覺。

待神識稍微定下，忍住劇痛掙紮著靠住背後冰涼堅硬的“牆”穩住，淋雨的雙腳也拽回了洞裡，顧不上麻木的腳，左右大概打量了周圍：嚴格說這兒都稱不上洞，山土塌了一塊形成了這個空間，可能因為有背靠的這塊平整的大石支撐，土層纔沒完全塌陷，外麵雨下的不小，目光所及能見泥水順著山坡向下流去，雨中天色看不清時辰，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正茫然間，發現身上那掛本來就破爛不整的盔甲不見了，這會身上隻穿著自己的粗布短打，又想起馬也不見了，不由得苦笑一聲，想必是有人救了死命，就順了那身破披掛和馬去，正在這時感覺全身一緊，身未動運目光向著左側探過去，那兒慢慢轉過來半張老臉：頂著鳥窩一般形狀、顏色灰白炸煞的頭髮，滿是漬泥溝壑的老臉！

“醒咧！”那半張老臉發出了乾涸嘶啞的聲音，原來背後這塊大石伸過左邊有個轉角，想是那兒躲了這個老頭兒，“嗯，醒了。”方曆沙啞應過，一出聲感覺自己的嗓子比老人好不到哪去，眼下他並不知如何同這位“爺”交流妥當，因為剛剛，從他醒來直到老頭兒主動現身，以他的感觀，竟然冇有提前發現這位“爺”的存在。

“嗯~哼！”老頭兒用力清了清嗓子，還是用乾涸的聲音說到：“哎個後生，饒是命大呀！”，

“您老所指是？”後生試探著問道，

“那周身上下，大傷三處，其中胸前一處斜著透甲而入，再正些兒又或再進分毫你都性命不保，兩臂膊、小腿、肋間無甲之處小傷莫計，就連後脖頸都有一處刀傷！馬拖你到洞口嘀時候，你後生就是個裹了灰土嘀血葫蘆！”老頭兒說完又連著嘖嘖歎道“硬，硬嘀很麼！”

感情就是眼前這帶著濃重口音的半張老臉，救了自己，想是在山口摘盔迎了涼風，本就疲乏不堪加之傷情嚴重，一激之下氣血流轉不靈，栽倒馬下，幸有一腳未脫蹬才被拖到洞前，又幸被老者所救，小校心裡想到這兒，掙紮著想起身向老人謝恩，可稍一動轉周身上下劇痛難忍！半天也掙不起來隻得以言相謝：“恕小子不能起身施禮，拜謝前輩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圖報再造大恩！”

“不必說嘀這好聽！”原來靜靜望著洞外的老頭把臉轉了過來，這是一張眼下動亂年月裡再普通不過的老臉：乾枯消瘦、滿臉的漬泥，久未洗刷都已泛了光了，隻是那看似頹遢無神的眼窩裡，卻透著若有似無的精光！“不必謝我，是你嘀馬拖你來嘀，我隻是拖了你進洞，冇讓你晾在漫天地上而已！”

“恩公過謙，冇有您老搭救，我怕早死多時了！”小校說著一邊向老頭兒微微拱手施禮，這是忍著疼痛慢慢嘗試著點檢全身，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位老者非是等閒之輩，無論氣息、眼神、言語邏輯都是深藏不露。

“我本想扒了你嘀披掛、牽了你的馬就走嘀，偏偏這當口就下了雨咧，旱了仨月了就這時間下起雨咧，你說咱倆緣分得有多深哩，嗯，深嘀很麼！”老頭兒搖頭晃腦半帶戲謔的說道，這時他已從大石那側探出上身來，一手撐在洞口衝著小校了，“既然緣分到咧，你娃怕是死不成咧~！”

“咳咳”方曆被老頭兒怪異的說法嗆得乾咳兩聲，一時不知如何做答，心說這位爺最次也是個慣走江湖的老鬼，從見麵到現在防範的滴水不露，對話間的刺激試探，句句火候精深，看似漫不經心甚至有些瘋癲，卻每句話都有用意，眼下明麵上的強弱之象並冇有讓他完全放心，從掩氣收息到隻露半麵、從半張臉到整張臉，再到露出上半身一隻胳膊，再加上早前拖自己進洞、又剝了披掛知了傷情，這位爺已全然摸清了自己目前的狀況，而他，真人還未漏出全相！

正茫然間，老頭兒又說到：“你娃怕是被圍的久咧莫得吃喝，又一場廝殺重傷，肚饑焦渴嘀狠哩吧？”

小校聞言一驚！自己被他所救，重傷饑渴他知道理所應當，被圍受困他又如何得知的？回想自己鍋夥裡，平素並無這樣一位，首領也從未提前起有這樣一條暗杠，呀這老頭兒更是玄之又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