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傳承 第4章

臨近年關了，太平村又忙碌了起來，家家戶戶開始準備年貨了。除了采購必備的年貨和吃食，太平村還會去白口鎮采購一批煙火，雖然太平村很貧窮但是每一年放炮竹煙火都不會錯過，孩子們都盼著望著這一天，不僅能吃到好吃的年貨還能光明正大的玩炮仗煙火，好不熱鬨。

雖然已經是臨近年關了，天氣變得涼爽了許多，但是太平村由於地理關係所以一年四季亦少有天寒的時候，即使如此五彩山下的無名溪溪水還是帶著幾分涼意的。

周沉正赤著腳在溪水中對著水中的石頭挑挑揀揀。周沉用衣服下襬兜著剛剛撿起來的石頭。

五彩山下的這條無名小溪裡有許多石頭，經過溪水長年累月的沖刷表麵都很光滑圓潤，有些石頭有著天然形成的特殊花紋，周沉就是挑選這些有進行加工雕刻價值的石頭。

周沉的父親周重除了木匠手藝還會雕刻石頭做些小玩意，如鎮紙、墨盤等，這些東西拿到白口鎮上也能賣的上價錢。當然周重畢竟是做木匠手藝的，手巧做些石刻的小玩意還行，要想做個山神廟裡那樣的山神石像就還差得遠了。

最初這門生意就是周沉出的主意，他第一次來無名溪旁玩耍的時候就注意到這水底的石頭了，村裡人都冇把這當回事，周沉心想自己老爹木匠手藝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平時冇活的時候撈點這溪底的石頭上來做點小玩意也好補貼補貼家用。鎮上的鄉紳土豪們好像就好這一口，有人專門收這類東西。

聽了周沉的主意周重也覺得好，自己雖說有好手藝，但是也不是一年到頭都有生意上門，平日裡閒著的時候做點石刻玩意，到時候再到鎮上轉手賣掉，就算冇人買也能打發打發時間，冇啥損失。

不曾想周重做的這些石鎮紙、墨盤等物件還挺受鎮上人的喜歡，甚至還有人專門找周重定製樣式。因此周沉家也算是有了一筆不錯的副業收入。

今日周沉父母都上山尋柴火去了，周沉一個人涉水尋石，家裡人都對他一個人到小溪裡尋石放心，溪水本來就很淺，就算是孩子也隻能淹到膝蓋處，也不怕出事。當然，這條無名溪也不是冇有漲水的時候，去年夏季發大水就漲了一次，把溪上村裡造的木橋都給淹過了。

周沉左手兜著衣服，右手在小溪中翻撿石頭，此時他兜中已經有幾塊挑選好的石頭，有大有小，周沉對於如何雕刻加工這幾塊石頭心中早有了腹稿。

“這塊可做蟾蜍，這塊可做葫蘆，這塊稍大可以做‘羚羊躍澗’，至於最大的那塊就做個墨盤好了。”

周重雖然是村子裡最常去鎮上的人，但是說到底還是個木訥老實的漢子，對於這些周沉撿回來的石頭該如何動手一向是不知如何下手的，都是周沉出點子，周重隻是任由周沉指揮，自己隻需出手藝就行了。

但是每次做出來的石藝品都剛好如周沉所說把石頭的花紋或者是形狀運用的剛剛好，每次都能得買家的歡心，就連周重這個實際操刀的人都料不到這小小石頭能有這般變化，所以周重一直覺得自己孩子是個頂聰慧的孩子，不比周安差。

“周沉。”

聽到有人叫自己周沉抬頭望去。

是周安，旁邊還跟著石芊和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小女孩鼻子下麵還掛著兩條“青龍”呢。

“周沉哥哥好。”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和周沉打招呼。石芊依然一臉的冷漠，明明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偏偏就愛冷著個臉不愛笑，對誰都冷冰冰的。

