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宗為何不聞不問?”楊奕蹙眉。
“問?如何問?她為宗主玄孫,亦為宗主親傳弟子,掌藥穀,領律法堂,天機堂,且她焚屍滅跡,無證可尋,如何定罪?”宮雪薇苦道。
楊奕沉吟,不再分辯。
“你的外傷,尚可用這生肌湯藥複原,斷臂則需至醫穀,尋長老方煜,方可治癒,此人性情古怪,難以捉摸,行事皆憑喜好,亦是難為。”宮雪薇惆悵道。
她久居寒宮,不喜與人交往,藥宗又重利害,她也拿不出靈藥丹方成事,端的為難。
“我雖年幼,亦知常理,爺爺曾教導,輕不受恩,重不結義,你兩番救我性命,不敢多求,日後必報!”楊奕沉聲道。
“你且好生休養,我去靜修,血冥老祖之神魂,尚需煉化。”宮雪薇言罷,身形一晃,化作冰雪消散。
楊奕重重一歎,當今家破人亡,身若浮萍,又斷一臂,雖身在藥穀,其中淬火煉丹法門,並無興致。
自見楊穹一劍開天門,心中激盪不平,他既修太上無情道,自己便修七情六慾道。
七情六慾化劍,天人劍一,亦可為之!
“隻是這藥穀以丹藥為本,不知可有劍法兵刃?”楊奕呢喃。
“有!劍法兵刃,符陣獸靈之道,於仙器穀與藏書穀皆可尋得!”女童之音驟起,宮雪妍不知何時已至楊奕身後。
“妖女!”楊奕咬牙切齒,一拳揮舞,直擊麵門。
“咦!你乳臭未乾,倒端的凶煞!”宮雪妍一步跳開,並未動怒。
“你來做什麼?若是報複,且出手為之,我雖年幼,亦並非任人欺淩之輩!”楊奕怒道。
宮雪妍細細打量,眼珠提溜,突然掩住雙眸,扭捏羞澀,“羞羞!”
楊奕懵立,此妖女為何這番神態,端的難以捉摸!
“我為藥穀穀主,神農童子儘歸我管,你一未上冊,二未修習,如何當得?你不去也行,擅闖藥宗者,立斬無赦!”宮雪妍收起玩笑,凜然道。
楊奕蹙眉,此妖女自是思圖報複,想以勢壓人!
“如此,我便隨你前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楊奕咬牙應道,卻是不願給宮雪薇再添麻煩。
“甚好!可我來時匆忙,扭了腳踝,難以行走,需人揹負!”宮雪妍言罷,坐於地上。
楊奕著實摸不著頭腦,轉念一想,若激怒於她,必定身隕當場,何談報血海深仇,無奈起身穿衣,上前立馬。
“駕!”宮雪妍雙腿纏住他的腰,揪住他的雙耳道。
楊奕但覺屈辱,索性左搖右晃,疾走驟停,想將她甩下身去。
可這妖女宛若長在身上,紋絲不動,反倒他累的大汗淋漓。
“呀!這小段光景便累如喪犬,怕是神農童子門試都難通過。”宮雪妍譏笑。
楊奕隻得調整呼吸,按其指揮緩步前行。
足行了一個時辰方至,途中弟子,個個躬身行禮,迅步逃離。
及至殿內,案牘數千,數萬童子,來來往往,忙忙碌碌。
但見宮雪妍,個個麵如白紙,上前行禮,久久不敢起身。
“那!”宮雪妍遙指一碩大紅案道。
楊奕快步上前,隻求儘快入冊修習,擺脫此妖女。
“下馬!”宮雪妍懶聲道,楊奕咬牙蹲下,這才得以重重喘息。
宮雪妍一躍上了紅案,拿起硃筆,蹲身書寫。
楊奕瞥了一眼,字體秀麗端正,筆走龍蛇,好字!
可隨即色變,上麵寫著。
“男童楊奕,資質平庸,但念機敏,特錄中正宮,為神農童子!”
既有文書,便是鐵證!
即便宮雪薇有心分辯,也難以更迭!
“你這妖女,竟誆我來此!”楊奕怒道。
“莫要以為,那賤人能保你無尤,藥宗之事,我一言九鼎,其雖為神女,並無實權!或是,你料我不敢殺你?嗯?”宮雪妍見楊奕當眾駁斥,厲聲威嚇。
楊奕咬牙切齒,渾身戰栗,一時不察,竟遭了暗算!
“以血為墨,以指為印,按!”宮雪妍手中書紙,甩至楊奕麵門,厲聲冷喝。
楊奕雙目赤紅,熱血翻湧,恨不得一拳揮出,但轉念血仇未報,一口咬破中指,狠狠按下。
“乖!日後但言妖女,我便割了你的舌根,廢你四肢,養入甕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宮雪妍見他畫押,一躍跳至其身前,小手拍了拍其麵龐,言語間,儘是威懾。
“回宮!”宮雪妍冷聲道。
楊奕此番卻不為所動,顯然少年意氣,心藏慍怒,不願屈膝。
宮雪妍一腳踢中他的小腹,楊奕紋絲不動。
宮雪妍眼露寒芒,又踢一腳,楊奕瞬時小腿反折,重重倒地。
“掃興!來人!將他拖至中正宮!”宮雪妍無趣道,身形一晃,卻是化作一團烈火,破空而去。
“你端得癡愣,安敢辱罵宮主,令有不從!”一童子上前,厲聲斥責。
而後揮手,兩童子上前,拽其左臂拖行,但見地麵血跡斑駁,楊奕麵如白紙,行至中正宮,已失血瀕死。
“你要活,便喊一聲,阿姐,若要死,便血儘身隕此地。”宮雪妍端坐殿椅之上,擺手揮退一眾童子,閉目養神,不予理睬。
楊奕隻覺顱內昏沉,眼前幻影重重,逝去親屬,一一浮現,及至楊穹,血氣翻湧,怒意驟升,恨意滔天。
猛然轉醒,掙紮翻身,抬首望向宮雪妍,怒吼出聲,“阿姐!”
