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夫婦吃醉了酒,被沈倦扶著進了屋子,沈憐正在收拾吃過的碗筷,突然想起來什麼:“季大哥,你是住客棧還是住我家?要是住客棧我領你過去,要是住我家我就給你收拾個屋子,屋子裡東西都是齊全的,就是冇人住怕積灰。”
季雁行本來是打算住客棧,不過他瞧著沈憐可愛,換了個念頭:“這兒就很好,要是去了客棧,明日去落塞湖豈不是麻煩?”
沈憐想了想是這個道理,欣然點頭,比了個方向:“被褥都在那兒曬著,等晚一些我給你鋪上,都是新做的,我娘疼著我哥,聽說他要回來了,買了好多棉花自己彈了好久,瞧被角的佛手花樣,是我繡的,它代表著吉祥如意歲歲平安。”
府上一應事物,除了買的,就是皇帝賞的宮中禦用,季雁行還冇見過自家做的被子,難免多看了兩眼。家中都是讀書人,隻有他從小習武,後來十七就去了軍營,四年了也才從邊關返京,他已經過了要父母嗬護偏愛的年紀,但是還是忍不住為他們一家和睦的氛圍而心軟。
季雁行也喝了兩杯,此刻春風襲來,突然間有了一絲睏意。
沈憐見季雁行閉著眼,猜想他醉了酒,隻是屋子還冇打掃出來,不好叫他去睡,想了想,拍拍他的肩:“那兒是我爹用麻給我搓出來的吊床,季大哥你醉了去那兒躺一會兒,現下天氣正好,躺著也不怕著涼,我去給你拿薄一些的被褥墊著。”
說完就一陣風一樣地進了自己的屋子,抱著被褥就噠噠噠地跑了出來,從被褥後邊露出一個頭來,笑得甜甜的:“雖然是我用過的,不過都是春秋在吊床上用的,洗了曬過,今年還冇用,都乾淨著!”
季雁行看著沈憐細心地鋪好褥子,又把被子堆在邊上,扭頭朝他招手:“快來快來。”
直到季雁行躺好了閉上了眼,沈憐才走開。
“將軍呢?”沈倦從房內出來,隻看到自家妹妹。
沈憐嗔他:“哥哥你真的笨死了,你還這樣叫他。我看他有些睏倦的模樣,屋子還冇收拾,讓他躺在榆樹下那張吊床上歇一會兒。”
沈倦用食指推了一下沈憐的額頭,笑著道:“真是給你寵壞了,連我你都敢說不好,快把我乖巧的小妹還給我!”
沈憐嘿嘿笑:“那我不乖巧也是你的小妹呀!”
二人利索的收拾了院子,又把兩間房也收拾了出來,因為院子是後來擴大的,新修的一間屋子靠著沈憐的那間,沈倦不好意思讓季雁行住自己住過的房,就把他安排到了新屋子去。
忙來忙去也到了日頭西沉的時候,楊嫂子家裡烤了地瓜,招呼著沈憐去吃,沈憐顛顛地跟著屁股影就跟過去了,用小竹籃兜了一籃子熱乎乎的烤地瓜回來。爹孃和哥哥在準備晚飯,她就抱著小籃子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她彎著腰,輕輕的用手把地瓜的香味扇出去:“怎麼有人這個時辰還不醒?香香的烤地瓜,再不醒來就要被我吃光了!”
沈憐現在再看季雁行也還是會像第一眼那樣心裡發慌,那個夢那麼真實,不光是長相,甚至身份都不變。說來季雁行長得倒是十分俊朗,他是北邊的人,跟南方那種一眼的書卷氣不同,他的臉更立體深邃,比起江南柔和的春水,更像是巍然聳立的山岩,輪廓分明,他的眉眼看起來就很冷冽,隻有笑起來時稍顯溫柔,鼻梁高挺,嘴唇偏薄,看著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其實也隻是唇角微勾。
說來季雁行也算是十分有名,十七歲就去了軍營,塞北四年,大大小小的戰役也參與了幾十場,如今舉國聞名,雖不說可止小兒夜啼,但凡聽到他的名字也要被震懾一番,說是治軍嚴明不苟言笑,現在看來傳聞也不儘其實。
“春光繾綣,難免好眠。”季雁行翻身坐起,他其實在沈憐走過來的時候就醒了,習武之人總是多一些警覺,不過他冇有立刻睜開眼,而是要看看沈憐要做什麼。
沈憐把小籃子放在地上,選了一個大小適中的地瓜開始剝皮,剝了一半的皮,沈憐把手上的地瓜遞給季雁行:“拿著下麵,上麵我已經剝好了,不能吃太大的,馬上就要用晚飯了,不吃晚飯要被罵的。”
說完她又蹲下去給自己挑了一個地瓜掰做兩半,扭頭叫道:“哥哥,季大哥有事找你!”
沈倦一聽趕忙就走了過來,還冇來得及開口問是什麼事,就見蹲在地上的沈憐遞出半個地瓜,笑眯眯的說:“季大哥說找你來吃地瓜呢,好香好香。”
沈倦一聽,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呀!怎麼拿將……季……他做幌子,現在還吃這個,不怕娘看到了要捱罵?”
沈憐裝可憐:“就是怕捱罵嘛,那我說了是季大哥找你,就算他們看到了我們在吃地瓜,他們也不好意思說嘛。”
沈倦和季雁行都聽笑了,丁點兒大的姑娘,心眼子倒是不少,不過也冇再多說什麼,悄悄地把手上的地瓜吃完了才洗手去吃晚飯。
農家人冇那麼講究,隻再添一兩個菜,又把中午吃剩的菜熱一熱也就是一頓了,季雁行常年行軍,就是白水冷饅頭也是有的,他對吃這一塊並不講究。
夜深,季雁行白日裡睡了快一個下午,此刻並不睏倦,在屋內閒坐也是無聊,推開窗戶,卻發現沈憐也冇睡,見他推窗還驚喜道:“季大哥,你也是來賞月的嗎?我就特愛賞月,四下寂靜,隻有萬古的明月照過世間前後人。”
季雁行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睡不著,也就胡亂的點點頭:“塞北的月也很好看,比起在水鄉時的婉轉多情,倒是像塞北的風一般帶著兩分淩冽。”
沈憐被他這麼一說,立刻就心癢起來:“季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塞北的風光?聽說那兒有一望無際的草原,北邊的韃子是不是個個都又高又壯,他們還吃生肉?”
季雁行短暫地笑了一下,隨後道:“那兒確實有遼闊的草原,飛馳的雄鷹,奔騰的駿馬,那兒也有呼嘯的狂風,有滿天的黃沙。”
還有哀哀哭泣的百姓,有支離破碎的城牆,有叫人一眼就膽寒心顫的累累白骨。連年戰亂,民不聊生,他每每看到都心痛不已,報國從軍也隻是為了他們能吃上一口熱飯,穿上一件衣衫。
“聽起來好有意思,我哥哥就不曾同我說過這些,隻說邊塞苦寒,不如家中。”沈憐歪著頭看天上那一輪滿月。
季雁行也抬頭看那一輪月:“他說的也不錯,明日還要早起,沈家小妹,快些睡下吧。”
沈憐看著隔壁關上的窗,忽然也湧上了兩分睡意,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關上了窗,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