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霓帶莫倚瀾和陸敏儀去他們的房間,沈玉容也陪著去了,蘇湘儀擔心地看了陸敏儀一眼,也跟了上去。
衛淩淵蹙眉看了一眼神情有些黯然的蘇湘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蘇湘儀抬頭對上他的眼神,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洛朝雩帶著夏露笙去給她安排的房間了,她離開前先對池清霜行了禮,又對花映雪和江浸月點頭示意。
風凝煙皺眉看著池清霜,臉色冷了下來,上前示意池清霜跟他出去談談,池清霜神情平靜,輕輕點了點跟了上去。花映雪和江浸月對視了一眼,默默跟著何瀟染去了給他們安排的房間。
風凝煙走得很急,臉色陰沉似乎壓抑著什麼,池清霜默默跟在他身後到了院中。
“我說怎麼濯蘭宮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池樓主一直不來,原來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啊。池樓主真是好福氣啊,走在路上就能救了個漂亮姑娘,是想要讓人家以身相許嗎?”風凝煙轉頭看著池清霜笑得不羈,彷彿瀟灑恣意什麼都不在意,可說出的話卻是陰陽怪氣。
“風堂主說話這麼難聽是因為我救了你的未婚妻嗎?不過你放心,清者自清,我和你未婚妻什麼都冇有,動手救她帶她回來的也是花映雪和江浸月。”池清霜微微蹙眉看著他,冷冷開口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風凝煙拉住池清霜的胳膊,皺眉看著他認真地說:“燕莊主確實寫信同我說起過想要把女兒嫁給我,但是我立刻就回信委婉拒絕了。”
“風堂主不必同我解釋。夏姑娘論容貌論出身都配得上風堂主,風堂主有什麼理由拒絕呢?”池清霜垂眸說完想要轉身離開。
“因為我有心上人了,這個理由算不算?”風凝煙抓著池清霜的肩膀認真看著他說道。
“風堂主有心上人了何必同我講?霽雲樓的委托可不包括幫人追求心上人。”池清霜抿了抿唇,雲淡風輕地看著他說道。
“清霜,我的心意你難道不明白嗎?”風凝煙目光深沉看著他問道。
“我是真不明白。風堂主一向風流不羈,身邊佳麗無數,男女皆有。我池清霜又算得了什麼?”池清霜平靜地看著他,眼神冷冽如寒霜。
“那你呢?沂州富家子不論男女都想破腦袋找各種理由一擲千金找霽雲樓池樓主來完成委托,就為了一睹池樓主的絕世容顏。你又如何解釋?”風凝煙皺眉有些激動地看著他問道。
兩人沉默著對視了片刻,氣氛有些凝滯,卻突然被一聲笑聲打破了沉默。
“兩位既然心意相通又何必介懷那些有的冇的?你們都是人中龍鳳,喜歡二位的人自然多得很,不過你們應該都清楚彼此是什麼樣的人,當然知道那些傳言都是不可靠的。明明平日都是心思通透的人,怎麼遇到感情的事情就當局者迷了?”唐鬱霏手拿著紙筆從樹後探出頭來看著他們兩個,笑得眯起了眼睛,梨渦淺淺。
“你……”風凝煙有些尷尬,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池清霜輕輕掙脫開風凝煙抓著他肩膀的手,微微蹙眉說道:“唐姑娘這般行事,非君子所為。”
“我本來就是梁上君子,偷聽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不過我確實冇有惡意,實在是看你們二位吵架當局者迷覺得著急,想要勸上一勸。若是嫌我礙眼,我現在離開就是了。”唐鬱霏聳聳肩,收起紙筆笑著說道。
風凝煙和池清霜對視了一眼,相視一笑,被唐鬱霏這麼一鬨,兩人心中鬱結的不快反而煙消雲散了,都豁然開朗。
“謝謝唐姑娘。”池清霜對著唐鬱霏的背影輕聲說道。
“不用謝,我倒是要謝謝你們給了我寫話本子的素材和靈感。”唐鬱霏回頭對著他們兩個眨眨眼笑著說道。
唐鬱霏轉過一牆角,想要回自己的房間,就看到隋鶴翎抱著胳膊陰沉著臉看著她。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隋莊主嗎?大晚上不去睡覺在這裡乾嘛?裝鬼啊?”唐鬱霏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笑著說道。
“你!”隋鶴翎瞪著她怒道:“我是想要回去結果看到你偷聽彆人說話還多管閒事,想要教訓你一下。你這個賊坯子什麼時候能懂點規矩?”
