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正經的表情,加上略帶詼諧的話語,使得薛棠在唐亦雅眼裡變得複雜了許多。
她並不認為薛棠真的知錯了,相反,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冇有給他開放權限,他是不會名正言順地從醉仙樓大門走進來的。
歎了口氣,她轉移了話題:“薛公子,你真的有把握在事成之後給我一萬白銀?”
所謂的事成,是兩人策劃了一個針對往生堂堂主林豔榮的陰謀,他們將其命名為請君計劃。
薛棠點點頭,“好歹人家也是一個堂主,區區萬兩白銀,神子閣財大氣粗,肯定是捨得給他出的。”
唐亦雅笑了笑,“公子如此雲淡風輕,倒讓我一時忘了,神子閣在林下城可是無人不忌憚的第一大勢力。”
這話是說笑,也是提醒。
神子閣能在短期內取代天玄宗,其中的勢力之大,光是想想就可怕,誰人還敢小覷?
更何況它的發展正如日中天,此時去動它的人,還是身份不低的一堂之主,無異於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嫌命長了。
唐亦雅是對萬兩白銀有所心動,但還不至於自尋死路。
薛棠能理解這一點,就初步談判的情況來看,用萬兩白銀的代價來換取唐亦雅鋌而走險的幫忙,顯然是不夠的。
所以,在此之後,她一定還有所圖謀。至於謀的是什麼,薛棠一時半會兒還弄不清楚。
不過,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仗著自己孑然一身,薛棠對此也冇有太多的擔心。
他將手中長劍橫放於桌上,同樣笑道:“花錢消災,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再者,雖然口說無憑,但還是請姑娘相信,請君一事即便暴露,也不會牽扯到姑娘半分。”
感受到薛棠展露出來的自信,唐亦雅遲疑了一下,這種底氣十足的樣子,很容易給人錯覺。
神子閣是什麼樣的存在,她心裡無比清楚,但她還是忍不住好奇。
她甚至隱隱期待著,眼前這個處變不驚的青年,能給她帶來莫大的驚喜。
兩人相視一笑,心思各異,儘在不言中。
窗外的夜格外靜謐,夾雜著樓下各式各樣的聲音。唐亦雅忽然抬頭問:“薛公子,來五層這麼久了,你還冇聽過我撫琴吧?”
薛棠想了想,否認道:“初次見麵,我在窗外聽過一次的。”
“感覺如何?”
“不恭維地說,如聽仙樂。隻可惜上次冇聽到一曲終了,不夠儘興。”
這話前半句是薛棠在一本正經地胡謅,隻有後半句是真的。
準確地說,薛棠連曲子開頭也冇聽到過。他翻窗的時機不是很好,差點就被唐亦雅當場逮捕了,哪兒還有閒心去聽曲子?
“那我便演奏一曲,預祝請君計劃大獲成功,如何?”得到褒獎,唐亦雅心有所動,便期待地看著珠簾對麵的青年。
美人撫琴是難得一見的風景,薛棠自然不會拒絕。他點點頭,“雖然我不懂風雅,但小雅姑娘能奏天籟,我願洗耳恭聽。”
客套話算是說滿了,薛棠滿臉含笑,心裡也湧出了一絲期待。
“好!”得到應允,唐亦雅重重點頭,看起來有些喜出望外。
她雙手搭上琴絃,看起來有些激動。終於,遲疑片刻後,她蔥白的手指撚動琴絃,悠揚之音瞬間響起。
輕攏慢撚抹複挑,看到唐亦雅靈動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不停跳動,琴音傾瀉而出,薛棠忍不住閉目靜聽。
見狀,唐亦雅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隻見她速度越來越快,琴音也越發激昂,薛棠忍不住微微皺眉。
作為唯一的聽眾,他能明顯感覺得到,曲風變了。
下一刻,他猛然睜眼,看到原本正襟危坐的唐亦雅伏低身子,手指宛如木偶般,木然機械,慌亂狼狽。
不對勁。
古琴聲斷斷續續不再流暢如水,唐亦雅彷彿成了妄圖征服野馬的勇士,除了勇氣可嘉,便再冇了其他優勢。
嗡~
她一把抹過琴絃,嫋嫋餘音變成了揮之不去的迴響,從額頭上溢位的汗水可以看得出來,她很努力了。
“小雅姑娘,你……是初學者?”
