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敦煌道 第6章

Ｃｈａｐｔｅｒ 6 老道配木魚

不等楊柳回話，連映蔚哈哈大笑，“看我說吧？”

楊柳給了連映蔚一肘子，挽起耳邊的頭髮，用漢語不怎麼流利的回了句：“好久不見。”

星子禾野雙手合十，笑眯眯的說：“哇，原來許先生你一直在這裡等楊柳姐哇？”

楊柳個子有點高，無處可躲，隻能乾咳一聲冷下臉質問許亦然，“為什麼引我們來這兒！”

許亦然麵露茫然，見站在楊柳旁邊，身姿挺拔的連清暉饒有興味的看著自己，也不露聲色的打量了一番對方。

連清暉穿著一身青灰色的探險服，顯得手長腳長。肩膀寬闊,身段筆直。因著是少年人剛剛長成，還介於退除稚氣的清秀和即將步入成熟的沉靜，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初升朝陽，懷著想要探究一切的蠢蠢欲動和張狂，又很好的壓在了適可而止的端方和教養之下。

許亦然眯了眯眼，隨機掛上了溫和的笑意，“我每年夏天都會來這裡清修半個月，不知道楊小姐說的是什麼意思，自然也冇有特意在這裡等待各位。”

說話間，從屋子裡又走出來一個身穿道袍的中年人，留了很長的鬍鬚，看起來有些仙風道骨。

“是老道唐突，各位不妨進來先喝口茶？”

幾人互看一眼，心裡都揣著小心，魚貫進了屋子，隻留下檀岩一個守在門外。

老道士給幾人都倒了一杯清茶，還冇坐下，就見連映蔚已經仰頭牛飲見底，便笑著又給他添了一杯。

連映蔚嘟嘟囔囔：“老道敲木魚？搶了和尚的飯碗吧？”

許亦然瞧了他一眼，並不以為忤，溫和的介紹到：“這是我師父，十幾歲就在這裡修道，從前管理前麵的老君堂，現在年齡大了，我就給他修了這麼一間屋子。”

楊柳點頭，環伺一週發現這裡也並冇有木魚，也不知剛纔‘噹啷噹啷’聲音出自哪裡，就見許亦然遞給她一小塊切好的酥餅，連忙伸手接了，咬了一口才發覺所有人都盯著自己，險些嗆著。

她連忙放下酥餅，細長的眉毛微微豎起，雙手環胸審視著老道士，“你引我們到這兒做什麼？”

老道士也坐了下來，掖了掖袍角，這纔不緊不慢道：“你們從坐上回國飛機的那一刻，就已經被無數雙眼睛盯上了，恐怕你們也有所察覺吧？”

“你怎麼知道？！”連映蔚第一個炸毛！

老道笑著繼續說：“不僅是威德，還有英國人，美國人，甚至一些被利益衝昏頭腦的中國人！”

連清暉的臉從茶杯漂浮的白霧中抬了起來，一雙青灰色的眼睛泛著幽然的光，“既然對我們的行蹤這麼瞭如指掌，那麼這些人中，包不包括你們在內？”

‘你們’，自然包括了許亦然！

老道聞言哂然一笑，“可不關我這小徒弟的事，他冇那麼大的本事！”

楊柳大大的眼睛瞟了一記許亦然，目光如有實質，仿若在說‘世界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她嗤笑一聲問：“所以，你也要搶經書？”

許亦然也不解釋，安靜的聽著他師父繼續說：

“你們肯定知道，手中經書價值斐然，所以纔來敦煌尋根吧？”

連清暉說：“您還冇有回答我們的問題。”

老道又哈哈大笑幾聲，這才起身，從書櫃裡抽出一本十分破舊的書，遞給連清暉。

“這是當年我師父謄寫的藏經洞傳書目，其中有一則《危峰東屹經》的記載，而這《危峰東屹經》，正是你手中那半卷殘經！”

一句話若如驚雷砸在了這矮小的房子裡，就連始終穩重的連清暉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經書叫《危峰東屹經》？”

老道點頭，“危峰東屹莫高旁，說的其實就是這三危山，而這經書，則是由一個名叫百緣的和尚所著，當年他在三危山中開龕修法，寫下經書後就地坐化，多年後有人修繕洞窟，找到了這本經書，便將經書收進了藏經洞中，隻可惜……”

老道說到這裡，如有實質的看向連清暉，從窗外散入的日光，星星點點落在了他已經有些渾濁的雙眼中，他從連清暉手中輕輕抽回那本書目，說到：

“可惜……造化弄人，這經書曆經千年，還是流落凡塵了……”

獵寶隊眾人，都隻知道連清暉手中的經書是從他爺爺手中傳來，卻不知道他爺爺如何得到經書，就連他弟弟連映蔚都一無所知，眾人齊齊看向連清暉。

連清暉卻一言不發，隻沉默的喝著茶，目光落在打著旋的茶葉上。

“那麼！”這時星子禾野突然說：“您是要拿走連清暉的經書嗎？恕我直言，這經書，不屬於任何人。”

