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曾愛過 第6章

1

眼看吉他協會招募截止時間不到一個月了，宋飛吉他基本不離手，一臉專注地練習著。我耳朵裡充斥著他零碎的吉他音符，即便帶著耳機，將聲音調到最大，他那吉他聲音依舊堅強地穿透我的耳膜。

我與他打賭：“你肯定入不了吉他協會，因為你夢想不在那，就像當初你證明我的夢想不是讀書一樣，咱們最瞭解彼此。”

宋飛漲紅著臉，一臉不服氣：“我一定能，要是我加入了吉他協會，你得請我吃大餐。”

我：“要是你真的加入了，我請你和你的吉他學姐一起吃大餐。”

宋飛：“一言為定，我一定要做一個你不瞭解的我。”

這一刻，宋飛是認真的，言語裡帶著一股拗勁，是一個我從冇有認識過的宋飛。或許我真的還不瞭解身邊的這個朋友，他可以為了自己的夢想日複一日地練習，即使手指起老繭也依舊堅持著。

耳朵裡再次想起了宋飛的吉他聲，雖然不是很悅耳，但《喜歡你》的音調卻清晰可辨。我停下手邊的事情，聽著宋飛嘴裡哼著的歌詞，覺得他打心底喜歡上了這空無的一切，但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著前進。

“喜歡你 車窗上的霧氣

彷彿是你的愛在呼吸

喜歡你 那微笑的眼睛

連日落也看作唇印

我喜歡這樣跟著你

隨便你帶我到哪裡

你的臉 慢慢貼近

明天也慢慢地慢慢清晰

我喜歡你愛我的心

輕觸我每根手指感應

我知道 它在訴說著你承諾言語”

吉他的琴絃輕觸著宋飛的每一根手指，像在述說一種承諾。他的心慢慢地追隨著心中的所愛，漸漸地走向越來越清晰的明天。

夜幕中，清脆的吉他聲在空中盤旋，兩個少年在宿舍的窗台前相對成影，腳邊斜躺著幾支啤酒瓶。宋飛帶著些醉意撥弄著琴絃，突然停下來問道：“麥，以後你想做的事是啥？”

我一時無語回答，因為眼前尚且苟且，從未想過未來。

宋飛拍了拍吉他，略帶興奮地說道：“我以後就揹著這把吉他走天涯，像個劍客，是不是很帥。”

我一臉嫌棄：“帥？隻要不是像街邊叫花子一樣靠賣藝乞討為生，我就會覺得很帥。”

宋飛不屑：“庸俗，低質。我以後會出自己的專輯，會為你寫一首歌，並且作為專輯的壓軸歌曲。”

我哈哈大笑：“承蒙宋大歌曲家把我也寫帥些，將我現在這落魄不堪的模樣抹去。”

寂靜的夜，兩個清純的靈魂在夜色中漫舞，遠處的燈光明亮透徹。兩個靈魂扭動著身軀，儘情地舞動著，直抵模糊未來的深處。

我聽著宋飛描繪著自己的打算，甚至有些入迷，忘卻了所有。彷彿自己在一個素不相識的花園裡，欣賞著一個翩翩起舞的少女。

第一次感受到夢想的甜美，原來有夢想的靈魂是有趣的，不孤單的。即便是夢想如遠處的燈光，在帶霧的夜色中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可依舊會讓人倍感溫暖與興奮。

拾起腳下的酒瓶，我與宋飛用力相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隨後仰頭一飲而儘，暢汗淋漓。這是內心的快樂，有夢想的味道。

2

吉他協會成員招募考覈的日子，天空中下著微微的雨。打扮帥氣的宋飛抱著吉他直奔考覈地點，今天他要將這首練得滾瓜爛熟的《喜歡你》唱給學姐聽。

每年一度吉他成員招募儀式喧囂而隆重，聚集了很多帥哥美女來參加。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會長學姐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眾多人趨之若鶩。

隨著被考覈者表演的結束，台下響起一陣陣熱烈的掌聲。輪到宋飛上場時，我拍了拍他肩膀，打氣道：“今晚給我機會請你和學姐吃飯。”

宋飛挺了挺胸，臉上露出僵硬的微笑：“必須的。”

他揹著吉他，跨步朝前，雨中的風將他額頭前的頭髮淩亂。此刻，我覺得他真像一位久經沙場的戰士，吉他就是他的配劍，帶給他一種誓死而歸的豪氣與帥氣。

我打心底覺得他是帥的，並且為他熱淚盈眶。然而，在我擦拭眼眶裡的淚水時，隻聽見“哐當”一聲，吉他摔在地上，宋飛在跨上最後一個台階時，被絆倒趴在地上。

場麵一度極其尷尬，我擦眼淚的手將眼睛捂住，不忍直視眼前這一切。

宋飛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褲腿上的水珠，撿起吉他，尷尬地向學姐示意剛纔的意外。場下也響起的一陣熱烈的掌聲，我大聲的喊:“宋飛，加油。”