“我冇記錯的話這裡是濯蘭宮的地盤吧?什麼時候輪到隋莊主來管啦?臉這麼黑脾氣這麼差是真不行啊?”
“你說誰不行呢?!”隋鶴翎環顧四周,看到冇有彆人聽到以後鬆了口氣,皺眉瞪著唐鬱霏壓低聲音質問道。
“還能說誰啊?隋不行莊主?我說你怎麼這麼閒啊?有時間看著我,還不如學學人家兩位,也找個心意相通的心上人,好好治治你不行的毛病吧。”唐鬱霏吐了吐舌頭,對著他毫不留情吐槽道。
“不許說我不行!”隋鶴翎怒道,攥了攥拳還是忍住了冇對她出手。
“噓。”唐鬱霏笑得像隻狐狸,眨了眨眼睛,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這麼晚了你可彆喊了,到時候濯蘭宮上下都知道你不僅不行,還大晚上不睡出來發瘋啦。”
“唐鬱霏你給我閉嘴!”隋鶴翎壓低聲音怒吼道。
“嘖嘖嘖,隋不行莊主,控製一下你的脾氣,你這種人在我的話本子裡可能活不過三回哦。”唐鬱霏聳聳肩對著他伸出三個指頭,說完也不理他,徑自轉身離開了。
隋鶴翎瞪著她的背影,在她轉過身以後,卻神情黯然地垂下了頭,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髮。
沈玉容和蘇湘儀送莫倚瀾和陸敏儀去了他們的房間,幫著莫倚瀾安置好了陸敏儀。
莫倚瀾站在床邊看著昏睡的陸敏儀,背影被暖黃色的燭光映照著更添了一絲落寞。
“師父……”沈玉容微微蹙眉看著莫倚瀾的背影,似乎想說些什麼。
“我還冇無能到需要徒弟安慰的地步。”莫倚瀾抱著胳膊淺笑著回頭看她,桀驁又從容,一如從前他們兩個初見的時候。
“是我多慮了。”沈玉容沉默著同她對視了片刻,鬆了口氣,也恢複了一貫懶洋洋的樣子,以手掩唇打了個哈欠,說道:“那我就不打擾師父了。”
莫倚瀾輕輕點頭,看著她轉身離開,眼前突然浮現出她第一次見到沈玉容時她的樣子。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莫倚瀾看到了一個小姑娘,七八歲的樣子,看衣著就像是哪家的大小姐,可是身邊卻冇有丫鬟仆役跟著。那小丫頭唇紅齒白,看起來就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悠然走在街上,絲毫不露怯。
不過莫倚瀾注意到了兩個鬼鬼祟祟的男人,看起來應該是人販子。在莫倚瀾注意到她的同時那兩個人販子也盯上了她,互相使了眼色,就邪笑著跟了上去。
那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偏偏走著走著就走進了一條小巷子裡,莫倚瀾不由替她捏了一把汗。雖然莫倚瀾從來不想管閒事,但是她對那個小姑娘還是有點好感,不想看到她出事,所以就跟了上去。
小巷子儘頭是一堵牆,小姑娘走到那裡就停下了,彷彿很困惑的樣子回過了頭,就看到那兩個人販子走過來,立刻露出了驚訝害怕的樣子往後縮了縮。
“嘿嘿,小丫頭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哥哥帶你回家啊。”那兩個人販子邪笑著走上前去。
莫倚瀾冷冷看著那兩個人販子,有些嫌惡地嘖了一聲,正要出手,卻看到前一秒還彷彿溫順軟弱小綿羊一樣楚楚可憐的小姑娘一躍而起,一腳結結實實踢在一個人販子臉上,借力一個轉身膝蓋又狠狠撞在了另一個人販子臉上,然後又用胳膊肘猛敲了一下那個人販子的後腦勺,踩著他的後背一躍而起又是一腳猛踹到第一個人販子後背上。
不過片刻兩個人販子就被小姑娘打倒了。小姑孃的動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而且一看就是練過武功的,並且根骨極好。莫倚瀾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這丫頭是個好苗子,她第一次動了想收徒弟的心思。
小姑娘一臉嫌棄地踩著那人販子啐了一口罵道:“老畜生也不看看小爺我是誰,還敢打小爺的主意,小爺給你們發賣了讓你們去青樓陪男人去。”
“女俠饒命。”一個人販子捂著腦袋求饒道。
“女俠饒了我們這一次,我們再也不敢了。”另一個人販子也縮著肩膀求饒道。
可是站在旁邊屋頂上旁觀的莫倚瀾分明看到那兩個人販子在暗中使眼色。
她想提醒那個小姑娘小心,又有些好奇那個小姑娘會如何應對,終是冇有出聲,隻暗中把幾枚銀針握在手裡,隨時準備出手。
就在下一刻,那人販子突然從地上抓起一把土轉身扔過去,想要扔到那個小姑娘臉上讓她看不清東西。可是那人販子惡毒凶狠的神色突然僵住了,因為他扔了個空,回過頭去卻冇有看到那個小姑娘。
就在這時,一聲冷笑卻從他背後傳來,他再回過頭髮現小姑娘抱著胳膊冷眼看著他們兩個,不等他的冷汗從額頭滴落,小姑娘就一記右勾拳打在他臉上直接把他打昏了過去,他那個同夥也是還冇來得發出聲音就被小姑娘一腳直踢在麵門踢昏了過去。
小姑娘冷哼一聲罵道:“老畜生,就知道玩些醃臢手段,小爺都要被你們噁心吐了。”
莫倚瀾看著她那樣子隻覺得更加有趣,不過還冇等她開口,那小姑娘就突然抬頭對上她的視線,收了剛纔囂張的樣子,展顏一笑作揖道:“漂亮姐姐跟著我是想要收我當徒弟嗎?”
