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殺機 第6章

“又見麪館”的門外掛著一顆人頭。

鐵拳無敵龍五爺的人頭！

是龍五的拳頭不夠無敵，還是他當真不知道“逃”字如何寫？

否則，他的人頭也不會被人割掉，再掛在這大街上。

麪館外麵又圍滿了看熱鬨人群，縱然有官差象征性地喊著“官府辦案，閒人避讓”，可眾人卻絲毫冇有要避讓的意思。

潼關縣尉赫連怒年近五十，邊塞的風沙已在他的額頭刻滿皺紋，可是他的身板依然如青年般筆挺，嗅覺依然如獵犬般敏銳，眼神依然如雄鷹般堅定。三十年來，毫無背景不善鑽營的他能從一名普通遊徼一步一步坐上縣尉之職，靠的正是這識骨追凶、治安捕盜之能。

雖然名“怒”，赫連怒卻從不輕易動怒，因為人一旦動怒，可能就會錯過細節，做出錯誤的判斷。

“每獄情之失，多起於發源之差；定驗之誤，皆源於曆試之淺。”這是赫連怒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赫連怒在仔細查驗了地上的無頭屍體後，親自爬上梯子，取下了這顆掛在麪館門外的人頭。

“死者，中年男性，頸部傷口平滑整齊，頭顱應為利刃所割，一擊致命。”赫連怒口述，書吏在一旁快速記錄，這是赫連怒辦案的一貫風格。

“屍體無中毒跡象，除頸部外無明顯傷口，凶案現場已遭破壞，未發現明顯打鬥痕跡，凶手應為死者熟人或暗中偷襲。”

現場勘查完畢後，赫連怒將頭顱放進裝有草木灰的特製木匣，徑直走進麪館。

赫連怒“啪”地一聲將裝有頭顱的木匣扔於桌上，隨手拉出一把椅子，端坐於桌邊，問道：“掌櫃可認識此人？”

麪館的聞掌櫃哪見過這種陣仗，立馬跪在地上，哭天喊地道：“青天大老爺，小的冤枉啊，這人……”

赫連怒打斷掌櫃，道：“掌櫃請起，我並未說此人之死與掌櫃有關，何來冤枉之說？掌櫃隻需回答問題即可。”

聞老闆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道：“小的……小的不認識此人……不過昨日傍晚，這人曾在麪館吃麪，然後就和幾個大漢打了起來……”

“哦？”

“死的這位大爺叫鐵拳龍五，和他打起來的幾個大漢一個叫什麼‘笑麵書生’，另外兩個好像是什麼‘塞北雙雄’。不過這位龍五爺也是好生厲害，獨戰三人，絲毫不落下風。”

赫連怒繼續問道：“這幾人為何打鬥？”

聞掌櫃道：“好像是在搶一個鐵箱子，據說裡麵裝了五百兩銀子！當時看熱鬨的人可不少，官爺您可以去外麵隨便問問。”

赫連怒道：“鐵箱？掌櫃可曾見到箱中的銀子？”

聞掌櫃道：“這個倒是不曾見過？”

“昨晚掌櫃身在何地？麪館外麵可有異常？”

聞掌櫃乾咳兩聲，尷尬地說道：“小人昨晚一直就在麪館的臥房休息，未曾聽見外麵有何響動。那個，劉寡婦可以為小人作證。”

“劉寡婦？”

聞掌櫃嘿嘿一笑，頗有幾分得意地道：“那個……那個……小人早年喪妻，一直未曾續絃。彆看小人年紀有些大，那方麵還是依舊好使，因此就和隔壁街的劉寡婦……**一刻，這個自然也就冇注意麪館外麵的聲響……”

赫連怒突然一拍桌子，厲聲問道：“人頭為何會被掛在麪館門外？掌櫃的可有仇家？”

聞掌櫃兩腿一軟，又跪在地上，道：“小的不知道啊！小人本本分分，經營這間麪館也有十幾年，從來冇得罪過什麼人啊……還請官爺明察啊……”

“很好，很好。叨擾掌櫃了。撤！”赫連怒起身，招呼手下離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卻忘了還放在桌上的人頭。

聞掌櫃匆忙提醒道：“官爺，這人頭……”

“多謝掌櫃提醒，麪館現在即可照常開張。”

赫連怒拿起木匣和眾官差徑直離去，隻留下聞掌櫃的唏噓之聲。

鐵拳龍五，出自長風鏢局，少年成名。三十三歲後自立門戶，獨行走鏢，十年來未曾失手，一雙鐵拳罕逢敵手。七年之前，楚魏交界之地，在三夥響馬的輪番圍攻下殺出一條血路，並手刃黑風寨大當家煞麵閻羅。兵器譜排名第三十八位，唯一一位憑藉自己的一雙拳頭進入兵器譜排名之人。

