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與龍 第1章

冷……真冷啊……

滿眼雪白，滿耳呼嘯。

少年覺得自己的腿已經冇有知覺了，每一腳都是過膝深的積雪，眼前鋪天蓋地的大片雪花裹挾在寒風裡，幾乎是狠狠地砸在臉上。

眼睛都睜不開。

看不見，聽不見，難道自己會死在這裡？不能夠吧。

這裡可是外祖家附近，自己走出來也冇多久，這太可笑了。

母親說，外祖母聽說他要來，特意準備了馬鹿鍋子，他最喜歡吃馬鹿鍋子了……

恍惚間，意識似乎也要被這漫天的風雪凍住了，小小的身影幾乎是直挺挺地向前倒去，就這麼臉朝下拍在了雪地裡。

……

這樣的暴雪中，金台雪山裡一切的生物都縮在巢穴裡，半步不會出門。

除了住在雪山深處的冰靈羅雪氏。

眾所周知，金台雪山是冰靈羅的地盤。

這種奇特的種族是這片土地上毫無疑問的主宰，噬人的狂風暴雪，地凍天寒，在他們的手中如同溫順的羔羊一般。他們統治著這片冰雪世界，也護佑著依附其間的一切生靈。

風雪依然呼嘯，隻在頃刻之間，倒在地上的少年身影已經被雪蓋住了個七七八八。隻餘一片衣角僵硬地露出來時，周圍風雪驟停，但隻有這一小塊雪地內冇了動靜，稍遠幾步的地方，如刀的雪片依然肆虐，看上去極為詭異。

一個比少年更小一點的身影腳尖輕點著腳下的雪地停在那片衣角旁。一身煙紗輕攏般的白色衣袍，下麵還赤著足，隻在腳腕處有一根金色的鏈子繞了幾圈。這一身一看就很美很貴，當然也很冷。

雪精靈般的小姑娘凝視著地上鼓起來的雪包片刻。

這個天氣裡，雪山上所有的動物都是縮在家裡的，看這形狀，還不是個小動物。

感受到雪包中微弱得隻剩下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小姑娘鼓了鼓小臉，伸出小手對著麵前的雪包一指。

呼啦～雪花飛散開一些，但大部分還是蓋在上麵。

小臉蛋微微發紅，這是冰靈羅幼年課程裡最基礎的一種冰雪之術，奈何她剛學不久，技術不太行。

見此行不通，小姑娘微微調整了一下氣息，深吸了一口氣，控製著氣息對地上的雪包徐徐吹出一口冰雪之氣，同時周身都閃爍起銀白色的星星點點的光芒。

隻見地上的雪團鼓包連帶著下麵埋著的東西，一個囫圇個兒地被翻了起來，又砸迴雪地上，咯吱一聲重新陷入深深地積雪裡。

比起之前要學習和練習的術法，這種以自身氣息影響冰雪的行為是每個冰靈羅天生就會的。

好歹是翻出來了，小姑娘上前兩步，看向終於臉朝上的小身影，一時間有些呆滯。

這是……人？

普通人類是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命在的，這麼頑強，是山腳下的狼人？

但是小姑娘對山腳下的狼人村落很是熟悉，她確定那裡並冇有這麼個人。

未成年的獸人一族都是有些明顯的動物特征在身上的，就像村裡的幼年狼人腦袋上都有毛茸茸的尖耳朵，屁股後麵還有條大尾巴甩啊甩的。

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腦袋上冇有耳朵啊……

隨著疑惑的視線在這人身上掃過，小姑娘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隻見少年被凍得邦邦硬的領口處，隱隱有銀色的光閃過，雪千秋湊近瞅了瞅，發現是類似鱗片的東西。

在還冇見過什麼世麵的小傢夥的腦袋裡，隻知道家中後院池子裡養的的冰鱗大尾巴魚是有鱗的。

竟然是個人魚！小姑娘就這麼擅自認定了對方的身份。

她想起族裡的一位族兄在半山腰上曾救過一隻迷路的懷孕母馬鹿，那馬鹿看著要凍死了，那位族兄隻是將一隻手貼在馬鹿身上，不久馬鹿便又活蹦亂跳了。她問過這是怎麼回事，族兄告訴她，這是他們冰靈羅天生就會的本事。吸收冷氣與釋放冷氣，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果然，找院子裡池中爹爹養的大尾巴魚試了兩次，她很容易就學會了這種手法，代價是爹爹的大尾巴魚受不起冷熱刺激的交替，一命嗚呼了。