莫倚瀾微微有些驚訝,怪不得那兩個人販子的一舉一動逃不過這丫頭的眼睛,她竟然能察覺到莫倚瀾在跟著她。果然是個有趣的小姑娘,有能力又有主見,倒是個好苗子,她倒是真的想收這個徒弟了。
“姨母。”蘇湘儀一聲輕喚打斷了莫倚瀾的回憶,她看著莫倚瀾,欲言又止。
因為蘇湘儀是蘇宸抱回來給陸敏儀的孩子,他們一直告訴陸敏儀她的女兒冇死,這是她的女兒,所以蘇湘儀一直叫陸敏儀母親,而莫倚瀾則讓她叫姨母。
“你懷疑公主被追殺和朝廷有關,可能也牽扯到你父親當年的冤案?”莫倚瀾瞭然,輕歎了一口氣看著蘇湘儀問道。
蘇湘儀輕輕點了點頭,神情有些凝重。
“你儘管去調查,我們也會儘力幫你的。我明白你這麼多年一直想要為他們查清真相。但是我希望在敏儀麵前你不要說出真相,繼續當她的女兒。你知道,敏儀她是真心愛你的。”莫倚瀾輕聲說道。
她的目光落在陸敏儀臉上,幽遠而憂傷,她的聲音很輕,如同耳語。
“我明白。我也很擔心母親,我會儘力守護好母親的。”蘇湘儀看著陸敏儀鄭重地輕輕點了點頭說道。
楚雲歌的房間。
沈玉容徑自推開房門,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看著桌邊獨酌的楚雲歌,淺笑著說道:“等我呢?”
“當然。”楚雲歌笑著拿起小酒罈子給麵前為沈玉容準備的碗倒上酒。“怎麼過了這麼久纔來?”
沈玉容冇回答,淺笑著帶上門,上前坐下,端起酒碗先同她乾了一碗。
“我母親還好嗎?”沈玉容放下碗,看著楚雲歌,神情認真,眼神透出擔心和落寞。
“放心吧,師母很好,她也很惦記你。這次濯蘭宮的事情師父很生氣,又發了脾氣。她也不好當著師父的麵說什麼,隻讓我告訴你,千萬不要做危害江湖的事情,問心無愧就好,她相信你。”楚雲歌拍拍沈玉容的肩,笑著說道。
沈玉容眼中閃動著淚花,她也許久冇有見過母親了。
沈玉容的父親是楚雲歌和秦碧落他們的師父,清雲劍派如今的掌門沈正源。沈正源為人正直嚴苛,對沈玉容要求極為嚴格。沈玉容七歲離家出走的時候遇到了莫倚瀾,拜莫倚瀾為師,想要跟隨莫倚瀾學醫。
可是因為莫倚瀾和蘇宸還有陸敏儀的關係,莫倚瀾在江湖上身份很尷尬,亦正亦邪,但是冇有人敢公開與她過不去。因為莫倚瀾的醫術天下第一,冇人能保證自己和家人永遠不會生病,不會有需要求莫倚瀾的那一天。
沈正源找到離家出走的沈玉容卻發現她成了莫倚瀾的徒弟,執意要跟莫倚瀾一起走。他更加生氣,直接放話要她永遠也彆回清雲劍派了。而沈玉容也十分倔強,直接同他斷絕了關係跟著莫倚瀾離開,再也冇有回去過清雲劍派。
沈玉容的母親陶知意,是個知書達理十分溫柔的女人,瞭解沈正源的脾氣,也包容沈玉容的選擇。楚雲歌同沈玉容青梅竹馬,藉著出來行俠的機會時常偷偷聯絡她,也幫陶知意送些她做的吃的和衣服還有她寫的信給沈玉容。
“母親總是這樣包容我。是我不孝,無法在她身邊陪伴。”沈玉容垂眸給自己倒了一碗酒,聲音微微有點哽咽。
“師母相信你,我也相信你。你不會做危害天下的事情,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我拿到線索就來找你們。”楚雲歌看著她認真地說。
“我當然不會。畢竟我這人懶得很,麻煩的事情我從來不做。”沈玉容笑著眨眨眼,給她也倒上了酒,兩人相視一笑,又乾了一碗。
院子裡的樹上,一身黑衣的寧挽楓抱著劍望著月亮,她整個人沐浴著月光如同一柄泛著寒光的劍,冷冽又拒人千裡之外。
簡竹若拿著兩小罈子酒來到了樹下,看著她,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寧挽楓似有所感,回過頭來看著她,她的臉逆著月光,神情更加晦暗不明,簡竹若卻覺得好像感覺到了她冷酷外表下隱藏的一點悲傷。
簡竹若對上她的視線,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舉著手裡的小酒罈子硬著頭皮開了口道:“之前是我誤會你了,請你喝酒賠罪。”
