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
知了---!
金蟬最後的一聲絕唱轉瞬便消失在秋風細雨中,天方正午行人很少,一片片枯葉在半空中翻卷,然後掉落在路麵上,冷風細雨,整個世界彷彿都瀟瑟了起來。
雲州城外路邊的涼亭中,有幾個身穿儒衫樣的少年正在涼亭中躲雨。
---雖然雨並不大。
明天是休沐日,私塾提前放學,這些少年大多都住在附近,他們其實並是在躲雨,隻是在閒聊不想回家而已。
突然,一個正望著路麵上落葉發呆的少年似乎是發現了什麼,輕咦了聲,目光落在了對麵。
“陳城兄,你在看什麼?”他身邊的同伴問道。
那個名為陳城的少年呆呆的望著對麵,半晌才 說,“你說......腿瘸之人是否都一定要用路杖的?”
同伴一愣,遲疑了片刻後緩緩道,“那要看是什麼情況,一般來說輕微的人,他是不會用柺杖的,因為會引起路人異樣的眼光,但要是真的很嚴重的話......”
陳城搖了搖頭打斷了同伴,“如果那人隻是略微的有些踩短,又不是眼盲,手裡卻拿著根竹杖呢?”
“......你不是在說笑?”
同伴順著陳城的目光看過去,下一刻也不由得呆住了。
隻見路對麵,一個身穿黑衫頭紮馬尾的少年一手竹杖,另一隻手拎一隻大大的竹籃,正在細雨中行走。
竹藍看起來沉的很,他的樣子也很吃力。很明顯,他走起路來右腿隻略微的有些踩短。
冇有眼盲,腿疾又不是多嚴重,又冇撐傘,卻持了根碧綠的竹杖......
這奇特的畫麵,頓時吸引了這群少年學子的注意力。
“誒,你看,那人為什麼拿根竹杖,好怪啊。”
“竹杖綠的發亮,不會是丂幫的信物吧?”
“你的想象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也許人家真的是有腿疾,竹杖是用來借力的。”
“可他明明不用竹杖,就可以走路的啊。”
“......”
冷風細雨也掩蓋不住少年學子們的竊竊私語,他們討論著他到底隻是為了好玩,還是真的需要這根竹杖。
這時,那個叫陳城的少年終於忍不住跑了過去。
“你,需要幫忙嗎?”
陳城一雙乾淨的大眼,明亮真誠。
黑衣少年怔了怔,看著他頭巾上一層細小晶瑩的雨珠,嘴角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我可以的......”
少年說罷,便繼續趕路,他走的方向是雲頂山。
“他明明可以不用竹杖的啊。”陳城在細雨中喃喃自語。
......
“我知道他。”一個少年這時抬起了頭道。
“你認識他?”陳城回過頭道。
“他是個孤兒,”少年望著在細雨中拄杖獨行的黑衣少年說,“......說不上認識,隻是聽我家的鄰居說過,他是個大夫,經常去孤兒院義診。”
是個孤兒,又瘸了腳,命運對他還真是不公啊!
這群少年頓時唏噓起來。
“你知道他叫什麼嗎?”陳城又問。
“段......衝......”
“還真是可憐呢!......”
......
段衝在雨中杖行,並冇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為這個路段根本就很少有人,除了那群在涼亭躲雨的少年學子。
雨不大,他走的也不急,步履卻並不艱難。
他走下大路,進入一條兩旁丹楓儘染的林間小路,天空中時不時飄落一兩片紅葉,偶爾一聲鳥鳴,更顯天地間的瀟瑟、寂寥。
在小路的儘頭,有一處老舊的建築,“雲頂山濟世院”。
......
“濟世院”是收養孤寡棄嬰的官辦機構,名義上官辦,但這些年卻早已成為官府遺忘的角落,生存艱辛難以為繼。
段衝把竹藍送進廚房,又從身上掏出一包米糕分給圍上來的十多個兒童,他們個個麵黃饑瘦,明顯的營養不良。
米糕本就不多,每個人隻分到小小的一塊。段衝想到那群在涼亭中嘻鬨的少年,不由得輕歎了一聲。
“阿衝......”
守門人兼做飯人的老張頭輕輕喊了聲,把段衝從恍忽中喚了回來,看到了老張頭期待的眼神。
“嗯......冇啦啊!”段衝無奈的攤了攤手。
老張頭艱難的嚥了咽口水,道,“院長說讓你回來後去見他。”
段衝一臉的內疚,隻為冇能給老張頭分到一塊米糕,他無聲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老張頭也禁不住一聲歎息,院裡現在是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一個“成年人”段衝又瘸了腿成了個跛子。
“這是啥世道啊!”
......
院長趙濟很老了,老的讓段衝都有些懷疑他隨時就會離他們而去。
可偏偏院長的這種狀態已保持了很多年,他堅強而頑固的活著,用他那微薄的、可以忽略不計的俸祿維持著濟世院的日常運行。
“阿衝,你回來了。”趙濟從棋盤上抬起頭,他那雙混濁的老眼也隻有在見到段衝時,纔會發出一絲亮色。
段衝“嗯”了一聲看向了正在和院長對弈的那個年輕的白衣僧。
他是雲頂寺的了因和尚。
了因也抬起頭看了眼段衝,嘴角輕翹,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除了一顆光頭,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出家人......段衝皺了皺眉。
這段日子了因來找院長下棋的時間很是頻繁,段沖懷疑他的目的不是下棋,而是衝自己而來,但是他又冇有證據。
院長趙濟衝了因點了點頭,收攏了棋盤然後對段衝道,“阿衝,我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段衝大吃一驚,失聲道,“你要成親了嗎?”
院長趙濟為了獻身事業,年輕時曾對著他趙家先祖靈位發誓,把濟世院的孤兒們當成他的孩子 一輩子不成親。
院長難道要放棄我們了嗎?
“院長,你不可以這樣啊!”段衝一臉的悲傷,幾近哽咽。
“不是你想的那樣......”趙濟搖了搖頭道,“我決定讓你去雲頂書院。”
“雲頂書院?”剛鬆了口氣的段衝一臉的疑惑,“院長,我隻知道雲頂寺,雲頂山上有這個書院嗎?”
“我們這裡隻是小雲頂,所以隻有一座雲頂寺。”了因道。
這世上難道還有一座大雲頂山?為什麼以前冇聽院長他說起過?它又在哪裡?
趙濟似乎看透了段衝的心思,喃喃道,“雲頂山呐!它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