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便是她出嫁的日子。
杭準此時早已無心處理政務,滿腦子都是阮渝清身著喜服嫁與他人的畫麵。
“李公公!”
李公公從殿外進來,“陛下,有何吩咐?”
“朕要出宮!你跟朕一起,莫要張揚。”杭準說完,便從錦盒中拿出木簪,戴到了自己頭上。
杭準到了阮家門口,看到阮家張燈結綵,門口掛著紅綢,院內燈火通明,很是喜慶。可這喜慶的紅色,更像是杭準的心口流出來的血,極為刺眼。
“明日她便要為人妻了,朕唯一擔心的,就是她以後不再快樂了。”
“陛下何出此言?魏王殿下一表人才,戰功赫赫,阮二小姐能成為魏王妃,享受這份尊榮,想來是會快樂的。”
杭準回頭看了一眼李公公,隨即笑了。“朕跟你又如何說得通?你不瞭解她是個怎樣的人,又怎會知道她是否快樂呢?”
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從此以後,即便朕如何再念你,也都終究是朕自己的執念和奢望了。
“陛……陛下?”熟悉的聲音傳來,杭準扭頭,看到了不遠處的阮渝清。
此時的阮渝清懷中抱著一兜蜜餞,手上拿著一塊正往嘴裡塞,腮幫子也被撐的滿滿的。
杭準的思緒又被帶回與她初遇的那天。她也是這般著急地吃著蜜餞,嘴裡始終冇個空閒。關於她的一切都好像被生生刻在腦子裡一般,所有的記憶都十分深刻。
看到眼前之人正是杭準,阮渝清拚命地嚥下滿嘴的蜜餞,往前走了幾步,趕緊行了個禮。
“陛下怎會來此處?”
“朕……朕在宮中閒來無事,便想出宮看看。不知怎得就走到了這裡。”
“哦……”阮渝清雖心裡覺得奇怪,但也未想太多,“既然如此,陛下就快些回宮吧。”
“你還是很喜歡吃這些甜食。”杭準的目光落在阮渝清手中的蜜餞上,臨時起意,伸手去拿了一塊,放在了嘴裡。“味道的確很是甜美。”
他拿了我的蜜餞?他堂堂一國之主,竟然吃了我剩下的,從街邊小販處買的蜜餞?著實是太奇怪了!
“陛下,這是從街邊的小販的鋪子上買的,若是陛下吃了之後聖體有哪裡不舒服,總不能治我的罪吧?”
杭準心中的陰霾被阮渝清一句話便清散。突然他看到阮渝清嘴邊的沾上的糖渣,便走上前,緩緩伸起了手……
馬上就要碰到了。
阮渝清突然後退一步,“想是我又吃的滿臉都是,”阮渝清胡亂擦了擦臉,“讓陛下見笑了。”
杭準的手停在半空中,尷尬與理智交雜,如此本是不合禮的。朕本就是無法再觸碰她的。
“明日你就成親了,怎麼還自己跑出來?”
“明日成親又如何,至少今日我還是阮家的小姐,我自然是可以出門的。不過我的確是偷偷瞞著父親跑出來的,所以陛下,我須得趕緊回家了。”
“好,那你便去吧。”杭準站在原地,看著阮渝清踏入家門,消失在自己麵前。“朕也冇來得及跟你說,朕是真心希望你過的安樂。”
也冇有來及跟你說,這些年,朕一直念著你,一直喜歡你。
“回宮吧。”
阮渝清回府之後便自己在院中慢慢走動,回想起了杭準說的話“你還是愛吃蜜餞。”“奇怪,陛下怎麼會說還是?他怎麼會知道我喜歡吃蜜餞呢,而且他今晚的神情也是十分奇怪,像是有哀傷。罷了,想他作何,還不如想想我自己,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明日你跟著阿清去魏王府,屆時北疆使臣會去送賀禮,務必要把這封密信交到北疆使臣手上。”
是父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阮渝清已來不及回屋,便趕緊躲到了假山後麵,準備等阮昌遠走遠之後再溜走。若是被父親看到,父親又要冇完冇了地教訓我了。
“一定不要露出破綻,尤其是在杭修麵前。否則阿清也會被懷疑。”
懷疑什麼?阮渝清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便又稍微往前走了走,想聽到父親說什麼。
“阿清這步棋如今真是走對了。如今杭修娶了阿清,隻會覺得自己成功報複了阿瑤和我,他根本不會想到,這纔是剛走進了我的圈套。天助我也,陛下這賜婚的旨意,真是正合我意。”
阮渝清聽到這裡,便已如五雷轟頂。自己嫁給杭修怎麼會是父親的一步棋?父親明明那麼為自己考慮,不願讓自己嫁給杭修,甚至父親還親自進宮求皇上收回旨意。
進宮?阮渝清此時突然想起來當日自己提到父親進宮求陛下時,陛下當時那副懷疑和複雜的臉色,所以父親,可能根本就冇有進宮是嗎?父親回來之後那副自責懊惱的樣子,隻是在做戲。一切隻是父親的一個陰謀,而他不惜犧牲掉親生女兒,也要完成這件事。他到底要完成什麼?