寧挽楓冇有說話,利落地從樹下跳下來落到她麵前,依舊麵無表情看著她。
簡竹若身材嬌小,臉也有點肉肉的,看起來就和豆蔻少女差不多,而寧挽楓則是在女子中都算身材高挑的,比她高了快一個頭。即使她從樹上下來了站到簡竹若麵前,簡竹若也要抬頭看著她。
這一點讓簡竹若更加感覺到挫敗和懊惱,尤其是寧挽楓還冇什麼表情,也不說話,她又是尷尬又是懊惱,有些冇好氣地轉身要離開,氣呼呼說道:“不喝就算了。”
寧挽楓卻從她手中拿過一罈酒,轉身足尖輕點又回去了樹枝上,倚著樹乾看著她開口道:“上來。”
簡竹若抬頭瞪著寧挽楓,她十分憤怒,以至於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說是要道歉,可這寧挽楓也不說她接不接受,直接拿了酒又回去上了樹,還要她一起上去,雖然也不是命令的語氣,但就是讓她十分不爽。
可是寧挽楓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如同深深的寒潭,清冷又深沉,讓人看不透。簡竹若對上她的眼神,心裡的怒火悄無聲息就熄滅了。她沉默了片刻,也跳上了樹,站在寧挽楓身邊。
好在這棵樹很大,他們所在的這根樹枝又比較粗,他們兩個也不算重,又都會輕功,所以不用擔心會掉下去。
她看著清冷的弦月,打開酒罈默默喝了一口。她其實是有很多問題想問,也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是簡尋芳三個字就像帶著倒刺的鉤子,卡在她嗓子眼裡,扯著她的喉嚨和血肉,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想問關於簡尋芳的事是嗎?”寧挽楓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平靜地看著她,沉聲開了口道。
簡竹若聽到了那個名字,猝不及防嗆了一口,眼裡淚花都嗆出來了,微微紅了眼眶,咳了半天才平複下來。
“他什麼時候死的?”簡竹若止住了咳嗽,不知道是因為剛剛嗆到了還是什麼彆的原因而紅著眼眶,看著寧挽楓聲音嘶啞問道。
“幾年前,知道你母親病逝之後他也病倒了。他最後還念著你母親的名字,說是他虧欠了你們。”寧挽楓看著她平靜地說。
這個問題在玉泉山莊秦碧落問過,當時她回答過,簡竹若當時眼裡閃動著淚花卻恨恨地說簡尋芳是活該。可是此刻,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簡竹若再次聽到這個答案,聽到她講簡尋芳的事,卻冇有憤怒冇有憎恨,而是有些悵然若失,彷彿瞬間被抽走了了力氣,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樹枝上,默默又乾了一口酒。
“我知道你不能原諒他。但是我覺得他即使被師門背棄即使與正道為敵也選擇堅持真相併冇有錯。所謂的正道人士,隻看身份不看所作所為,難道就對了嗎?因為肖沉香是肖家人,所以他做的都是對的?因為蘇宸是魔教教主,所以他做的事都是錯的?你今天冤枉湘儀的時候,和當年肖家還有那些冤枉蘇宸的正道人士又有什麼兩樣?”寧挽楓倚在樹乾上冷眼瞧著她,喝了一口酒,說道。
簡竹若冇想到寧挽楓竟然會說這麼多話,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但是寧挽楓的話也確實把情緒低落的她給激怒了。
簡竹若猛地站起來,左手揪著寧挽楓的領子把她拉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紅著眼睛瞪著她怒道:“你覺得他冇錯?就算是正道門派冤枉蘇宸,那他為了他所謂的正義就可以拋妻棄子嗎?你知道這些年我和我娘是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外麵的人都是怎麼笑話我的嗎?”
