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扶桑：家門口的山海經 第8章 龍華金烏（2）

穆昀此前的神情一直是冷冰冰的，偶有笑和羞，也是一閃而過，即便是與那大人性命相搏之際，也都顯得非常淡然，而此時竟是血脈僨張，雙手發顫。

前麵的小波踩了腳刹車，回頭問了一聲，木慧深衝他擺擺手，又對穆昀笑道：

“你不要激動，車震不是這麼玩的。”

穆昀雙手抓著他使勁搖晃，喝道：

“快給我看！”

木慧深隻覺全身骨骼似要散架，也大叫：

“鬆手！痛痛！”

他指了指穆昀額頭上的印記，又指了指她腰間的紅色口袋，抱怨道：

“我那一個太大了啊！又不像你這兩個，可以隨身帶！”

穆昀這才鬆開手，但興奮之情卻是不止，急道：

“你快帶我去！”

木慧深揉著自己的胳膊，嘟囔道：

“你怎麼練的，勁力又大了好多……”

接著又對穆昀擠了擠眼睛，露出一臉壞笑：

“去那之前，你要先陪我去做一筆生意。”

車子下了高架。

路上已是晚高峰，大群的人和車交錯，卻很少聽見熙攘之聲。又轉了幾個彎，路旁出現大段金黃色的牆壁，竟是來到一座寺廟之前。駛過寺門牌樓，隻見上麵兩個繁體大字：

“龍華”。

這龍華寺是上海三大古寺之一，相傳建於三國吳帝時期，已有一千七百多年曆史。龍華寺香火素盛，千年來雖然屢遭兵災，反覆重建，如今較玉佛、靜安兩寺也更為偏遠，卻不改往日繁盛，仍是桃紅柳綠、休閒攬勝的好去處。清代沈禹忠有《龍華即景》道：

“古塔巍峨夕照中，桃花十裡逐雲濃。

閒情一片眠芳草，震耳時來古刹鐘”。

時下已經是夏末初秋，晚風還帶著陣熱氣，雖冇有春桃夏柳，卻也是寶刹莊嚴，青煙入雲，古今交融，彆有一番景緻。

木慧深按下車窗，做了個深呼吸，若有所思地道：

“好久冇來這裡嘍。”

穆昀向外看去，見這寺的方位佈局頗有些奇怪，大多數寺廟都是坐北朝南，講究“背風向陽”，而這龍華寺卻是坐西北而朝東南，山門正落在五黃煞位上，頗不吉利，不知是何意。

再看那龍華塔，七級八麵的塔身端莊精緻，塔頂相輪、露盤、浪風索都是按古法規矩構造，雖不說有多富麗堂皇，卻也是莊嚴肅穆。奇的是這塔卻是造在寺廟之外，在周邊的現代樓宇當中顯得有些尷尬，塔與寺中間更是還隔著一條馬路，路牌上寫著路名：“龍華老街”。

街旁是不少香燭店鋪，也有幾家素齋餐館，此時寺廟已不進人，香燭店也都到了打烊時間，但還不停有人出入，那些素齋館的生意自然更好了。

車子駛過老街，繞著那龍華塔拐了個彎，又來到另一條街。這條街卻是出奇的冷清，路上不見人影，街邊商鋪不少，卻鮮有開門的，倒是“旺鋪招租”的字樣更多一些。那路的另一邊還有幾棟陳舊的老宅，大門緊閉，寂靜無聲。

木慧深探頭出窗，饒有興致地四下觀察，一邊自言自語：

“果然是‘鬼街’啊……”

往前開到街口轉角，小波突然一腳刹車。

木慧深問：

“到了？”

小波指著前麵，說了句很不標準的中文：

“到了，有人，打架。”

木慧深探頭看了看，嘿嘿一笑，道：

“喊我來就為了這？”

他衝穆昀一揮手，道：

“走，勸架去。”

三人從車上下來，見前麵街口拐角上有間大商鋪，門麵較旁邊的氣派不少，裡麵瓷磚木板擺了一堆，是個正在裝修中的新店。與後麵那“鬼街”不同的是，鋪子門口圍著一大群人，倒似整條街的都聚到這裡來了。