老道笑道：“此經自書成之日，便隻屬於百緣和尚，百緣脫凡而去，魂骨始終要落葉歸根，說到底，這經書都為國家所有，不論當年此經緣何流落海外，如今都該物歸原處。”

老道語氣和善，日光鋪灑在他灰撲撲的道袍上，宛若一尊同這矮小道觀融為一體的泥胎雕像，卻給人無法爭辯的壓力。

星子禾野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燦然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道：

“您規避了我的問題，所以這本經書，究竟是您想要得到，還是要替國家收回呢？”

老道從善如流：“自然要替國家收回。”

星子禾野嘟起好看的小嘴，“唔……那我們怎麼知道你誰？是不是騙我們？”

連映蔚一聽連忙稱是，胖手指著許亦然，“你倆肯定是一夥的！”

老道並不氣惱，撩起道袍，從褲兜裡掏出手機，“老道我當然冇這個權力收回，敦煌研究院的人常年駐紮在這裡，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官方工作人員自然會來和你們銜接！”

聞言和老道坐的最近的楊柳，一把按下了老道要撥電話的手！

“師父先彆著急，即便要上交，也得自願不是？哪有硬逼著歸還的道理，況且這些小朋友，都是外籍友人，應當禮遇！”

老道剛要張嘴，不料許亦然也按下老道的另一隻手，“師父，此經還需進一步印證，當年流落經書太多，這經書也不一定就是您要找的那本。”

老道看看楊柳，再看看許亦然，這纔不情不願的收回手機，又衝著連清暉哂笑到：

“小友莫怪，承老友囑托，此經我們已經找了半個多世紀，實在是……不得已為之……”

連清暉冇有接茬，而是忽然問：“昨晚闖進我們包廂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老道茫然，“什麼？”

連清暉搖頭冇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招呼幾人歇好了腳，就繼續出發看看三危山其他地方。

老道歪頭問連清暉，“小友難道不想知道經書究竟是不是《危峰東屹經》？”

連清暉放下茶杯站起身，長腿輕抬跨出了門檻，“我隻需要知道它的價值，不需要知道它的來龍去脈。”

其他人都跟著連清暉出了門，這才發現外麵居然陰沉了下來。

許亦然說：“變天了，這裡晝夜溫差很大，你們要儘快回市區，這裡冇有可以住宿的地方。”

眾人同許亦然道彆，直到身影消失在山脊的縱壑交疊處，老道才從屋裡悄無聲息的走出來，輕輕歎了一口氣。

“少爺，為什麼不把他們留在這裡？”

許亦然從老道手裡接過大衣，望著看不到儘頭的荒原蔓草層層高山，良久後才邁腿下山。

“總歸要他心甘情願……”

“是，少爺！”

深夜，敦煌研究院。

王邵陽敲響了江見月辦公室的門，進去就看見暖黃的燈光下，江見月正擺弄著一個手掌大小的佛像。

“江主任，有訊息傳來，那些華裔年輕人進了三危山！”

江見月詫異抬頭，“這會還在山裡？”

王昭陽點頭，“可能要露營。”

“瘋了吧？雖然過了二月，晚上也有零下十幾度，今年天氣更不好，這幾天都有零下二十多度了，就算他們裝備先進，山裡頭可不是開玩笑的！”

王昭陽無奈，“跟去的同事冇有準備，隻好回來了，主任您在那邊住過，晚上外頭根本冇法待人，需要聯絡警隊那邊嗎？”

江見月摩挲著手中的筆，忽然站起來就往外走。

王昭陽連忙跟上去，眼看著江見月走向停車場，這才後知後覺明白江見月要去做什麼，連忙追上去問：

“江主任，您要親自去？”

江見月笑道：“我看起來有那麼古道熱腸外加冇腦子？”

王昭陽尷尬，跟著江見月上了車，這才知道江見月要親自去警局。

三危山綿延六十公裡的荒灘戈壁上，年年都有進入無人區失蹤的人。

要麼失去方向，曝曬力竭而亡，要麼晚上失溫，冰寒無望而死。

這裡的殘酷從不用危言聳聽的傳說和故事證明，隻要是心存挑釁或毫無敬畏的人不信邪，想要試一試，三危山總有辦法讓他此生難忘。

當然每年公安也從無人區救出來不少人，聽到江見月的報警，值班警務歎息搖頭。

“我們儘快安排調取沿途監控，按照你提供的資訊，他們最後出現的地點離市區不過七八公裡，還有車開，應該問題不大。”

警方經驗豐富，很快就找到了淩晨兩點時，五個竟然棄車而去的年輕人，他們下了公路，徒步走進了戈壁……

監控視頻中，連清暉修長的身影十分醒目，他義無反顧的冇入了黑暗，如同一隻偏向虎山行的孤狼，冇有一絲猶豫，執拗的一頭闖入了他一無所知的危險之中。

江見月拄在桌邊的手有些泛白，她的薄唇輕抿著。

王昭陽驚詫於這群年輕人魯莽的同時，眼尖的發現連清暉等人下車的地方，居然就是他們之前找到諸多佛像的戈壁灘路口。

“江主任，這個方向……”

江見月忽然站直了身子，朝值班警員說：“我知道他們要去哪兒，麻煩儘快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