宋飛額頭上冒著雨珠，夾著汗水，一臉緊繃，腳步沉重地來到學姐前麵。

學姐示意：“同學您好，請開始您的表演吧。”聲音清脆可甜，像一縷清風，讓額間舒緩。

宋飛站在原地，右手擦拭著額頭的水珠，然後閉目、深呼吸、拿起吉他，手卻一直未動。他看著學姐，雙腿略微在顫抖，右手又不由自主地往額頭上擦汗水。

場下一度安靜，等待著宋飛的吉他聲在空中飛揚的那一刻。

學姐再次提醒道：“同學，可以開始了。”

宋飛再猛吸一口氣，眼睛暗淡無光，不敢正視學姐。剛纔上場時腎上腺彪升，可是這一跤摔倒後，就像個焉了的氣球，絲毫冇有開始的底氣。

宋飛突然感覺渾身毫無力氣，挫敗與悲傷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裡冒出來。他回顧著過去日夜練習的畫麵，暢想著未來揹著吉他走天涯的場景。然而，就是想不起要彈什麼，甚至一個音符也想不起來，腦海裡一片空白。

他晃著腦袋，突然感覺到頭疼欲裂。他想象著學姐可能對他產生了鄙視的態度，這是很羞恥的一件事。他想立馬走下台，拉著我大醉一場，然後躲在被窩裡痛哭一場。甚至，他想睡一個三天三夜，等醒來後發現這是一場夢，什麼都未發生。

思緒亂糟糟的，讓他徹底無法靜下心來想關於演奏的事情。那首《喜歡你》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在大腦裡冇有一點痕跡。

正當宋飛想放棄往台下走時，一片掌聲驀然響起，並且夾雜著：“同學，加油！”

我撕破喉嚨大喊：“宋飛，加油！”我聲音夾雜在大家的聲音中，顯得格外響亮。

宋飛聞著聲音看向我，眼淚刷地一下流出來了。我突然感到心痛，停止了為他呐喊，我想擁抱一下他。在無助的時候，擁抱能直接給予人力量。

學姐又一次輕聲地問道：“同學，可以嘗試一下嗎？”

聽到學姐的聲音後，宋飛徹底破防了，他號啕大哭，將吉他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宋飛哭叫著：“我他媽也想嘗試啊，可是一個音符都想不起來了。”他全身癱軟在地上，痛苦地抽泣著。

看著他無助地淚流滿麵的樣子，我的眼眶變得模糊。我想如果吉他需要音符來潤色，那在我們人生中哭聲是必不可少的底色，特彆是我和宋飛的人生。

我朝著宋飛大喊：“宋飛，彆哭了，你要堅強起來。”

我們倆是如此的相似，連安慰人都是一樣的。

宋飛聽到我的聲音，停止了哭泣，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手中的吉他。他手握吉他，站了起來。將吉他挎在肩膀，左手按住指板，右手放在音孔處，擺出一副想要彈奏的樣子。

宋飛很認真的樣子，我們全場安靜地等待著。他右手用力地在吉他音孔處從上而下地處掃了一下，一串音符躍然而出，雖然與《喜歡你》無關。

隨後，宋飛向學姐及關眾鞠了一躬，眼淚便又一次大顆大顆地掉下來了。他已經儘力了，全身已經冇有一處可以使出力量了。

他感覺到很卑微，甚至很渺小，比空氣中的一粒塵埃更卑微。他拖著吉他，走下台，拉著我，消失在這茫茫人海之中。

如果哭泣代表著悲傷的話，那麼無聲便是比悲傷還悲傷。

宋飛的眼淚在風中吹乾後，便一路無語，直到床上用被子矇住頭死死地睡去。

3

晚上，我買來幾瓶啤酒，想必酒是消愁最好的東西。當濃烈的酒精從喉嚨穿流而過，一切愁苦將煙消雲散。

我和宋飛依靠在床頭，兩人不語，隻有瓶子之間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酒過三旬，話匣漸開，一縷晚風吹過，帶來了無限悲傷。白天的場景猶如洪水，吞噬著這僅存的清醒。

宋飛將酒瓶裡的酒一飲而儘，同時落下了的還有眼角的眼淚，沮喪且悲傷。

“下午我是不是就是一個笑話？學姐一定看不起我。”

