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曾愛過 第10章

1

今天是我和曉月的結婚五週年紀念日，而我像往常一樣在異地的公司上班。

平凡的日子一切按部就班，如果冇有意外的話，下一秒我要做什麼，呼吸的空氣是什麼味道，以及即將走過的路有幾顆石子，我都一清二楚。

這就是一個人如單身般的枯燥生活。自從離開妻兒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追逐所謂的夢想之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經常會懷疑自己的選擇有冇有錯，

然而，夢想的顏色彷彿變了色彩，不再是五顏六色如夢幻一般，而是記憶中陳舊的色彩，黯淡無光。

以前曉月經常問“你還愛我嗎”，或許是對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有滿懷著期盼；現則在變成了“你真的感到幸福嗎”，語氣裡已經帶有一絲絕望，不再有期盼。

同樣的疑問句，可是後者不需要任何回答，因為所有的語氣之中已經寫好了答案。

“我幸福嗎？”在心底裡曾無數次反問過自己，然而猶如一個無底的深淵，毫無迴音。有時甚至會自欺欺人，為的是讓內心獲得那短暫的慰藉。

我就像一隻風箏，嚮往著藍天，隨風起落。殊不知這藍天的夢想，帶著旋渦，捲入其中，褪去了外在的光圈。風箏折斷了繩子，一時間失去控製，在狂風中咆哮，麵目猙獰，最後支離破碎。

我就是一隻風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一隻遍體鱗傷的風箏。

晚上，曉月打來電話，還在公司忙碌的我無暇顧及，在嘮叨了幾句關於兒子喬木杉的日常之後，曉月平淡無奇地說了一句：“下班後有時間買個蛋糕吃。”

當時的我以為是曉月關心我冇吃晚飯，也就冇在意，隨意回了一聲“我吃過東西了”，便匆忙掛了電話。

夜深人靜，稀稀落落的星光灑在街頭，一個身影獨自在流浪。工作到深夜已成為家常便飯，路邊的風景即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我也熟悉其一花一木。

到了家裡，在把玩手機之時，看到了曉月的QQ狀態：“第一次髮狀態是因為你，我給了一張兩個人背影的照片，而結婚五年後的今天，我再次髮狀態也是因為你，背影裡女孩已在場，背影裡的男孩在哪？”

在這段文字下麵配了一張照片，照片裡有曉月，有蛋糕，還有一張緊挨著曉月的空凳子。

我瞬間清醒，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往下澆醒著我這顆麻木的心。

一時間我不知所措，就像時間凝固了一樣，心跳靜止了。斷了線的風箏再次在烏雲中無跡可尋。

我慌忙地撥通曉月的電話，可是牆壁上的時鐘已敲響了淩晨24點的鐘聲。今日已成為昨日，過了時間的慶祝也會顯得很蒼白無力吧。

我掛掉手中的電話，一切都是那麼徒勞。看著窗外街頭灰濛的路燈，幾個微弱的影子在嬉戲打鬨。或許他們就冇有所謂的明天，燈黑之處便是歸處，從來不會有遲到，一切恰到好處。

而我的歸處在何方？在昨日的悔恨懊惱之中，還是在那迷失方向的那片白雲之下？

我得不到答案，我隻知道斷了線的風箏會迷路，找不到最初的歸宿。

2

時間重回到大一年級時的七月。

大學一年的時光在憂鬱，仿徨，歡喜與期待中度過。我們一起度過了那段帶著一絲悲傷的時光。在那段時光裡，我們沉溺於相互療傷，眼淚在青蔥的歲月中揮灑。最終，我們朝著一個方向，踐行著收穫。

暑期假日的到來，是這段時光的一段終點，但也是另一段旅程的起點。這個年紀，正是少年最意氣風發的時候。青春朝氣，猶如這夏日裡的陽光，帶著一絲熱烈的芬芳。

然而，在我的世界裡，我努力敞開著心扉，希望多些陽光照進來，因為籠罩過太多過往的陰霾，微微的弱光難以消散其中的陰暗。

在這個容易傷感的年紀，我們往往脆弱得如同一隻玻璃杯，稍有不慎，所有外表的堅強剛硬便會支離破碎。而我的那隻杯子碎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曉月還是一片一片的粘合起來，儘管如此，可終究碎片之間還是會留下一道道裂痕。

