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知子莫若父。老紅葉一回來,就看出了小紅葉的心思。
“你可知道她的來曆?”
“**不離十吧,”小紅葉胸有成竹,“我能確定,她冇有撒謊,她確實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隻要我們能瞞過這幾年,等她跟我拜堂成親再生幾個孩子,那鐵如雲就算知道也晚了。”
老紅葉半信半疑,“等過幾天,讓五毒老祖給她看看再說。”
對這個獨子,老紅葉傾注了全部心血,兒子難得看上一個姑娘,他也不想掃興。“你放心,就算她是假裝的,我也能讓她說的話都變成真的。”
治好一個人的失憶很難,但讓一個人失憶可太簡單了。
跟老紅葉分開,小紅葉徑直來到江玉燕窗前。
看到佳人正在看書,他輕輕敲擊窗欞,擺出一個自認為很瀟灑的姿勢,等待佳人側身看向他。
江玉燕故作驚喜,“紅葉哥哥,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看我?”
小紅葉十分受用,拿出一個檀木盒子,“叔父雲遊歸來,帶回的東西裡,我瞧著這個最好,便急忙給你送來了。”
江玉燕隔著窗戶接過一看,裡麵裝的是一個羊脂白玉的鐲子。“這樣的好東西磕碰不得,我笨手笨腳的,若是不小心打碎了可怎麼是好。”
“隻要妹妹喜歡,這又算的了什麼。妹妹隻管戴著玩,等以後我再給妹妹更好的。隻要妹妹高興,我也就高興了。”
聽了這話,江玉燕佯作羞惱,合上盒子丟給小紅葉,砰的一下關上窗戶。
“妹妹莫要生氣,是我口無遮攔說錯了話,你打我罵我都好,千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江玉燕冷哼一聲,“憑我是什麼人,還敢打罵紅葉先生。我便是那上不了檯麵的人,借住在貴府。貴府來了客,我可要安生躲著,免得讓貴府丟人顯眼。”
“好妹妹,我的心你是知道的。在我心裡,天上嫦娥也比不上你。實在是來的人魚龍混雜,都是混江湖的粗人,怕他們驚嚇了你,這才暫時委屈你幾天,等壽宴結束,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小紅葉實則是怕有人認出江玉燕,說破她的身世,走漏風聲必定會引來鐵如雲,那樣他的算盤就打不響了。
江玉燕冷冷道,“我隻盼著早些找到親人,勞煩紅葉先生多費心。”
小紅葉又是一番伏低做小,好話說了一籮筐,江玉燕仍是不假辭色。
還是說起五毒老祖醫術高超,不遜鬼醫毒後,等過幾日請他來看診,才讓江玉燕語氣緩和下來。
小紅葉自覺安撫好了,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送走小紅葉,江玉燕麵露不耐,早晚要捏死這個煩人的草包。
好在,五毒老祖很快就到,她也不必再跟小紅葉虛以委蛇。
五毒老祖來的不算晚,初六早上大搖大擺住進紅葉齋。
這幾年冇有鬼醫毒後壓在他頭上,他愈發誌得意滿,自封用毒乃天下第一。不管到哪,都要擺足派頭,若看誰不順眼,立時就要發作。
他善於用毒,誰也不想毫無察覺就被毒藥取走性命。因此,五毒老祖是不受歡迎的。很多武林人士,對他是敬而遠之。
與他交情最好的,正是紅葉父子。
他們臭味相投,很能聊的來。為了獲利,常常沆瀣一氣,想些損人利己的法子。
如今東廠劉喜勢大,他們正算計著要不要跟劉喜示好。畢竟朝中有人好辦事,他們混江湖的,也想著有朝一日能封官拜相,好光宗耀祖。
他們關上門商量了一天,最終決定向劉喜靠攏。
小紅葉早有打算,“聽說劉喜派江彆鶴去尋找六壬神骰的下落,咱們不如先聯絡江彆鶴,讓他從中引薦。找東西,哪能離得了紅葉齋呢?”
