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狂想曲 第2章 木麵在線免費閱讀

五月天，天剛微亮，已有了三分酷熱。

陳青早已起床，在晨光下練起了一套強身拳法，拳法是陳莽所教，連紮帶打，大開大合。

良久陳青低喝一聲，腰蹲個馬步，向前一大跨步一拳打去，似引起衣袍的破風聲，沙沙作響。

練完一套，陳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汗淋漓，苦笑不已。

照陳浩所說，他每次練上一圈，必定精神抖擻，有真氣滋生，氣血運行之感，而如今自己不說什麼氣生血行，光是耍完這一套，就已是疲憊不堪了。

陳青內心再次苦笑，雙手使勁拍了拍臉，強打精神，回到土屋裡，見呼呼大睡的陳浩就忍不住上去踢了一腳。

又進內屋把抱著姥姥睡著正香的阿弟他們緊了緊被子，在牆角拿上柴刀，不背竹筐，隻取了幾根繩子走出屋外，招呼黃狗向雲山去了。

早晨的雲山與往常一般，半腰以上雲霧瀰漫。

陳青和黃狗在山腳往上奔跑不停，山腰雲霧以下，小心點並無大礙，至於雲霧上，隻聽姥姥說過上麵有仙人居住，不可亂闖。

一人一狗輕車熟路繞到了昨天的地方，此處就在雲霧的邊緣，鳥獸最多，陳青佈下了幾個陷阱，開始躡手躡腳，小心翼翼躲在樹上。黃狗則是去林間上躥下跳，引些鳥獸過來。

直到晌午，陳青正思考樹乾上長出的白蘑菇是否能吃，正要摘些回去時，忽聽不遠處林裡傳來一聲咆哮，陳青頓時臉色微變，冇有獵物上門的歡喜，因為按他的經驗判斷，如此大嗓門的野獸必是凶悍。

果然，隻見一頭一丈餘高兩丈餘長的龐大野豬，掙臉獠牙，正紅著眼睛朝陳青樹下發狂衝來，而罪魁禍首正是野豬前方那嘴叼著一塊木頭的大黃狗。

陳青目瞪口呆，被這野豬怪物般的體型嚇得有些膽顫。

黃狗迅速跑到陳青樹下後，朝陳青似焦急得低吼幾聲，便一個急轉彎向山上雲霧中衝去。

野豬像冇看見陳青，也一個急轉彎，甩起一陣塵土狂風，震得陳青所在的樹乾枝葉猛抖，把樹下的陷阱踩得粉碎，發足狂奔追黃狗而去。

等它們不見了蹤影，陳青回過神來，臉上陰晴不定，他從未見過這麼巨大的野豬，明顯非常人能敵，自己身上這幾兩肉怕是被它哼口氣就要吹飛了，不知黃狗為何會招惹到這等猛獸，平時都是隻會引來一些小獸，如今這樣怕是在那林子裡出了什麼變故。

陳青有意直接下山逃走，隻是這黃狗和他如家人一般，正猶豫不決暗自惱怒。

“你這死狗平白無事去招惹人家乾嘛，我如何救得了你，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

少年口是心非，狠一咬牙，緊握柴刀，在樹上一躍而下，罵罵咧咧的也一頭紮進霧裡，朝野豬的方向追去。

無儘的朦朧，這是陳青進了雲霧內的唯一感受，眼前能看清的距離隻有不足半尺。

如同瞎子摸路一般，陳青取下繩索全部係起，在剛進雲霧時的樹身上打個了死結，手拉著繩子，謹慎地摸著腳下土石緩慢前進，嘴裡不時小聲吹出口哨，呼喚大黃狗。

待陳青一直不知走到了何處，周邊野獸咆哮嘶鳴不時傳來，讓他冷汗直冒，剛繼續前進，忽感腳下石路有些不同，軟綿綿，手往下一摸，又毛茸茸。

陳青頓時汗毛直豎，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等他有所反應，隻聽耳邊一陣風聲，一隻與他人頭大小的熊掌迎麵呼來，陳青本能得舉起柴刀橫向一擋！

隻聽啪哢一聲響，柴刀瞬間彎了半截，陳青被這一巴掌打得飛起向後直直拋去，他顧不得繩子，順勢一個翻身，用儘生命最快的速度就向山上盲衝逃去。

良久。

在離山頂不遠的位置，白霧翻騰，一頭兩人高的黑熊對著一個山洞旁邊的陳青咆哮連連，卻不敢靠近，似對這山洞有所畏懼。

陳青麵色蒼白，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心裡一陣後怕，方纔若不是自己反應迅速，現在怕已是成了一灘肉泥了，儘管天天練拳，身子比往日壯實了不少，但勉強擋了這黑熊一掌，還是覺得手軟筋麻，胸口發悶，要是再它吃一記，他實在不敢想象。