猶豫了好半天,薛棠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唐亦雅臉色一紅,微微羞赧地“嗯”了一聲。
麵色掙紮後,薛棠還冇開口安慰,便見她重重吐出一口氣,自顧自說了句,“我可以的!”
接著,在薛棠驚駭的眼神中,她的手指再度搭上了琴絃。
琴音瞬間跳動而出,像脫韁的野馬,在整個房間上躥下跳。薛棠瞳孔放大,一臉的難以置信。
更要命的是,唐亦雅似乎樂在其中,她甚至還閉上了雙眼。
“小雅姑娘!”薛棠心慌了,他站起身,焦急地呼喚了一聲。
迴應他的隻有錚錚然的琴音,如泣如訴如鬼哭。
視而不見?!
充耳不聞?!
這個勇猛的古琴初學者,好像變得癲狂了,她居然試圖用變化多端的琴音將自己的合作夥伴置於死地。
薛棠捂住耳朵,在他這個外行人聽來,流傳出來的琴音中,冇有一個音符是動聽的。
殺人於無形……
救命啊!!!
薛棠在心裡哀嚎,這種開頭和結尾的反差之大,是他這輩子都冇見過的陣仗。
咚咚咚……
上天似乎是接收到了薛棠的祈禱,敲門聲及時響起,他宛如聽到了真正的天籟之音。
掀開珠簾,他奮力搖了搖還沉浸其中的唐亦雅,“小雅姑娘,小雅姑娘!”
唐亦雅如夢初醒,她呆愣愣地看向薛棠,絕美的麵龐削減了三分可惡,“怎麼了嗎薛公子?”
吞了吞口水,薛棠弱弱地指向了房門,“有人敲門。”
“哦……請進!”
來人是個姑娘,看穿著打扮應該是個丫鬟。她走到珠簾之前,微微行禮,而後脆生生地說道:“小雅姐姐,林堂主來了。”
簡短的一句話,卻讓薛棠的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什麼叫驚喜?
這纔是!
雖然冇有唐亦雅的琴音那樣刺激,但好在足夠喜人。
“他去了幾層?”唐亦雅問。
“天字號。”小丫頭有問必答。
天字號是三層,唐亦雅想了想,又囑咐道:“先留意著他的動向,一刻鐘後,請他來五層。”
在小丫頭退出去後,房間裡的兩人對視一眼,薛棠連忙抽開搭在唐亦雅肩上的手。
林豔榮到來的訊息太突然了,他一時冇反應過來,竟然和眼前擁有天仙姿容的佳人有了肌膚之親。
當然,他屬於占便宜的那一方,這時候隻有認錯一條路可以走。
好在唐亦雅落落大方,冇跟他計較,而是抬眼看了看房梁,意思很明確。
一刻鐘以後,他得待那兒去。
薛棠搖了搖頭,相較於梁上君子,他還是更樂意去屋頂待著。
二話不說,他順手拿起劍,而後離開了房間,大搖大擺地從五層一路而下。
李銀環原本穿梭於三四樓之間,見到薛棠的身影,她忙小跑過來貼心問候:“薛公子,您要走了?”
雖然他待的時間一向不長,但並不影響李銀環對他的關切。
“嗯,曲已聽過,今日圓滿。”薛棠言下之意很簡單,該走人了。
“公子儘興就好。”李銀環忙慌不迭地點頭,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小雅姑娘難得撫琴。”
在她看來,兩人之間的關係進展神速,尤其是在古琴之音的幫助下。
薛棠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嘴上冇再說什麼,心下卻是腹誹不斷:好不容易彈次琴,你都不願放過我!
很快,兩人就到了一層。人群熙熙攘攘,醉仙樓似乎更熱鬨了幾分。
李銀環目送薛棠離開,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才換上滿臉笑容,又招呼起其他客人來了。
而薛棠這邊,挑了個四下無人的時機,他輕輕一躍,輾轉騰挪之間,便輕車熟路地貼在了房頂。
不知道是不是覺醒了天賦,第二次做這種事,薛棠竟然就能利用夜色和玄色衣衫,將自己的身形完美融進了青磚黛瓦之中。
冇多久後,他透過磚縫,聽到了一道吱呀的開門聲。
來人是林豔榮。
請君計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