一直以來以為用愛的乳汁去滋潤這摔碎的裂痕，即便不能修複如初，但也會光鮮豔麗。就像家裡裝修的美縫，用心刮出的那一條條膠線，異常光鮮順滑。可不曾想過，在歲月的摩挲下，它會褪去原有的光澤，泛著暗黃的色彩，甚至還有一道道裂紋。

從小長大，愛是一件奢侈品，在那遙遙不及的遠方，閃閃發亮。然而，每當我伸手想去抓住握在懷裡的時候，卻總是夠不著。無論我是踮起腳尖，還是站在桌子上，那顆閃亮的光，總是離我那麼遙遠。歇斯底裡過後的我最終倒在那片踮過腳的土地上，任憑悲傷滋生，並且順著血管裡的血液蔓延至全身。

這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悲傷，與生俱來。小時候渴望被愛的過程，充滿了憐憫，內心的傷痕隻有自我暗自舔傷，才能癒合。

我在愛與恨的世界裡沉淪，內心的貧瘠滋生出仇恨的種子，在這個充滿悲傷的世界裡紮根，並且破土而出。曾經不隻一次想要逃離這個身邊熟悉的環境，因為失去愛的空氣是荒涼的，讓人窒息的。我滿世界地尋找出口，尋找黑暗中的一束光，等待著被救贖。

帶著仇恨活著，活的比誰都悲傷。身上散發出來的每一絲氣息都散發著冷冽寒光。然而，總有那麼些溫暖的時刻能夠包裹在外表，像一層偽裝，讓自己能夠去接觸這個世界。

或許是我的幸運，有好朋友宋飛的相伴，能夠化解身體裡的一絲寒冷。他就是我的一扇窗戶，讓我看到千姿百態的世界；人世間的溫情也能夠透過這扇窗戶飄進來，讓體會到原來愛就是這般模樣。

直至後來曉月幾次出乎意料地出現，帶著一種測底的救贖，將我的悲苦徹底揉碎，像將紙團撕碎一般，然後狠狠地甩在地上。她是最在乎我悲傷的人吧，所以她總是歇斯底裡地朝我大吼，以為這樣做，那些紮根在我內心的悲傷能夠被吼走一樣。

然而，有些東西註定是無法擺脫，會如影隨形般地跟著，直至世界的儘頭。

3

宋飛整理著自己行李，一個暑假演出的場景或許在內心上演過無數次。這是他的夢想，這個當初豪言要與寒雪同台演出的夢想終於快要實現了。

他邊整理邊嘮叨著，突然間，他對著我問平時練的這些曲子怎麼樣，會不會丟寒雪的臉。

我看著他一臉緊張，並且還帶著一絲慌不知所措的樣子，覺得他真是一個可愛的男孩。一個人隻有在真愛麵前纔會表現出內心真正的膽怯，因為總想著把最完美的一麵呈現給對方，所以總是唯唯諾諾，提心吊膽。

我微笑著，並且鼓勵他回答道：“你已經表現得很完美，我相信寒雪會滿意的。”

宋飛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絲不好意思，然後又遲疑了一會：“麥，要不我再彈給你聽下，你再幫我把把關。”

還冇等我反應過來，他抓過旁邊的吉他，一本正經地坐在了我的對麵。我並冇有反感他，相反看到他這股執著的勁，內心為他肅然起敬。

手指在吉他琴絃上掃過，曼妙的音律在指尖緩緩而出。雖然平時已聽了很多遍，但是依舊感覺很好聽。看著他額頭慢慢滲出的汗珠，隨著光線對映出幾分英武。這個微胖的身體，在認真地對待一件事上，總能散發出迷人的特質。都說愛情能夠使人變為傻子，像傻子一般毫無餘力地拚勁全力，即便拚得一無所有，當一束陽光照進來的時候，依舊會在那裡傻傻地笑。宋飛就是這樣一個傻子，一個沉溺於愛的傻子。

我已記不清有多少首曲子在他的琴絃中緩緩流過。當最後一個音符消失於在他的指尖時，他抬起頭來對著我傻傻地笑著。

我對他豎起大拇指，內心真誠地讚許，拍著他的胸脯道：“你把我感動了。”然後我也跟著他一起傻傻地笑。笑聲交織在一起，瀰漫著整個宿舍，最後飄出窗外，飄向遠方，悠遠而綿長。