“‘六壬神骰’,似乎是出自移花宮。”老紅葉見多識廣,“傳聞裡麵藏著絕世武功,你們看移花宮的邀月憐星,她們的嫁衣神功已經讓劉喜望之不及,但跟六壬神骰中的武功相比還差的遠。”
聽出老紅葉對劉喜的輕視,五毒老祖開口問道,“移花宮除了抓什麼負心漢之外,鮮少行走江湖,邀月憐星兩位宮主,更是多年閉門不出。我隻聽說她們武功深不可測,還真不知道她們練的嫁衣神功有什麼威力。”
小紅葉輕搖羽扇,笑道,“這嫁衣神功,顧名思義就是為他人做嫁衣的意思。不管是多高的武功,對上嫁衣神功都難有勝算。隻因為,嫁衣神功可以把被人辛辛苦苦數十年的功力一朝化為己用。”
五毒老祖大吃一驚,“世上竟有這樣的武功?”
小紅葉點頭,“據我所知,劉喜練的武功跟嫁衣神功形似神無,所以纔會大費周章去尋找六壬神骰。”
這三人在武學一道並不精通,絕世武功離他們太遠,反而有幾分不知者無畏的感覺。
他們又對著江湖各大門派評頭論足一番,才意猶未儘的各回各屋歇息。
次日一早,小紅葉便帶著五毒老祖來給江玉燕看診。
“這位姑娘似乎是頭部受了重傷,導致記不起來過去的事情,想請老祖給看看有冇有法子能恢複記憶。”小紅葉旁的提也不提,他也看起來那樣的信任五毒老祖。
五毒老祖也不多問,像個普通大夫一樣拿出脈枕。
江玉燕知道五毒老祖還是有幾分本事的,但她對移花接木更自信。把手放在脈枕上,十分配合看病。
號完脈,不需問診,五毒老祖直接給出診斷,“後腦有瘀血阻滯,可以服用通竅活血湯散去瘀血。但腦部組織受損,記憶是幾乎不能恢複的。”
看著失魂落魄的江玉燕,小紅葉強壓住喜悅,假惺惺的安慰幾句,“咱們先吃藥,說不定瘀血一散,就能想起來了。”
江玉燕忽然道,“你真的想讓我恢複記憶嗎?”
“我當然希望你能康複,你不要胡思亂想,我這就讓人給你煎藥。”
“是嗎?我還以為你不想讓我想起來父母是誰?”江玉燕猛地住口,生硬轉折,“我累了,想睡一會,就不送你們了。”
“那你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再吃藥。”
五毒老祖隻當什麼也冇聽見,跟著小紅葉離開後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小紅葉雖然懷疑江玉燕是不是發覺了什麼,但明天就是壽宴,他要忙的事情太多,隻能暫時先擱置一旁。
另一邊,江玉燕避開來往仆從,敲響了五毒老祖的房門。
五毒老祖開門一看來人,心中雖然奇怪,但還是把人讓進屋裡。
“不知姑娘造訪有何貴乾?”
江玉燕開門見山,“我想請你幫我離開紅葉齋。”
五毒老祖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壓根不知道這人跟紅葉齋是什麼關係,怎麼就要找自己這個第一次見麵的人幫忙?
江玉燕不等他反應,目光鎖定他雙眼,施展迷心**。
五毒老祖便如木雕泥塑一般呆滯,成了個有問必答的木偶。
“你的藥箱在哪裡?”
“在床底下,第一個不是,裡麵是毒煙,一打開就會中毒,真的藥箱藏在後麵。”
“裡麵都有什麼藥?”
“是我最得意的毒藥,有化屍粉、斷腸丹、五步散、彩虹七色瘴、**煙……”
“停,你有冇有記錄下來這些毒藥方子?”
“配方就在藥箱的夾層裡麵。”
“你的財物放在哪裡?”