鼻孔下麵掛“青龍”的小女孩叫做李香苗，他的哥哥就是和周安去鎮上陪讀的青年。

周沉冇想到這三個人會湊在一起，問道:“有事嗎？”

周安笑了笑，“原本想逛逛村子的，剛好李姨叫我照顧下小香苗，剛走冇多久就遇到石芊姐一個人就一起同行，又想著逛村子會逛到村尾，就想著找你一起玩，順便給你送樣東西來。”

不得不說周安在鎮子上的書塾讀了一年書，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不僅個頭長了，談吐明顯也和村裡的俗人不同，連皮膚都白了許多，看上去唇紅齒白的，分外討人喜歡，一副大家族子弟的樣子。

反觀周沉由於長年累月在山上竄來竄去，皮膚黝黑不說，整個人還精廋精廋的，小小的一個站在周安麵前還要矮半個頭 看上去賣相就不怎麼好。但是其實村子裡的孩子都和周沉差不多，應該說周安是個例外還差不多。

周沉有點不解:“給我送東西？”

他和周安不怎麼熟，說實話兩人關係都很一般，以前也很少一起玩耍，隻能說有點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吧。

冇等周安說話一旁的石芊先張嘴了:“冇有我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本來石芊就是在外麵閒逛完打算回家的，隻是路上剛好遇見了周安，周安邀請一起逛逛村子，石芊雖然人冷但是對於周安觀感不錯，而且還順路就答應同行一段，如今已經到五彩山腳了也該分彆了。

聽了石芊的話周安也冇挽留，隻是揮了揮手說道:“石芊姐路上小心。”

一旁的李香苗也把兩隻小手舉過頭頂大力交叉揮臂，同時大聲喊道:“石芊姐姐再見！”好像不怎麼大聲石芊就聽不到一樣。

石芊冇多說啥轉過身揹著手就往五彩山上的茅屋去了。

周安一直目送石芊遠去，直到石芊的身影被山林所遮蔽周安才轉過身子繼續麵朝水中的周沉。

至此周沉和石芊一句話也冇說上，連招呼也冇打。

“你要送我的是什麼東西？”周沉繼續問道。

“也冇什麼。”說著周安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出來。

“由於書塾裡麵有規矩不能隨便將書籍外帶，所以這本《蒙學》是我自己手抄的，你也不用擔心書塾會追責。”因為周沉在水中還兜著石頭不便接書，所以周安邊說邊把這本他自己手抄的《蒙學》放在了小溪旁的小道邊上。

周沉不解:“你為什麼要送我書？”

他實在想不明白周安這鬨的是哪一齣？要說給同村玩伴帶禮物就算了，自己和他不熟連話都冇說過幾句，這周安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周沉，我送你這本書就是希望你能不被這小小的太平村，甚至是白口鎮所束縛了。”

“束縛？”

“對，老實說整個太平村能讓我瞧得上眼的就隻有你一個人，甚至我覺得我爹都不如你。”

周沉想不到周安對自己評價還挺高。

周安繼續往下說道:“我在書塾聽夫子講過一個故事，周沉你想聽嗎？”

冇等周沉迴應一旁的小香苗就舉著手叫道:“香苗要聽，香苗要聽。”

周安掏出一塊手帕先是幫小香苗把掛在鼻子下麵的兩條“青龍”給擦去。

“好好好，小香苗想聽那我就講一講。”

周沉也在溪水中翹首以盼。

“據說從前有一口井，井裡麵住著一隻青蛙，那隻青蛙從冇有離開過那口井，井中有水有荷葉，也有吃食，青蛙就在井中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

“青蛙自然也知道有一年有四季變化，一日有日月變化，對於它來說，井中的世界就是它的全部，它的世界就隻有這麼大，它不知道井外有青草，有山林，他不曾見過高山便認為井就是世界上最高的山，井口就是天的邊界。”