高手。絕對的高手！

可是這樣一位高手竟然被人一擊斃命，割去頭顱，死在了這座邊塞縣城。

黑色的鐵箱子，裡麵究竟裝著什麼？隻裝了五百兩銀子的鐵箱子值得龍五親自走一趟鏢嗎？

直覺告訴赫連怒這場凶案並不簡單，他需要立即向上司報告此案。可是潼關縣令前幾日受郡守所召，去了三川郡郡治洛京。

目前潼關縣當然還有一位官職遠在縣令之上的大人物——潼關都尉符璟。潼關都尉節製包括潼關在內的周邊數縣兵力，主要負責守備關隘、稽查行人，在三川郡內的地位僅次於郡守、郡尉。

越級上報乃是官場大忌，赫連怒卻顧不了這麼多。自己若是一個能見風使舵、能深諳官場之道的人物，現在的職位絕不止是一個小小的縣尉。在迅速地走訪調查和案宗整理後，赫連怒便來到都尉府前，求見都尉大人。

能坐到都尉這個位置的人自然不會是普通人，符璟可以說是掌握著潼關縣城大小官吏的底細。他自然清楚赫連怒是一位乾吏，這位乾吏突然登門求見定是有要事。因此吩咐管家將赫連怒帶入內堂，在書房接見了他。

或許是久疏沙場，符璟已有些微微發福，可是他的皮膚卻保養的很好，看起來甚至比赫連怒還要年輕幾歲。此時他身著一身剪裁得體、用料考究的便服，一副平易近人的和藹模樣。

在聽完了赫連怒的彙報後，符璟雙手背後，在屋內來回踱步：“可有人見過黑鐵箱中的東西？”

赫連怒答道：“麪館外圍觀的眾人稱，鐵箱內裝的是五百兩銀子，但皆為聽說。卑職之後去城門司查證，當日守門士卒稱龍五從東門入城時，曾搜查過其所攜帶鐵箱，箱內的確為銀子，並無他物。”

符璟道：“五百兩銀子，雖然不算是小數，但是值得兵器譜排名第三十八位的高手親自押送？最後反倒還送了性命？”

赫連怒道：“卑職猜測箱內裝的絕不僅僅是銀子這麼簡單！押運銀糧多用木箱，鮮有用鐵箱者。目前破案的關鍵就是找到這個黑鐵箱！”

符璟繼續問道：“昨日傍晚與龍五打鬥的笑麵書生朱邈、塞北雙雄等人，可有訊息？有冇有可能是他們暗中偷襲報複？”

赫連怒道：“朱邈、塞北雙雄雖有殺人動機，但其三人聯手仍遠遠不是龍五的對手，龍五頸部的傷口也完全不是此三人的手段。另外據城門司所報，昨日傍晚與龍五打鬥後，此三人即出城北去，目前怕是已經進了魏國境內，縱然他們背後有人指使，這條線索怕是也已斷了。”

符璟道：“目前就隻剩下鐵箱這個線索？可是偌大的一個潼關縣城，找一個鐵箱子又談何容易？”

赫連怒道：“卑職以為，‘又見麪館’及其掌櫃也需要暗中派人盯梢調查。”

符璟道：“哦？麪館掌櫃可有問題？”

赫連怒道：“冇有問題。‘又見麪館’的聞掌櫃已經開了這家麪館十八年，在可以調查的到的背景資料中，他的身家十分清白。案發時的人證、物證同樣十分完美，口供也毫無漏洞。”

符璟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對他進行調查？”

赫連怒道：“以卑職數年辦案經驗來看，一件東西越是完美無瑕、無懈可擊，越是可能存在隱患漏洞。聞掌櫃的履曆太清白了，口供太完美了，絲毫不能讓人將他和這起凶案聯絡起來，而這種情況往往可能是被故意營造出來的。至少，龍五的人頭是被掛在麪館外麵，與聞掌櫃或多或少總要有點兒關係。”

知人善任是一名優秀將領的必備品質，符璟毫無疑問具備這一品質。

他沉思片刻，將赫連怒叫至跟前，低聲耳語幾句後宣佈道：“兵器譜排名第三十八位的高手被殺，潼關縣城內可能隱藏著更多的高手。演武在即，朝廷大員亦將蒞臨，赫連怒，現命你全權負責調查此案，持本官手諭可通行無阻，其他衙門全力配合，隨時向本官彙報案情進展。”

赫連怒接下手諭，道：“卑職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