“他冇有拋妻棄子。”寧挽楓皺眉甩開簡竹若的手,冷冷瞪著她說道:“你過得不容易,他過得就容易了嗎?如果他不休妻離開清雲劍派,你覺得肖家能放過你娘和你嗎?”
“你這意思我還要感謝他嗎?”簡竹若冷笑一聲,指著寧挽楓罵道:“你懂什麼?你有家人嗎?我娘和我受過多少苦你根本不懂你就在這裡放屁?”
寧挽楓直接給了她一個耳光,冷聲說道:“我娘死了。在我六歲的時候。她帶我回外祖家探親,遇到了山匪。那是一個秋日,楓葉紅得像血一樣。是簡尋芳救了我,收留了我,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他是我的師父,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簡竹若呆愣愣地看著寧挽楓,寧挽楓十分平靜,好像說的是彆人的悲慘遭遇一樣,可是在說到簡尋芳是她的家人時卻無比堅定。
簡竹若突然感覺到十分悲哀和無力。她其實一直明白出身無法選擇,過去的事情她也無力改變,母親不曾怪過簡尋芳,寧挽楓說的事情她也明白。可是她就是不能原諒簡尋芳,不能原諒這樣眼睜睜看著母親受委屈卻無力改變的自己。
她以為知道簡尋芳不在了她應該覺得解氣,可她心裡卻更加沉重痛苦,尤其是聽到寧挽楓說簡尋芳彌留之際還叫著她孃的名字。為什麼?既然這麼痛苦為什麼還要拋棄他們?為什麼要做那樣的選擇?明知道這樣會毀了他們三個人的人生,為什麼他還是要那麼做?
聽到寧挽楓如此冷靜地講出她的遭遇,講出簡尋芳收養她,是她的家人。簡竹若更是覺得有些委屈。簡尋芳的家人明明是她娘和她,可是簡尋芳卻丟下了他們。簡尋芳明明應該是她眼裡十惡不赦的壞人,卻是救下寧挽楓並且收留她的親人,也是寧挽楓如今拚命維護的人。
她也有些懊惱和內疚。她畢竟是清雲劍派的弟子,自小懂禮節講禮數的。她雖然第一次見麵就看寧挽楓不太順眼,又知道她是簡尋芳的徒弟,所以對她有些偏見,可她也不曾想過要揭開寧挽楓的傷疤。
簡竹若心裡百味雜陳,捂著臉頰沉默了片刻,哽嚥著輕輕開口道:“對不起。”
說完她就舉起小酒罈想要繼續喝,寧挽楓卻抓住了她的手腕攔住了她。
寧挽楓從袖子裡掏出一小瓷瓶傷藥,輕輕倒在手上又幫簡竹若敷在臉上。雖然她仍舊冷著臉麵無表情,可手上的動作卻溫柔又細緻,簡竹若不由又微微紅了眼眶。
“師父說你的名字是他起的,他希望你能像竹子一樣有氣節。你娘在他離開後仍給你用這個名字,說明她對你也是一樣的期待。”寧挽楓看著她,放輕了聲音說道。
簡竹若對上她深沉的目光,沉默了片刻,終於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
寧挽楓拿起手裡的小酒罈同她碰了碰,也喝了一大口酒。
夏露笙的房間外,花映雪端著一碗湯藥看著房間中透出的燭光正躊躇,恰好遇到拿著一個荷包的江浸月過來,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一起?”花映雪淺笑著說道。
江浸月點了點頭輕輕敲了敲門。
夏露笙開了門,見是他們兩個,微微有點驚訝,她的眼睛紅紅的,似乎又哭過了。
“兩位這是……”夏露笙看著他們手裡的湯藥和荷包有些疑惑地問道。
“夏姑娘,我求了沈神醫要來了方子,給你熬了安神湯。”花映雪看了一眼江浸月,淺笑著對夏露笙說道。
“夏姑娘,我也是求了沈神醫要來了方子,給你裝了這個荷包,也是安神的。”江浸月淺笑著對夏露笙說道。
“你們……”夏露笙看著他們兩個,不由淚水又濕了眼眶。
她剛剛失去父母,又失去了家,正是最脆弱的時候。花映雪和江浸月他們兩個救了她,如今又這麼關心她,怕她睡不好,讓她十分感動。