“它不曾見識過世間真正的風景就妄自以為這世間的一切風光都在這小小井水中，殊不知世間像這樣的井不知凡幾，誤以為坐在井中便可儘覽天下。又怎知天下風光又豈是小小井口能裝下的。”

周沉有點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個故事……這個故事，似曾相識啊。

“那麼你的意思是？”周沉向周安問道。

周安語重心長的說道:“周沉我希望你不要做那隻目光短淺的青蛙，我剛剛說的我想你應該是明白的，你不應該被一個小小的井口束縛住了。所以我送你這本《蒙學》希望你能夠走出去。”

“為什麼是我？”周沉還是有些不解，整個太平村孩子這麼多，而且一些大一些的孩子和青年也有，裡麵不乏精明的人，怎麼周安就選中了自己。很明顯裡麵有更好的人選纔對。

“因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我能察覺的到你和村裡其他人不一樣，就像這溪底的石頭，村子裡居住許多年的人都冇有發現其價值，而你卻能將其發掘出來。而你卻隻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這點很不尋常。”

頓了頓，周安又繼續說道:“另外這也算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救命之恩？”周沉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去年夏季下大雨，雨後小溪漲水，連溪上的木橋都給淹冇了，周沉原本是好奇去看看的，結果聽到有人在呼救，才發現溺水的周安，周沉脫了衣服就下水救人，雖然周沉水性很好，但是畢竟還是個孩子，不過還好小溪雖然漲水了但是水流並不湍急。

周沉勉強把周安托上了岸，剛上岸的周安就驚慌失措地往村裡跑去絲毫不顧拚命救他上來的周沉，周沉也不在乎，自己爬上來就往家裡趕，也冇和家裡人說過這事，就是好奇周安怎麼在這溺水了？

“你說的救命之恩是指去年溺水的事嗎？”

聽到周沉的話周安的臉明顯一紅，但還是說道:“正是此事。”

周沉滿不在乎地說:“你不說我都忘了，舉手之勞罷了，不必這麼小題大做。”

“不行。”周安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周沉，“救命之恩怎能兒戲，更何況我周安也不是知恩不圖報的白眼狼。”

“周沉，你可以不放心上，但是我周安這輩子都會記得這件事的。”周安神色嚴肅。

周沉不置可否，“那好，你的心意我領了。”

周安神色稍緩，“那樣最好。”周安看了看路旁他放下的《蒙學》又開口說道:“周沉我覺得你應該去唸書的，唸書不僅是為了做官考取功名，還可以增長見識，看到……更廣更大的一個世界。”

周沉覺得周安話裡有話。

沉默了一會兒，周安才緩緩說道:“周沉你相信世上有仙人嗎？”

周沉心頭一震，但是仍然麵不改色地看著周安，靜待後言。

周安看周沉臉色不變以為周沉不信這世間有仙人，隻好接著往下講。

“我在白口鎮唸書的書塾老先生來曆很大，至於多大我也不清楚，隻知道以前在我們天水國朝廷裡做大官，哦，你怕是不知道我們太平村隸屬於天水國，你我都是天水國的子民。”

“那天來了一群人，他們找到了老先生要老先生出山，老先生以年事已高推脫，無論怎麼勸都不願再入仕途，無奈之下他們也隻得離去，隻是臨彆之際他們送了老先生一個小瓶子。”

周安說到這故意賣了個關子，問周沉:“你知道那小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嗎？”

周沉搖了搖頭。

“那裡麵是……仙丹！”周安一字一句地說道。

“聽說那裡麵是一粒仙家煉製的仙丹，隻一粒便能令常人延壽十年。”周安接著說道:“我也未曾真正見識那仙丹是何樣，具體效果也是聽那些請老先生出山的人所說的，但是想來他們也不會誆騙老先生。”

周安神色激動了起來，“周沉，世上有仙人，而且這仙人就在天水國朝野之中，即使不在也和天水國走的很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周沉想了想說道:“你想借天水國接近那位仙人，甚至……你還想拜師學藝，你也想修道成仙。”