宮雪妍嘴角輕揚,身影一晃,便到他身前,一粒丹藥塞入他口中,含笑埋怨,“吼什麼,阿姐又不聾!”
宮雪妍掐了幾個法訣,景物變換,竟現身於一草廬之內。
廬內一床一櫃,一桌一椅,一琴一鶴。
一白鬚老者,紅糟鼻,厚天唇,衣衫潦倒,酒氣熏天,酣睡正香,白鶴見宮雪妍至,疾跑上前,鶴鳴不止,似是極為歡喜。
宮雪妍含笑摸其鶴頂,又摸一把丹藥餵食,顯然極為熟識。
宮雪妍走到老者身前,右手一翻,一罈瓊漿玉液浮於掌中,揭開封布,登時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酒!”老者雙目驟睜,鯉魚打挺,一把搶過,鯨吞牛飲。
楊奕腦內昏沉,掃了一眼老者,昏死過去。
“你這酒鬼,宗門內嚴禁飲酒,亦不改正。”宮雪妍坐於桌上打趣道。
“改?若非無酒道法門,我方煜說什麼,也要修上一修!”方煜貪杯,麵紅耳赤道。
“你飲酒誤了修行不說,受罰亦不老實。”宮雪妍調笑。
“非也!天地一壺酒,醉遊千秋夢,本是天上仙,怎墜凡塵中!”方煜飲罷,搖頭歎息道。
“仙?酒鬼罷了!”宮雪妍調侃,而後讓方煜救治。
“嗝!這童子怎麼中了我的獨門墨毒?”方煜打了酒嗝,上前檢視,滿目驚疑。
“莫不是這仙鶴修為有成,偷了毒方?正愁無菜下酒,且燉了!”方煜言罷,就搖晃走向仙鶴。
仙鶴嘶鳴連連,雙翅一展,撞門而逃。
“你倒是健忘,有一槍聖,名為楊威,十年前入藥宗尋藥,你與他一見如故,把酒言歡,更是用墨毒溫養他的梅花槍,是否如實?”宮雪妍提醒道。
“確有此事,楊威小友的悶倒驢著實厲害,害我宿醉三宿!”方煜撫須點頭應道。
“此為他的侄子,名叫楊奕。”宮雪妍解釋。
“既是故人之友,自當好生醫治,咦?不對,此子怎會中毒?難道誤傷?”方煜疑惑道。
“此中曲折,你且施為,我慢慢道來。”宮雪妍沉吟道。
方煜聞言,褪去其衣物,手中連點,封其經脈。
又於櫃中翻出一截靈木,找出刻刀,細細雕琢。
“天機殿傳訊,楊威已棄楊家,迴歸天澤國皇子身份,其與楊家,並無血親,也因此逃過殺劫。”宮雪妍幫手研磨配方藥粉,隨口道。
“倒是新奇。”方煜得知楊奕之父,乃是楊穹,不由側目。
“這有何奇?天澤皇室常年征伐,全仗楊家,恐楊家謀反,將其長子送至楊家養育,亦是無奈之計,仙盟聯姻送子之舉,更是數不勝數。”宮雪妍接道。
“我初識楊威,便覺此人,坦蕩豁達,心懷天下,確有帝皇之姿。”方煜雕出手臂,近身調試道。
“天澤皇帝年暮,估摸近期將會退位,據密報,楊威已擬令,不阻修仙,需服兵戰勞役,且修仙之人,必有所長,或士或商,或耕或桑,這方是新奇之處!”宮雪妍雙目攢動。
此舉,與以戰養戰,有異曲同工之妙。
既不阻仙途,留民於國,又不礙發展,強盛於國。
相較楊雄驅逐屠戮之策,天澤國必然大興!
“怕是不易,莫要忘了仙盟,此舉無異與仙盟奪人,恐生事端。”方煜搖頭道。
“此方彰其才,血冥老祖身死,仙盟群龍無首,整頓尚需時日,其次,楊威新立天澤宗,設學院,聘仙盟長老為師,一石二鳥!此子心計,必成大事!”宮雪妍讚道。
“確為極佳,藥宗倒需借鑒,設藥鋪堂口,僅能斂財,近年,藥宗內貪腐甚重,宗門人才凋敝,入門童子,大多仙盟走狗,你雖執掌藥穀,仍受其他長老製約,倒是為難。”方煜蹙眉道。
刻刀刺入楊奕斷臂,挖出殘骨,細細清理經脈,方將靈木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