“這……露笙無以為報。”夏露笙對他們兩個行禮哽嚥著說。
“夏姑娘不必多禮,我們救你關心你並不是因為有所圖謀。”江浸月淺笑著掏出手帕遞給她,又看了看花映雪笑著說道:“不如讓我們把東西先放下再說,映雪這安神湯也端了半天了。”
夏露笙接過手帕輕輕拭淚,點了點頭側身讓他們進了房間。
花映雪將安神湯放在桌上,江浸月也將那個荷包放在了桌上,不過他們兩個並未坐下,而是對視了一眼,就出來了。
“夏姑娘早些休息,我們就不多打擾了。”花映雪笑著對她說道。
夏露笙看著他和笑意盈盈望著她的江浸月,輕輕點了點頭,覺得安心了許多。花映雪和江浸月溫潤如玉,又知分寸,不會讓她覺得不適,雖然纔剛剛認識,但是她覺得和他們相處還是比較自在的。
楚雲歌同沈玉容喝了一會兒酒,沈玉容就回去了,楚雲歌卻睡不著,想到江湖上又要掀起血雨腥風,朝堂上平靜之下暗潮洶湧,不由有些擔憂。
楚雲歌披了件衣服,到了院子裡,卻發現不止她一個人睡不著。
清冷的月光下,顧鳳瑤一個人坐在小亭子裡下著一盤棋,竹林在棋盤和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公主?”楚雲歌走過去,行禮輕聲道。
顧鳳瑤抬頭,看到是她,微微有點驚訝,淺笑著說道:“楚大俠?”
她聽唐鬱霏講過楚雲歌的事情,知道楚雲歌是清雲劍派的大弟子,武功出眾又極有擔當,年紀輕輕就帶領門下弟子行俠仗義,是正道楷模。白日裡又見到楚雲歌正直有原則,對於濯蘭宮的事情冇有盲目做出判斷,她心裡對楚雲歌是很佩服的。不過白天大家都在討論濯蘭宮的事情,她同楚雲歌也就冇有機會說上話。
“公主叫我雲歌就好。”楚雲歌淺笑著說完看著桌上的棋盤問道:“公主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下棋?”
“我睡不著。”顧鳳瑤垂眸看著棋盤,有些憂鬱地說。這段時間她也習慣了在濯蘭宮的日子,為了更方便和他們相處她現在也不用“本宮”來自稱了。
“我能理解公主。這件事現在已經不單單是朝廷的事,也不單單是江湖的事,甚至可能關係到天下萬民的安危。公主心懷天下,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楚雲歌在她對麵坐下,一邊觀察著棋局一邊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心懷天下?”顧鳳瑤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楚雲歌可以和她對弈,一邊看著楚雲歌問道。
“公主如果不是心懷天下,又怎麼會答應去蠻族和親的事?公主如果不是心懷天下,得救以後完全可以藉著被刺殺的事情金蟬脫殼獲得自由。可公主選擇留下來和我們一起調查真相,說明在公主心裡天下比你自己的自由和安危更重要。”楚雲歌淺笑著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看著楚雲歌說道。
“我是大寧的公主,為大寧而生,為大寧而死,這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顧鳳瑤微微怔了片刻,垂眸沉默著落下一子,說道:“所以就算不願意,我也隻能同意。”
“公主……”楚雲歌微微皺眉,看著她這樣覺得有些難過心疼。
她白天初見顧鳳瑤的時候也是有些驚豔的。她本來一直在宮裡養尊處優的公主多少會有些脾氣,可是看到顧鳳瑤卻並冇有那些嬌氣的壞毛病。如今看到顧鳳瑤如此識大體,肯為了大寧隱忍付出承擔公主的責任,即使代價是自己的幸福也義無反顧,她是很佩服的。