“確實很慫，要是我肯定會胡編一首。不過你冇必要在意她的看法。”

“為什麼？”

“因為你不熟悉她，她認識你。兩個原本陌生的靈魂，何必相互糾纏在一起，弄得傷痕累累，更何況你們還冇糾纏。”

“說了也你不懂，你不懂當吉他響起時，滿腦海都是她那張麵孔的滋味；你不懂我千方百計的練吉他，隻為有朝一日能夠站在她身邊。”

“入魔挺深啊。”

我們倆各自低頭苦笑，我們總想著經過掙紮來獲得自己想要的，可是用儘了力氣，發現抓住的仍是一把空氣。

我扔給宋飛吉他，拉著他往外走。宋飛一臉遲疑地跟著，走到宿舍樓下，跨過一個院子，來到了另一個宿舍樓下，那是女生的宿舍。

宋飛一臉疑惑的問道：“為啥來這裡。”

我不帶好意地笑著：“來完成你的願望。”

宋飛撓撓頭，不知所以然。過往的女生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我們，宋飛不由自主地往牆角躲了躲。

我淡定地說道：“在這裡等你的學姐，重新表演給她聽。”

宋飛竊竊地回答道：“還是算了，這裡這麼多人，挺丟人的。”

我拍了拍他腦袋，很生氣的樣子：“這可是你挽回顏麵的時候，有啥丟人的，等會彆再忘了歌詞就行。”

晚上，宿舍樓下昏暗的燈光在月光下顯得醉意朦朧，一陣涼風吹過後，略顯醉意的我們清醒了許多。

宋飛左手握著吉他，右手在上麵不安分地遊走，可以看出他開始緊張了。毫無精神的眼光時而打探著宿舍門口進出的身影，期待著學姐的到來，但是又夾雜著一絲膽怯。

我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最差的今天下午已經過去了，你冇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宋飛使勁地點頭，像風中搖曳的狗尾巴草，不知所雲。

我們坐在台階上，月光將我們身影拉長。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黑暗處走來，頭髮在肩膀處跳躍著，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連衣裙顯得清新脫俗。

宋飛見到學姐走來，卻不由自主地想往後走。我一把拉住他，眼裡充滿了憤怒。

他帶點委屈地說：“我腿發抖。”

我硬拽著他：“你必須堅持。”

他聲音顫抖：“我有點忘詞。”

我敲下他腦袋：“你是缺氧，深呼吸幾口。”

他拿著吉他打算溜：“還是算了，咱們走吧。”

我擋住他的去路：“走了就見不到你的學姐了。”

我們這樣僵持著，學姐已走到我們麵前，我推了推宋飛示意他上前，心想他的事情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宋飛突兀地朝前走，剛好攔住了學姐的去路，他一臉漲紅，雙手不知該如何安放。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個……那個……能不能再給個機會，我重新彈個你聽。”

漸漸地，宿舍門口圍了很多人，有些人以為在告白，歡呼著：“答應他。”

學姐臉上瞬間也跟著泛紅，露出了極為尷尬的表情，並且帶有一絲不安。她回絕道：“那個…同學我現在冇時間，得走了。”

歡呼聲逐漸增大，宋飛慌張地朝周圍搖手，可是聲音依舊很低。學姐進退兩難，誤當被表白，並且還被這麼多人圍觀，混身不自在。她大喊著：“我跟他不熟悉，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接著，觀眾的呼喊聲便倒向了宋飛，變成了：“同學，加油。”

這種場麵一度像今天下午的場景，有些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從來不管你願不願意，觀眾們就喊加油，點燃你的情緒，把你推向浪尖。最後也不管你做不做得到，隻能硬著頭皮上。

宋飛在一片加油中開始撥弄手中的吉他，並且嘴裡開始清唱《喜歡你》。

“喜歡你 車窗上的霧氣

彷佛是你的愛在呼吸

喜歡你 那微笑的眼睛

連日落也看作唇印

我喜歡這樣跟著你

隨便你帶我到哪裡

你的臉 慢慢貼近

明天也慢慢地慢慢清晰

我喜歡你愛我的心

輕觸我每根手指感應

我知道 它在訴說著你承諾言語”

觀眾情緒一度高漲，呼喊聲又轉向了學姐：“答應他”。呼喊聲喧囂了整個天空，讓學姐無地自容，氣得直跺腳。

最後在人群的間隙中逃走了，留下了她的校牌在地上。宋飛撿起來，才發現她的名字叫寒雪。

人群散去，夜歸於寂靜。宋飛拿著寒雪的校牌，雙腿顫抖，額頭上細細的汗珠將頭髮打成一片。他依舊神魂未定，彷彿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