一念至此，小姑娘便上前將小手貼在眼前人的腰間。

雪地間，僵硬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又抽動了一下。

一股暖流湧上心田，少年被凍僵的意識稍稍回籠。

他怎麼了？眼皮有些沉，但還是努力掙紮著想要睜開。

朦朧間似乎睜開了一條縫，有個什麼東西在眼前，白色的。

再睜開一些，一個肉肉的小臉蛋浮現在眼前。

還不待少年反應，那個小肉臉蛋就睜大了眼睛，滿臉驚奇：”醒啦？真快。“

小姑娘是真心實意地誇讚的，當初那頭成年馬鹿都用了兩倍的時間才緩過來。

少年有些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逐漸感受著四肢的存在，最後才注意到小姑娘正在摸著自己的腰。

也不算摸吧，她隻是把小手放在那裡。

見少年恢複得差不多了，小姑娘才戀戀不捨地抽回了手。吸進來的冰雪之氣讓她渾身都舒坦極了，可是她不敢吸多了，不然眼前這人就會像當初爹爹的大尾巴魚一樣冇了。

“你是從哪來的？這個時候除了我們家，任何活著的動物或者人都不能在雪山裡走動的。”小姑娘說著話又想伸手再吸一點，伸到一半又忍住了，再收回手，動作有點詭異又好笑。

隻這一句，少年便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什麼人了。

“你是冰靈羅？”少年看向小姑娘並不厚實的白色衣衫，隻用冰環在背後簡單束起的頭髮，以及隻在腳腕處纏了幾根金絲做裝飾的小赤足，再看周身的平靜以及不遠處依然呼嘯的風雪，眼前這個小姑娘必然是金台雪山絕對的主宰，冰靈羅一族。

小姑娘點點頭，看著少年的眼神難掩好奇。作為常年盤踞金台雪山的一族，她自幼接觸的人除了族裡的親眷，就隻有山腳下狼人村子裡的狼人們了。人魚這種生物她隻在姐姐的課本裡見到過，那是十二歲以上的冰靈羅纔會學的課本子。她曾經聽姐姐講過，人魚這種生物很是神奇，他們生活在水中，女性人魚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則為魚尾；男性人魚則相反，上半身是魚，下半身是人腿。姐姐還給她看了那個課本子上畫的人魚，男人魚長得真是一言難儘……聽說人魚在十二歲之後通過某種特殊的儀式，會擁有徹底變成人形的能力，隻是身上會保留某些人魚特征，有些身上有鱗，有些指間有蹼。

少年感受著四肢慢慢恢複知覺，終於能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叫墨琅，敢問恩人大名？救命大恩，我必……”

“不用不用，”小姑娘擺擺手，笑得甜甜的，“我族中哥哥之前還救過懷孕的馬鹿，我姐姐也救過雪兔子。”小姑娘是真不在意，在這金台雪山中的一切生物，他們冰靈羅見了，隻要能救，必然是會救的。

墨琅：“……”在這小姑娘眼裡，自己和懷孕的馬鹿還有雪兔子是一樣的吧。

“對了，你怎麼會這時候在山裡啊？”雪玉暖又湊上前來，她似乎因為很少接觸到陌生人，有些興奮，有些嘰嘰喳喳。

但這樣的嘰嘰喳喳，在差點丟了命的冰天雪地中，讓墨琅覺得極為珍貴溫暖：“說來慚愧，我與母親來外祖家，外祖家就在山腳下的村子裡。我在村口看到遠處一隻白色發光的動物，冇見過，一時貪玩跟進了山裡，突然就颳起了這麼猛烈的風雪……”

“山腳下的村子？狼人嗎？”小姑娘上下瞧了瞧墨琅，心裡疑惑，狼人和人魚的混血？腦子裡一會兒閃過狼頭魚身的樣子，一會兒閃過魚頭狼屁股的樣子……總之都是怪物。

但是她不問，母親曾摸著她的小腦袋說，看到長得奇怪的人不要指指點點，也不要問人家，這會讓對方傷心的。她是個好孩子，肯定不捨得讓彆人傷心的。

小姑娘不想讓這個新認識的小夥伴傷心，看著她的眼神卻不自覺帶了幾分憐憫。

墨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