“今番這死狗害苦我也，昨晚就不該給它雞腿吃！”

陳青內心苦澀，仔細看著眼前的山洞口，洞內散發出一股惡臭撲鼻，他知道裡麵肯定又是什麼野獸的巢穴，而且那黑熊如此懼怕不敢靠近的樣子，他不敢想象這洞中又會是怎樣的存在。

黑熊漸漸的像是失去了耐心，焦躁地低吼連連，開始試探性地緩慢挪步靠近陳青，必要拍死這個擾它清夢的傢夥。

陳青已然走投無路，這雲霧伸手不見五指，周圍又不知有無樹可爬上躲避，自己體內也有了暗傷，若是再次盲逃，恐怕冇等走上兩步就要被那黑熊追上。

即是如此，那還不如就進了這洞裡，這洞口隻有狗洞大小，那黑熊肯定進不來，如此一來還可能有一線生機。

彆無他法，陳青不再猶豫，握著彎了半截的柴刀，轉頭趴著鑽進了山洞裡。

洞內剛進時窄小暗濕，卻越走越寬，越走越亮，才爬了一小段路，陳青就已經可以慢慢站直了身子，不理被擋在洞外怒吼連連的黑熊，他謹慎地依在洞壁，磨磨蹭蹭地向裡麵走去。

忽然陳青渾身一震，滿臉的不可思議。

並不是他看見了什麼山神厲鬼，也非遇見了什麼毒蟲惡獸，而是到現在他才發現這洞內竟然冇有半點霧氣，彷彿這洞裡的世界就是雲霧禁區，洞外的雲霧剛蔓延進來就瞬間蒸發，似被什麼吸走了似的，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一幕詭異至極。

陳青心底哆嗦，但此刻也不可能回頭了，於是更加謹慎，躡手躡腳繼續往裡探，好在洞裡有些暗光，瞧得些前路，得個小安心。

待陳青摸到了洞壁邊緣儘頭，這裡的腥臭更加濃烈，陳青硬著頭皮往儘頭的洞邊伸出腦袋一看。

隻見是又有一個碩大的洞穴平地，這空地周圍牆上密密麻麻都是洞口，洞洞相連，如同蜂窩，陳青身處的正是其中上方的一個洞口。

大洞空地上更是有一群野豬崽兒正在歡快的玩耍，頂著獠牙對大洞穴的洞壁拱來拱去挖著，空地中間則是有一張圓形大木床，木床上有一具成年人大小盤膝而坐的枯骨，枯骨臉上戴著麵具，麵具無眼無鼻，覆蓋著那枯骨大半個頭顱。

陳青倒吸口氣，心裡掀起了滔天大浪，隻呆呆看著枯骨，喃喃道，“這個...”

他突然想起了博龍部老一輩人口口相傳的一個神話故事。

數百年前，博龍先祖帶著族人路過雲山歇息，正待要繼續南走時，雲山忽現大量霧氣漫湧，其內不時還有聖光透出，先祖等人皆是驚懼，納頭便拜，都說是神仙顯靈在山上居住，那密不透風的雲霧也是仙人作法生出，目的就是不想讓凡人驚擾，於是先祖就在山下建了部，定了居，意求神仙庇佑。

想到此處，陳青難掩興奮之色，開始胡思亂想，那骸骨在野豬群中，都能多年不毀的樣子，定是不凡。

難道傳說是真的？但若真是神仙，又怎會死在這裡？骸骨旁邊也不見有什麼光燦燦的仙寶金丹，莫非都藏了起來？

陳青心中疑慮更多，抓耳撓腮，坐立不住，恨不得背長雙翅，現在就飛過去那木床上瞧個仔細，畢竟這可不是往日那些兔兒雞仔可比，要真尋到些什麼仙家寶貝，拿去一賣，那豈不是飛黃騰達，一輩子吃穿不愁？

他懊惱地看著底下那些圍著骸骨的野豬群，苦思冥想，正想著有什麼辦法能把豬群引走時，就聽到下方傳來一陣騷動。

隻見距離陳青左下方處的一個小洞猛竄出來一道黃影，似對這些洞穴熟悉無比的樣子，黃影出了這個洞，又竄進了另一個洞，眨眼又從上方洞口冒出狗頭來，口水汪汪的喘著粗氣，正是陳青找尋多時的大黃狗。

也不知它是怎麼把那個怪物大野豬甩開的，陳青眼神一亮，看黃狗來去自如的樣子大喜過望，立刻朝黃狗吹出一聲口哨，手指連連指向平底上的野豬群。

洞中狗頭聽得哨聲，歡喜汪吠兩聲，抬頭見到陳青正指著野豬群，它心領神會，已然明白了陳青的意思。

黃狗叼起放在腳邊的木頭，也不懼怕，一跳就跑出洞來在空地上繞圈，惹得那些野豬崽子紅了眼睛，四肢掀起塵土就朝黃狗撞去，黃狗尾巴一甩，也朝一個洞口鑽了進去，不時還叫出幾聲，把野豬群勾引而來。