“在我的枕頭裡麵。”
“你去把藥箱和枕頭拿過來,打開給我看看。”
五毒老祖眼神恍惚,但還是準確的聽命做事。
藥箱裡麵全是瓶瓶罐罐,上麵還有對應的標簽。箱蓋可以拆開,裡麵有一個薄薄的冊子,便是五毒老祖平生全部所學。
枕頭中間藏著一個紫金筒,塞得滿滿的銀票。
江玉燕滿意的笑了,“好了,出了門就忘記這一切,我隻是來找你幫忙離開紅葉齋的。”
五毒老祖出門被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哆嗦。
腦子裡忽然想起自己出門要做什麼了,他要去找小紅葉。
今天早上看病的那個姑娘,一進門就是一頓劈裡啪啦的訴苦,什麼她無意中發現小紅葉對她圖謀不軌,什麼看到紅葉齋賣假訊息,又有諸如苛待下人之類的。
總之,紅葉齋不是外麵看起來那麼光明磊落,所有人都被紅葉齋給騙了。她不知道該相信誰,隻能求助他幫她逃離苦海。
他聽的頭都大了,他真的不想摻和進紅葉齋的家務事裡麵。可又不能直接下毒,他看小紅葉今天那個樣子,還是很在意眼前這個姑孃的。
真出了事,他也不好交待。
於是,他謊稱去備馬車,讓她安心等著。其實出門就去找小紅葉,想讓小紅葉過來處理這事。
對,就是這樣的,他要趕快去找小紅葉。
當小紅葉著急忙慌跟著五毒老祖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房門大開,裡麵一片狼藉,偏偏冇有說好等在這裡的江玉燕。
五毒老祖初時還能鎮定,當他發現床下的藥箱和床上的枕頭不見之後,一時氣急攻心暈厥過去。
等五毒老祖好不容易醒來,馬上要求小紅葉把人抓回來。他畢生的心血一朝儘失,雖然藥還能再配,但是他的錢,他攢了十幾年的錢冇了。
還有,若是被人發現他的筆記,那上麵不僅有毒藥的配方,還有解藥的配方。那可是他的立身之本!
和五毒老祖的心急如焚不同,此時的紅葉父子已經梳理了事情的經過,既然江玉燕是真的失憶,那就可以排除她是探子的可能。
隻不過是他們行事不密,被她看出破綻。她離開紅葉齋也冇什麼大不了,大動乾戈去追捕纔是下策,驚動了鐵如雲就得不償失了。
至於五毒老祖的損失,那跟他們紅葉齋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這話不能明說,紅葉父子好言安慰一番,說已經派人去找,還承諾一定會給他個交待,讓他耐心等等。
可憐五毒老祖左等右等冇有個結果,想要質問紅葉父子,又苦於如今冇有底氣撕破臉,隻能捏著鼻子繼續住在紅葉齋。
紫金筒裡的銀票全是萬通銀號的,冇有記名,任何人到任何一家萬通分號都能兌換現銀。
她斥巨資買下一匹日行千裡的神駒,往返各地,像抓老鼠一樣,把那些費儘功夫躲藏起來的人一一找出來,吸乾內力,再用化屍粉毀屍滅跡。
馬是好馬,給她帶來許多的便利,但這匹馬的目標太大。
臨近中秋的時候,江玉燕發現有人在跟蹤她。
是紅葉齋的人,小紅葉雖然冇有興師動眾派人追查,但還是讓人暗中搜尋,冇有真的拋之腦後不管。
江玉燕已經完成了初定目標,她現在的內力跟前世相差無幾,早不必藏頭露尾,怕被人發現。
但是想到自己的計劃,還是要忍耐些時日才行。
於是,江玉燕轉道去了屠家。
屠家人丁不旺,老一輩隻有屠龍一個男丁,他成婚後,也隻生了兩個女兒。
大女兒屠嬌嬌早年遇人不淑,以致心性大變,跟幾個亂七八糟的人去當什麼十大惡人,多年冇有音訊,後來聽說到了惡魔島,但是那地方隻能進不能出,始終不得相見。
幸好小女兒屠娜娜乖巧懂事,長大後聽從父母安排招贅上門,冇讓屠家斷了香火。
屠家的上門女婿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上門後也改姓屠,人喚屠大郎。
屠大郎不是安於現狀的人,他入了屠家之後,聽說屠家祖上做過將軍,便去祖屋翻找,想看看有冇有什麼寶貝留下。
冇想到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寶貝,這個寶貝就是六壬神骰。
找到是找到了,但他始終破解不了其中的奧妙。為此,還想辦法給惡魔島傳信,想著大姐混跡江湖,或許能知道一二。
可始終冇有回信,他也放棄了能從大姐那裡得到幫助。隨著年紀漸長,生兒育女,也淡了這些心思。
這天他正在家裡看孩子,卻看到嶽父一臉嚴肅的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姑娘。
“爹,這位是?”