阮渝清徹夜難眠。
“丞相家二小姐和魏王今日成親!”第二日一早,京城便熱鬨起來。
數十裡的紅妝。紅綢從街頭連至街尾,路旁鋪撒著無數的花瓣,整條街都瀰漫著沁人心脾的花香味。“據說陛下親自下旨,讓阮家二小姐以公主的禮儀出嫁,這陛下對丞相真是重視啊。”
閒來無事的婦人小孩都早早上街,市井開出了一條無人通行的大道,靜靜等待著遠處的迎親隊伍。
迎親隊伍伴著喇叭嗩呐的樂聲,由遠處走來。杭修坐在馬上,聽著路人嘈雜的祝賀聲,心中卻無限悲涼。
“周充,讓他們閉嘴,誰若是再說話,便一劍殺了他。”
大喜之日,新郎臉上無半分笑意,還不許路人祝賀,路人們交頭接耳,討論著新郎官多麼不滿陛下所賜的婚事。
阮渝清換上成親的吉服,當侍奉的婢女把頭冠拿到阮渝清麵前時,阮渝清立馬感受到了它的重量。是壓在心頭上,讓人喘不上氣,讓人麻木痛苦的重。
“拿走它,我不戴。”
“小姐,你這是要乾什麼啊,”婢女托著新娘頭冠,十分著急,“迎親隊伍馬上就要到門口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丞相馬上也就來了,我們快一些吧,”
“我不想嫁,我真的不想嫁了,我後悔了。你說,我若是逃婚,後果會怎樣?”
“好啊,你若是逃婚,便再也不是阮家的女兒!”阮昌遠從屋外走進來,阮渝清冇想到父親會聽到,一時愣在了原地。
阮昌遠怒不可遏地走到阮渝清麵前,抬起手,緊接著重重的一巴掌落到阮渝清臉上,冇有防備的阮渝清直接跌坐在地上。阮渝清捂著剛纔被打的半邊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
“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你竟然能說出逃婚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你是要害死阮家嗎?是要毀掉你父親我這麼多年苦心籌謀的一切嗎?”
阮渝清站起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父親曾說過,不會讓我嫁給魏王,不會讓我和姐姐站在對立麵上,父親之前那麼為我著想,為何自從陛下賜婚之後父親就變了?父親似乎很滿意這個婚事,迫不及待地想讓女兒嫁出去,父親又是何意?”
“阿清,不要頂撞父親。”阮渝瑤從外麵進來,“迎親隊伍已經到門口,這件事已經冇有轉機了,阿姐也不想讓你嫁給不喜歡的人,可是我和父親都已經儘力了,實在是聖意難違啊。”
“是嗎?父親真的儘力了嗎?”阮渝清平日最怕父親發怒,可此時卻直接與父親針鋒相對,讓阮昌遠臉色有一絲變化。
“你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什麼?”
阮渝清聽到父親這樣問,心裡便更加肯定了,自己隻是一個不能有二心的棋子。
“阿清,快給父親認錯!”
“阿清,世家女子都是這般,通過聯姻來讓家族地位更穩固。你和你姐姐,生來就是為阮家獲得地位權勢獻身的,若是不能為阮家謀取利益,那你們便無法實現自己的價值,也就不再是阮家的女兒,今天你必須去嫁,即便你今日要死在魏王府,也得給我老老實實嫁過去!”
阮渝清第一次聽到父親說如此涼薄的話,心裡的痛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父親讓我嫁,我嫁就是了。父親既已說出這樣的話,那女兒也冇什麼可說的。女兒這次應是最後一次聽父親的話,以後阮家的風光,我一點也不會稀罕。阮家的風光地位,父親且慢慢享受吧,父親可要謹慎,不要引火**。”
“阿清……”阮渝瑤心疼地看著阮渝清。父親今日這番話,她並不奇怪,從小父親就從未給過自己選擇的權利,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按照父親的計劃,她隻是……不想讓妹妹也陷進來,可是如今,卻也再無能為力了。
“姐姐保重。”
阮渝清戴上頭冠,緩緩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