陳青見黃狗把大半野豬都引了走，忍不住哈哈大笑，直接從洞上跳下，落地手中柴刀發力，把擋在路上巴掌大小的落單豬崽一一拍飛，興奮地飛奔跳上木床，細細凝神看向枯骨。

枯骨高大，無甚衣物，像是不知死了有多少百年，奇異的是這骸骨每根骨頭都比常人的大上幾分，顏色發灰微裂，臉上隻帶著個破爛的枯木麵具，旁邊更是空無一物。

陳青不信邪，在骸骨周邊又刨又挖，掘地三尺，仔細找了個遍，但除了土泥就是泥土，寶貝的毛都冇找不到。

他沮喪地上前一把將骸骨臉上的麵具扯下，麵具半個腦袋大小，輕飄飄的，就是個樹皮枯木，灰青色，毫不起眼。

“這什麼破神仙，金銀都冇一塊，就這麼一塊柴火陪葬？”

“難道這是寶貝？”

陳青不甘心地把麵具放在嘴邊，牙齒用力一咬，哢吧一聲脆響，麵具直接被他咬崩了一個角頭，濺了他一嘴木頭渣子。

陳青愣了一下，蹲在木床上，魂不守舍，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發財美夢破碎的現實，惆悵地長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口氣不經意地吹在骸骨上時，骸骨一震，似冇了麵具支撐，連陳青的歎氣都無法承受，全身除了頭骨以下的身軀瞬間化作塵土消散。

冇等陳青驚訝自己的口氣，頭骨咕嚕嚕的掉在幾行被塵土掩埋的字那，如今隨著身軀消散，坐下的那些字跡才得以顯露出來。

陳青連忙上前把木床的塵土全部撥開，定睛一看：

“吾乃北海長樂天，十歲習武，二十練氣，三十脈成，四十武道巔峰。

半百之年，惑感天命，閱儘古籍，知古時有靈為氣，眾生九竅者皆可修之。

可不知何故，後世再無半點靈氣，從此壽有儘時，斷了吾等長生路。

吾不甘，周遊人間，訪仙問道，感悟良多，奈力有終極，踏半凡人仙。

花甲之年偶遇此山奇異，其林如妖，吞陽化霧，吸日精月華。

吾斬其一角，索性閉關於此，練氣通神，以道證仙。

若成，從此逍遙自在。

若敗，則身亡道消。

特留此文，留吾木麵，傳後來者。

後來者取吾麵，可修人仙體，開六感十竅一百零八脈，成人仙之身，不死不滅。

習吾法者，他日道成，定要殺上天去，看看這天外到底有仙無仙！”

陳青看著最後落款長樂天的三個大字，腦中如萬道天雷轟鳴，這內容實在太過震撼，短短幾行字就描述了此人傳奇的一生，雖然說不是什麼天神真仙，但也是一位尋仙長生的無敵強者。

陳青突然有種夢幻之感，臉麻口乾，消化許久才搖頭強自定了定神，隨即又神色黯然。

“這等通天的強人，也在這裡默默死去，一切成空。”

他看出了長樂天字裡行間的悲哀，最後一個仙字更是透出濃濃的不甘！

彷彿被長樂天的字語所感染，陳青感歎，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獵戶，雖習得三拳兩腳，但與這長樂天一比，自己簡直就是井底之蛙，土中塵粒。

他起身，走上前去把那僅剩的頭骨捧起，細看之下才發現這頭骨眉心有道劍痕似的細小縫隙，陳青也不在意，隻當是年舊的裂痕，找了個鬆軟的土上挖了個坑，把頭骨埋了進去，堆起一座小墳，雖然無碑，但也算是入土為安了。

陳青往小墳前一拜，醞釀片刻，實在憋不出什麼豪言壯語。

這對自己來說太過遙遠。

拜罷起身，陳青拿起木床上的麵具，緊緊彆在腰帶上，現在不是觀察的之時，那些野豬也不知何時會回來。

於是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木床上的文字，牢牢記在腦海中，手握柴刀，往床下一跳，就往平底的其中一個壁口跑去。

在陳青轉頭離去之時，那座頭骨小墳肉眼不可察覺的微微抖動起來。

若是此時把墳刨開，就可以看見抖動的源頭正是那墳裡的頭骨！

隻見頭骨豎著的眉心縫隙正在慢慢地碎裂開來，直裂到有一指來寬，裂開的縫隙內黑墨幽幽，又似有靈動之意，遠遠看去，就如同人的第三隻天眼！第十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