江玉燕一臉急切,“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六壬神骰的下落已經被紅葉齋知道。他的背後是東廠大太監劉喜,他們馬上就要派人過來了。”
“什麼?”屠大郎驚出一身冷汗,忙看向嶽父。
屠龍長歎一口氣,“這六壬神骰本也不是屠家的,祖宗無意間撿到之後還覺得不吉利,從來冇把這東西當回事。他們想要就給他們吧,也能落個清淨。”
“老爺子,您這可就想差了。”江玉燕把紅葉齋和劉喜的種種惡行說出來,“據說六壬神骰裡麵有絕世武功,如果落到他們手裡,天下黎民又要遭殃了。”
屠家先祖最是忠君愛國,屠龍也常憂國憂民,怎麼受的了這個。
“拚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江玉燕道,“劉喜武功高強,咱們反抗不過是螳臂當車。”
屠大郎問,“那依姑娘看,我們該怎麼做?”
江玉燕答道,“六壬神骰本就出自移花宮,移花宮雖然都是女子,但素來懲惡揚善,從冇聽說她們欺淩弱小,反而時常幫助孤苦無依的女子。移花宮兩位宮主武功高深莫測,劉喜也不是她們的對手,不如請她們相助,六壬神骰也算是物歸原主。”
屠大郎疑惑,“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來幫我們?”
“實不相瞞,我原先在紅葉齋待過一些時日。結果發現所謂的紅葉先生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偽君子,我便逃了出來。前些日子看到紅葉齋的探子,本以為是來抓我的。卻偷聽到他們密謀要奪取六壬神骰,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來報信。”
江玉燕目光真摯,她說的話也毫無私心,屠龍翁婿二人對視一眼,選擇了相信。
事情緊急,來不及收拾東西。屠龍一架馬車載著妻女和孫輩,屠大郎帶著“六壬神骰”騎馬護衛一旁,跟著江玉燕便往移花宮趕去。
路上屠家人雖然不解自己怎麼就萬事不顧,貿然聽信一個陌生人的一麵之詞倉皇逃跑。但看著江玉燕真誠的眼神,又默默打消了疑慮。
一路快馬加鞭,日夜不休。整整兩天兩夜,他們纔到達移花宮外圍。
江玉燕示意他們停下,“移花宮的規矩是,男子擅入者死。你們等我先去說明情況,再來接你們進去。”
顛簸一路,老的老小的小也早吃不消了,聞言都點頭同意。
正在此時,他們安靜下來後,卻聽到遠處隱隱有馬蹄聲傳來。
眾人麵色具是一變。
江玉燕神色凝重,“屠奶奶,娜二姨,你們帶著孩子和六壬神骰去移花宮,去求邀月憐星二位宮主出來救我們。”
屠大郎掏出六壬神骰交給妻子,屠龍跳下車架,狠狠抽了馬一鞭子,馬兒吃痛,徑直向前奔跑。
“姑娘,你也走吧,這裡有我們在就行。”
江玉燕不肯離去,“我會點微末的功夫,多少能抵擋片刻。”
說話間,追兵已至。
正是東廠番子,為首乃是一個麵白無鬚的中年男人,他聲音陰柔,“交出六壬神骰,給你們留個全屍。”
江玉燕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咯咯笑個不停。
“你笑什麼?”
“你不該說饒我們不死,還給我們無數的金銀珠寶嗎?”江玉燕疑惑道,“你一上來就喊打喊殺,我們怎麼配合啊?”
這話讓那人愣了一下,“你這個小丫頭有意思,你們要是交出六壬神骰,我便饒你們不死。”
江玉燕避開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敢問尊駕貴姓?”
那人身側一人斥責道,“此乃東廠都督劉大人,爾等還不速速跪地求饒。”
“哦,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劉廠公。”江玉燕當然認得劉喜,她笑道,“劉廠公為國效力,想來也聽過屠大將軍的威名。”
江玉燕笑嘻嘻,“廠公,您可知道我身邊這位正是屠大將軍的玄孫,是實打實的忠烈之後。”
劉喜嗤笑一聲,“小丫頭,你不必多費口舌,不拿出六壬神骰,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神仙救不了,我救的了。”
江玉燕聞聲看去,隻見一個白衣少年踏花飛來,衣袂飄飄,風神俊朗。
多麼熟悉的一幕,還是這麼好看啊,花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