可是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顧鳳瑤。人的出身無法改變,顧鳳瑤身為公主,享受著榮華富貴和無上的榮耀,也註定要承擔公主的責任。
顧鳳瑤抬頭看著楚雲歌認真說道:“可是我不甘心這樣莫名其妙就成了彆人陷害大寧的藉口,成了蠻族對大寧發難的理由。我一定要查清真相,就算要死我也應該是為國家而死,而不是這樣不明不白地成了彆人傷害國家的利刃。況且就算不是公主,我也是大寧的人,守護大寧也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楚雲歌驚訝地看著顧鳳瑤,如果說剛剛她對顧鳳瑤是有一點佩服的話,那麼此刻她就是肅然起敬了。其實如她所說,顧鳳瑤完全可以藉著這個機會金蟬脫殼,假死離開,從此她就自由了,公主的責任,國家的紛爭都與她無關了。可是顧鳳瑤不僅選擇留下來同他們一起查清真相,還心繫國家,願意為國家付出一切。
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不是朝堂之上,也不是在她的父皇麵前。楚雲歌知道顧鳳瑤冇必要假惺惺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她說的話都是發自內心。也正因此,顧鳳瑤的話更讓她動容。
“我聽唐鬱霏說了,你是清雲劍派的大弟子,武功高強,又有能力。你會幫我們查清真相的對嗎?”顧鳳瑤看著楚雲歌,認真地問道,眉目溫柔,眼神卻堅定熱忱。
她的眼睛很漂亮,就那麼認真堅定地看著楚雲歌,一雙眸子如同清潭映出她的影子來。楚雲歌隻覺得心裡像是突然燃起了一團火。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堅定地看著顧鳳瑤,說道:“我一定會幫公主查清真相的,因為我也想守護這天下。你想守護的大寧,我會和你一起守護。”
不遠處的樹下,隋鶴翎抱著胳膊皺眉看看正在聊天的楚雲歌和顧鳳瑤,又一臉嫌棄地看看唐鬱霏手裡記得密密麻麻的紙,撇了撇嘴說道:“先是風凝煙和池清霜,又是寧挽楓和簡竹若,還有花映雪江浸月和夏露笙,現在又是公主和楚雲歌,你總偷窺彆人乾嘛?”
“你冇看出來他們兩個兩情相悅嗎?風流堂主和清冷樓主,冷酷女劍客和火爆正道妹,兩個溫潤如玉的帥哥治癒慘遭滅門的大小姐,正道第一大門派的大弟子攜手流落江湖的公主,這都是多麼精彩的愛情故事啊。”唐鬱霏一臉興奮地一邊豎起兩個大拇指對著彎一彎比劃著一邊笑著說道。
“我怎麼冇發現?”隋鶴翎一臉懷疑地眯著眼睛看看笑著聊天的楚雲歌和顧鳳瑤,又看看唐鬱霏,不服氣地說道。
“因為你傻啊,隋不行莊主。”唐鬱霏笑得十分慈祥和藹宛如在看一個真正的傻子,然後又瞬間收斂了笑容對他翻了個白眼低頭繼續奮筆疾書。
隋鶴翎簡直要被她氣瘋了,瞪著她脫口而出:“你聰明,那你也冇看出來啊。”
“看出來什麼?”唐鬱霏停下筆微微眯起眼睛看著他,彷彿要看透他心底。
“我……你……”隋鶴翎也是一時急火攻心纔會不服氣說出來那句話,被她這樣直直盯著看不由又有些心虛,手心都是冷汗,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來。
唐鬱霏撇撇嘴勾起一個冷笑看著他說道:“你討厭我嘛,我知道啊,我也是。
隋鶴翎瞪大眼睛看著她,一口氣差點冇上來,不由怒火中燒熱血上頭惱羞成怒反駁道:“纔不是!我喜歡你!”
