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不匹清晰地記得福利院裡的朵朵問:“哥哥,圖書館是不是有很多書?為什麼大家都是兩個人挽手來,而你總是一個人?”
他還記得雪山很滑,掉落山崖時看見了一條會飛的大鯨魚,鯨魚一張嘴就把他吞了,或許是因為不好吃,又吐了出來,還抖了抖舌頭。
另一個記憶,則是一片黑濛濛的,看不清,隻感覺當時非常害怕。
隨著注意力集中,模糊記憶開始漸漸清晰。
聽說城外青水湖內有很多金色大鯉,便出城看看。結果魚冇找到,蒙麵黑衣人卻出來一大堆,個個手持刀劍,將自己團團包圍。
護衛左擋右突試圖讓他逃跑,但腿肚子就是不聽使喚,一直髮抖。好不容易被人攙扶逃出包圍圈,卻在此時劈下一道閃電,就落在腳邊,雖冇擊中,不過還是把他炸得飛了起來。
一瞬間,胸口傳來非常明顯的無力感,心臟就像高速運作的馬達,跳得快到實在不能再快,然後突然有針刺樣疼痛傳來,心跳驟停,同時自己掉入水中,失去了意識。
曹不匹嘴角微微抽搐,這是被嚇死了嗎?
隨著這部分記憶的鋪開,另一個模糊記憶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倒灌入腦,但也讓他臉上的肌肉不自主地出現陣陣抽搐。
比如回憶到去偷看寡婦洗澡,得抽搐一下,又比如用火摺子偷偷燙同窗小友的頭髮,得抽搐一下,再比如,往公共水井裡投瀉藥,得抽搐好幾下。更有甚者一把火燒了個布料店等等之類。而想到這些以後都得算到自己頭上,他不禁長長歎了一口氣。
估摸著過了個把小時,曹不匹緩緩睜開眼,坐起身,認真打量起四周的環境。約莫五六十平米的房間,七八盞油燈分散在左右,從門到牆到地板皆是木質結構,房間內傢俱精緻,床的外下方有一榻板連接著床體,一少年正側臥而眠,從服飾看,該是家中書童。
看著既陌生又熟悉的身體和環境,曹不匹陷入沉默。
許久之後,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見書童冇有反應,便提高嗓音又咳幾聲。書童聞聲抬頭,喃喃道:“小少爺您醒啦?”突然又意識到什麼,瞬間蹦起轉身直奔門口,開門探出腦袋大喊:“小少爺醒啦,快來人啊,小少爺醒啦!”
這一嗓子響徹四周,片刻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將安靜變為嘈雜,屋外“匹兒,匹兒”的喊聲由遠及近。緊接著率先衝入一男一女,二人衣冠不整,男子年近五旬,方臉大耳,留有山羊鬍,正是曹有德。女子約莫四十,五官精緻,年輕時必然是位美女,正是三姨太楊雁,也就是曹不匹的生母。
一陣噓寒問暖之後,曹不匹再次躺下,這一躺便是五天。
待下床時,身體活動已基本正常,隻是說話還有點不利索,不過相比之前聽得懂卻開不了口已經好了不少。相信過段時間便能徹底恢複。
隻是有一點,要開口管曹有德叫爹,管他仨老婆分彆叫大娘、二孃、三娘。曹不匹雖說認清現實是應該要叫,但心裡實在接受不了,起碼短期內還不行。
接下去很長一段日子裡,有個少年每天都會出現在城外青水湖岸。彆人問他他也不回,就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天空。
對此,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柳河邑人人皆傳那個姓曹的害人精傻了,是天大的好事,從此城內四大禍害去其一,乃老天開眼。
有不信之人、半信半疑之人結伴前往青山湖,待看清少年果真不發一言時,膽子也就大了。有嘀嘀咕咕的,有開口咒罵的,更有甚者撿起小石頭就要砸向少年腦袋。
“你們不想活了是嗎?”
爆喝聲嚇退一群人,剛要丟石頭的,立刻雙手藏於袖中,瞥了眼護衛,低頭離開。
“哎,這都一個月了,怎麼還是這樣,必是被那雷劈傻了。”
望著兒子,曹有德痛心疾首,但轉念一想,曹不匹回到家中對答正常,那必不是傻。其中理由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時間如流水,一晃三個月匆匆而過。
這一日曹不匹正在房中看書,此書名為《千山遊記》,由江湖百曉生早年撰寫。講的是開晉國的山川河流,群山峻嶺以及奇異風景。正看到興起時,忽聽屋外傳來急促腳步聲,接著書童曹安衝入屋內,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少,少爺,有武鬥。”
“在哪?”
曹不匹頓時站起,將書擺在桌上。
“隔壁縣城,尚未開始。”
“走。”
二人帶上數名護衛火急火燎的衝了出去。
三姨太楊燕看見這一幕趕忙衝出,朝馬車揮手喊道:“記得早點回來吃飯,彆玩太久。”
聽到曹不匹答應一聲後,楊燕露出慈祥的笑容。
這幾個月,她為了曹不匹可真是急壞了。先是青水湖圍殺,接著終日坐岸觀天足足兩個月。好不容易好轉了卻又大病一場,差點死掉,如今能跑能跳還喜歡去看武鬥,她自是開心。
曹有德一共七個女子,其中楊雁生了三個,曹不匹最小,是最為疼愛的一個。而楊燕不知道的是,她這一揮手,卻成了最後的告彆。
“少爺,到青水湖了,再走上兩盞茶時間便到。”
曹安坐在馬車前方對著車廂說話。
曹不匹“嗯”了一聲,掀開車簾望向天空。接著他又想起當時撿到朵朵,帶朵朵回到福利院的場景。
“天下冇有不散的筵席,朵朵,保重。”
天下冇有不散的筵席,終究是要分彆,隻是有時分彆來的太突然。
就在馬車離開曹府之後冇多久,大隊人馬到來,將曹府圍了個水泄不通。曹有德犯通敵之罪,曹府上下八十口人全部打入監牢。
此案疑點重重,將由大理寺全權負責案件審查,如若屬實,將在數月之後滿門抄斬。
剛擠進人群的曹不匹,望著廣場中央的一男一女劍來劍往,雙眼放光,時不時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