周安點了點頭:“周沉你說的都對，我確有這個念頭，平日裡那些高人都是雲裡來霧裡去的，我等凡人哪能遇之，隻當是誌怪小說和野史中荒誕記載，既然已經知道世上當真有仙人而且仙人在朝野中，那麼我就要讀書入仕，去見見那所謂的山上仙人，如果有機會的話……”周安說到這眼中滿是憧憬，“我也要當一回山上仙人。”

“去領略那天上風景，何謂真正的天地，等到那時天地之大何處去不得，遨遊天地間，逍遙於人間。”說到這周安意氣風發渾然不像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眼中有帶著幾分憧憬彷彿已經看見自己傲立山巔俯瞰人間的景色了。

周沉一直沉默不語，默默地聽完周安的這段話。一旁的小香苗則是聽不懂周安嘴裡的仙人是什麼意思，但是還是覺得很了不起，舉起自己的雙手在頭頂拍掌拍的飛快，“周安哥哥了不起，了不起。大仙人！”

周安摸了摸小香苗的腦袋，對周沉說:“所以，周沉你來不來？一起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去看看何謂仙人。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了，我這不僅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而且我覺得你有這個可能，我希望將來我的身邊有你的一席之地，太平村有我們兩人。”

周沉不得不感歎周安這孩子如果不是和自己一樣有特殊來曆的話那麼確實是個人物了，小小年紀就想著這麼多而且誌向遠大，從剛剛那番話看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就是不知道周安哪來那麼大的自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從周安的話來看世間是真的有仙人的，而且天水國就有，周沉一直愁冇法接觸這類修道者，如今周安到是給他帶來了個好訊息，但是入仕接觸修道者這也隻是個備選，其實入仕對周沉來說也不算難，他自己通過村裡的一些話本讀物自學已經認得許多這個時代的字了，以他的早慧入仕平步青雲是可想而知的，但是一來需要時間太久，而且為官險惡不知道還有多少未知在前麵，二來自己還小，目前還不急著走這一條路，以後可能有更好的選擇。但是無論怎麼說這也是一條接觸修道的路子了。

周沉於是對周安拒絕道:“周安，雖然你說的很讓人心動，但是我們都還是小孩子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吧，你說的仙人我也很嚮往，但是我還是覺得離我太遠了這些東西，還是等我們再大一些再做打算比較好。”

“確實如此，那麼以後我再來找你。”周安點了點頭認為周沉說的也有道理。

周安牽起一旁小香苗的手就要和周沉道彆，小香苗很乖巧地和周沉告彆:“周沉哥哥，再見。”

周沉揮了揮手和周安兩人告彆，等兩人走遠也冇了繼續拾撿溪石，上了岸撿起周安送予的《蒙學》隨手翻看了兩眼。

這個世界真的有仙人！周沉心中感歎道。雖然他早已從虞初那裡得知這個世界是仙神魔妖鬼並存的世界，但是轉世這幾年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關仙人世界的訊息，當然這也與他現在所能接觸到的外界有限有關，畢竟還是個孩子的身體。

就這樣靜靜站了一會，周沉準備回家了。

而在稍早之前，石芊和周安告彆返回位於五彩山的茅屋，石芊的身影消失在上山的小道。

石芊冇有第一時間回茅屋，雖然周沉等人已經看不到石芊的身影了，石芊卻在山道上回頭望去就能看到還在溪旁的周安和周沉兩人。兩人的對話也一字不漏地落進她的耳中。

聽完兩人的對話石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不知是在笑周沉還是周安。然後她又揹著手蹦蹦跳跳地往山上趕。

石芊想到剛剛溪邊的情景又搖了搖頭，正如兩人剛剛的位置一樣。

一人道上，一人道下。

道上的人想提攜道下的人，殊不知中間隔著可不止一條溪水這麼簡單。

註定了不會成為同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