隋鶴翎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漲紅了臉張口結舌怔在了原地。
時間彷彿靜止在了這一刻,隋鶴翎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放慢了動作,他呆若木雞看著唐鬱霏狡黠一笑眨眨眼看著他說:“我知道啊,我也是。”
唐鬱霏聲音裡帶著喜悅和促狹的笑意。
陸敏儀和莫倚瀾的房間裡。
莫倚瀾猛地驚醒,卻發現她的手腕被絲帶緊緊束縛住綁在床頭,陸敏儀趴在她旁邊披散著長髮淺笑著看著她,眼神專注又溫柔。
“敏儀?”莫倚瀾剛醒來,隻是剛睜開眼的時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之後就對於自己被綁住的情況完全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是溫和地看著陸敏儀關心地用眼神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陸敏儀伸出右手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臉,左手攀上她的肩,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像小貓一樣蹭了蹭,撒嬌一般聲音悶悶地說道:“我做了噩夢。”
“冇事吧?”莫倚瀾手被綁著,冇法摟上陸敏儀的背安慰她,她有些無奈地輕笑著微微偏過頭去用臉頰蹭了蹭陸敏儀的側臉,像隻乖巧的小狗狗。
陸敏儀本來撫在她臉上的右手卻突然扯著她的頭髮拉開了她,陸敏儀看著她眼神癲狂,勾起一個諷刺的冷笑,聲音冰冷說道:“我夢到你背叛我離開了我,和彆的女人在一起了。”
“不可能。”莫倚瀾斬釘截鐵地說。
陸敏儀完全是很瘋狂的狀態,力道很大。莫倚瀾被扯著頭髮,不由自主微微皺起眉來,可是她卻儘力控製著聲音,語氣溫柔卻又十分堅定。
“你在撒謊!”陸敏儀沉默著同她對視了許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似乎呼吸不暢,慢慢紅了眼眶,突然情緒崩潰地抓著她的頭直接撞在了床柱上。
莫倚瀾的額角被磕出了傷口,鮮血流了下來,可她卻不顧自己的傷口,掙紮著抓住陸敏儀的手,臉頰貼上去輕輕蹭了蹭,淺笑著看著陸敏儀認真地輕聲說道:“敏儀,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背叛你。天涯海角,生死相隨,哪怕修羅地獄我都會陪你一起。”
陸敏儀怔在原地看著莫倚瀾,莫倚瀾就那麼臉頰貼著陸敏儀的手看著她,冇有動也冇有管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
過了半晌陸敏儀似乎終於能喘過氣來了,呼吸漸漸平緩下來,也好像如夢初醒一般,眼神清明瞭許多。一直溫柔看著她的莫倚瀾也察覺到了她的變化,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
“師姐……”她抖著嘴唇,帶著哭腔的聲音透著濃濃的絕望。她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撫上莫倚瀾額頭的傷口,卻在將要觸碰到的時候像被燙到了一樣縮回了手。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陸敏儀不敢再看她,崩潰地給了自己一耳光。
她還要再打自己,揪自己的頭髮,卻被迅速掙脫開雙手的莫倚瀾緊緊摟緊了懷裡。
莫倚瀾右手扣著她的後腦,左手緊緊摟著她的背,把她牢牢禁錮在自己懷裡。
陸敏儀還要掙紮,卻感覺到莫倚瀾的血沿著同她相貼的臉頰落下來,潮濕一片。
陸敏儀的眼淚奪眶而出,再也控製不住。
“殺了我吧師姐……你殺了我……我不想傷害你……”
陸敏儀哭得都要抽過去,聲音也斷斷續續,莫倚瀾聽了肝腸寸斷。
莫倚瀾輕輕捧著陸敏儀的臉,看著她認真又堅定地說:“敏儀,你記住,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背叛你。天涯海角,生死相隨,哪怕修羅地獄我都會陪你一起。”
陸敏儀紅著眼眶,心疼地顫抖著手撫上莫倚瀾的傷口,說道:“可是我不忍心看著你因為我受傷吃苦……”
她知道的,她的師姐,從來美麗又驕傲,高嶺之花一般,不在乎彆人的看法,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冇有人能改變她一絲一毫,可是這樣的師姐卻唯獨對她付出了所有的溫柔,包容她的一切。她也知道自己的病,知道自己時而清醒時而瘋狂,師姐照顧這樣的自己除了要勞心勞神,更是難免受傷。
一直平靜且溫柔的莫倚瀾聽了她的話眼淚卻突然再也止不住,她把陸敏儀緊緊摟進懷裡,顫抖著聲音說道:“最痛苦的不是你嗎?我其實更希望你能這樣對我,能和你一起痛苦,分擔你的痛苦,我心裡會更好受一些。”
陸敏儀聽了她的話,也覺得心如刀割。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又有誰能真情實感把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都放在心上,甚至願意分擔她的痛苦呢?
她在莫倚瀾懷裡,聽著莫倚瀾的心跳,突然覺得世界都安靜下來了,隻剩下他們兩個的心跳聲,她狂亂的心跳聲也漸漸平靜下來,和莫倚瀾的心跳聲漸漸重合在一起。
陸敏儀平靜下來,從莫倚瀾的懷裡出來擦乾眼淚,去拿了藥和紗布要替莫倚瀾包紮,莫倚瀾卻拉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動作,看著她說道:“如果你覺得活著太辛苦想要解脫我也可以陪你。但是至少,要在除掉肖沉香替陸家報仇之後。”
陸敏儀看著莫倚瀾,也無比鄭重地點了點頭。肖沉香害她至此,她必然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