三人走上前一看，見外麵兩三圈都是看熱鬨的，裡麵有人正在大聲吵鬨。穆昀走到圈外便停步，木慧深則是樂嗬嗬地撥開人群，硬擠到了裡麵。

隻見中間站著兩人，一邊是個又高又胖的光頭大漢，帶根粗金鍊子，花T恤裡烏壓壓一片紋身從胳膊直至脖頸，像是個非主流的暴發戶。另一邊是一個矮瘦的駝背大爺，麻短褲，破背心，半禿的頭頂被側邊梳過來的頭髮遮得若隱若現。

那胖漢正暴跳如雷，對著那大爺叫：

“你晚上搞彆人，大白天又來搞我，尼瑪真有病是吧！”

那大爺指著胖漢，操著口方言濃重的普通話，回罵：

“鄉吾港卵，裝修擾民你還有道理咧，起西伐！”

那胖漢氣得跺腳，又叫：

“我下午裝修吵著誰了？再說今天就是拌個沙子鋪個磚，連機器都冇開！”

大爺單手撥開人群，往店門口的一堆黃沙一指：

“你鏟啊鏟的，我們覅困稿嗒！”

這句出來那胖漢似冇聽懂，旁邊有人小聲翻譯：

“他是說吵著他睡午覺了。”

那胖漢頓時無語，他旁邊還站著幾個裝修工人，都是一臉無奈。

那胖漢吸了口氣，強壓怒火說道：

“師傅，你彆在這裡跟我瞎搞，你晚上乾的事你自己知道，那個才叫擾民！你晚上不睡覺，中午不睡覺，傍晚你來說我吵你睡覺？！”

眾人一聽，都好奇那大爺晚上乾了什麼事。旁邊吃瓜群眾裡麵也有幾個住在附近的人，開始指著大爺竊竊私語，顯是認得那大爺，在說他的不是。

那大爺突然激動起來，隻見他衝過去撿起黃沙堆旁的一把鐵鍬，剷起一鏟子黃沙就往馬路的方向拋去。

眾人叫一聲“啊喲”，連忙往旁邊躲開。那大爺一鏟接一鏟，拋的方向卻把持不穩，有一鏟更是冇收住，晃了個“回馬槍”，直甩了自己身後的人一身。

胖漢大叫：

“乾什麼！”

搶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鐵鍬柄。

眾人一見要動手，都往後又退開了幾步，更有人直接躲到了馬路對麵，隻有木慧深他們三人站在原地全然不動。

兩人掙這鐵鍬，胖漢的力氣自然是遠遠大過對方，但他生怕一個不小心把大爺給弄傷了，到時豈不麻煩，是以抓著鐵鍬不敢使勁，更不敢跟大爺有身體接觸。

大爺見自己竟能四兩撥千斤，精神更是振奮，拉扯叫罵了幾個來回之後，他突然雙手抓柄，往旁邊拚了命的一扯。

胖漢手掌心早就全是汗水，這下一滑，突然脫了手。大爺收不住，抓著鐵鍬就像甩鏈球似的轉了個半圈。隻聽胖漢失聲叫道：

“哎呀！”

原來那鐵鍬鏟頭正巧朝著木慧深的麵門拍去，大爺發現不妙，卻已收不住手，也是驚呼：

“冊那！”

穆昀站在後麵，那胖漢一脫手，她就看出了這一擊的去向，猶豫了一下是否要出手，但想反正這一下也拍不死木慧深，正好看看他這些年身手有無長進。

卻見木慧深居然站著不動，毫無躲避的意思，眼見鏟頭已到他麵前，他臉上竟然還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

隨即一條黑影閃過，“哢”的一聲響，那鐵鍬從中斷為兩截。

這一下太過迅猛，不少人還冇來得及反應，隻有穆昀和站得遠的那幾人看清楚，正是小波一個箭步上前，一腳踢斷了鐵鍬。這是一記泰拳中的高掃腿，要知道練武的人踢斷木棍也不足為奇，隻是這一腳下去，斷棍時那大爺雙手竟似全無知覺，就如同有人用利器將鏟頭斬去了一般，其速度和勁道可想而知。

那鏟子裡原有半鏟黃沙，這一下正如天女散花，撒了附近的人滿頭滿臉。

“噹啷”一聲響，那鐵鏟頭落在地上。大爺手裡隻剩下了一根“擀麪杖”，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隻見木慧深身子晃了一晃，仰麵倒地。那鏟頭本也是擦著他的頭飛過，此時眾人均想，莫不是真給打中腦殼子了。

那胖漢看看地上的木慧深，又看看小波，突然一拍大腿，驚呼起來：

“哎呀！是你啊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