原來兩個傻子在一起做著傻事也是一種快樂。

緊接著，宋飛又開始張羅起行李來，在我麵前不斷地試演出服，一遍又一遍，一件又一件，唯恐不合適，並且不斷地的谘詢我的意見。

“這件這樣，適不適合演出？”

“很配你的吉他。”

“這件呢？”

“應該會和寒雪很配。”

“再幫忙看看這件？”

“這件會讓你成為全場最靚的仔。”

… …

我配合著他，並且鼓勵著他。在聽到我的回答後，臉上露出了靦腆的笑容。並且，他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從我這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終於滿意地將衣服收起來，放進行李箱，一切打包就緒。

他今天總有說不完的話，問不完的問題，一點也不像往常那個胖胖的小夥子那麼索性直接。今天的這個胖子像個一條擰不乾淨的絲帶，總是有滴不完的水。我甚至開始有點厭倦這種狀態的胖子了。

手中的活忙完後，才發覺已然接近中午了。寢室空蕩蕩的，一個揹包，一個行李箱和一把吉他孤零零地放在宿舍中間。

宋飛直起腰，看看地上的行李，看看手錶上的時間，沉默了一會，帶著不捨：“麥，我馬上要去趕火車了，這個暑假我就不陪你了。”

我忍著內心百感交集的情愫：“好。”

說完後又是一陣沉默，空氣突然變得像凝結了一般。我突然想笑，傻傻地笑，就像剛剛那兩個傻子一樣的傻笑。

宋飛紅著眼睛：“相信我，就這一個暑假不陪你，以後一定會還給你。”

看著帶著微微淚眼的宋飛，我一度哽咽。這麼多年來，確實是宋飛第一次離開我。他害怕我孤單，害怕我內心的悲傷又會從那片荒瘠塵土裡冒出來。我拍拍他的肩膀：“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照顧好自己。好好演出，等著你的好訊息。”

宋飛猛地點頭，像吃了個定心丸一樣，內心稍微安定了下。但是他的眼神還直直盯著我看。我知道他在搜尋某個答案，他始終是放不下我。我故意躲開他的眼神，把所有的不安，不捨塞進心裡，最後聳聳肩，調侃道：“我不是寒雪，可彆用這樣的眼光盯著我哦。”

然後，兩個傻子又開始笑了，傻傻地笑。笑聲在耳邊迴盪，沁入心底。最後，笑著笑著，我們眼眶都濕潤了。透過淚水，我看到了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歲月，溫暖而真摯。

到了離開的時間了，宋飛拖著行李，背起吉他走出了宿舍。此刻，他像真正的劍客，勇敢無畏，昂首向前。

4

我以為我不會再悲傷，因為所有悲傷都藏匿在那傻傻的笑聲底下。然而，當我一個人麵對那空蕩蕩的宿舍時，那些極力被我壓住的悲傷再次噴湧而出。此刻，我不再壓抑，任憑眼淚儘情地釋放。天空中那一抹抑鬱的藍色，描繪著內心無力的蒼白。

我的人生從不缺乏孤獨，唯獨這一次讓我體會到了孤獨真正的滋味。它是一種好友離彆時的戀戀不捨，是一種對將來無知的把握，是一種明明知道自己會悲傷，卻要全身心的壓抑。

我一個人輕倚窗前，望著窗外天空，光影刻在了臉龐，微風舞動了衣裳，思緒漂越過海洋，孤獨留在了心上。

酸楚的眼淚因孤獨而生，散發出悲傷的味道。那是一種悲傷過後依舊會如潮湧般，帶來無儘的傷感澎湃心底。

我想我應該高興纔對。宋飛為了夢想勇敢前行，他如一顆天上的明星，熠熠生輝。曉月在遠方與我約定在老家彙合，這是一種幸福期待的味道。而我，竟然心生悲傷，或許一向敏感的我總是能夠輕易地被觸發心底那個悲傷的閥門，讓種在心底的悲傷輕易地展示它的繁枝葉茂。

那種在刻在骨子裡的悲傷，不會輕易被埋冇，總是會一波接一波洶湧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