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昇陽 第1章

“啪！”一聲摔打的聲音響起，夏慶帝麵色鐵青，耳後脖頸的青筋暴起，一雙虎目彷彿是著了火。

“他們怎麼敢！”

一旁的錢公公撿起尺牘，一目十行的掃過，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堂下一個大臣，一個和尚，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安靜的彷彿兩座雕塑。

這封信來自前線，出自寇國三皇子之手。這位敵國皇子語氣囂張，以三城之地為要挾，求娶夏國公主。

寇國隻是個彈丸小國，原本是夏國的附屬國之一，向來非常聽話，納貢殷勤，夏國對其信任有加。哪知在夏國遭受劫難之時，竟然在背後捅刀子，連下夏國三城。如今竟還要求娶夏國公主。

夏慶帝子嗣單薄，長子夭亡，現在身邊隻剩下一位皇子兩位公主，個個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誰人不知寇國的風俗，在寇國冇有“正妻”一說，所有女人都不算人，隻能算得上是寵物，是物品，是人人可以使用的工具。

哪怕是平民百姓家，女兒嫁不出去也從未考慮過嫁去寇國。在夏國人眼中，寇國是未開化的蠻夷，不知廉恥，不尊禮法，不解教化。

如今他們竟敢肖想朕的公主！他們怎麼敢！夏慶帝一把掃掉了案牘上的奏疏，寬大的袖子帶著虛浮的身體一陣踉蹌，然後緩緩跌坐了下來。

“陛下！前線告急，陛下三思啊！”禦史大夫許彥青首當其衝站了出來，“如今的兵力都在對抗獸潮，冇有多餘兵力能抽調至郾城。若是公主和親能夠使萬千黎民百姓免於戰事，那是公主的大造化呀！”

“大造化？”夏慶帝冷笑，“那這個造化給你你要不要啊？”

許彥青冷汗都滴了下來，連忙顫巍巍的跪下：“陛下！若……若是讓小女代替公主嫁過去，來日被寇國發現，以他們一根筋的風格，怕是……”

“阿彌陀佛。”怕許彥青再說出什麼更離譜的話，國師瞭然禪師連忙宣了句法號，“陛下，待三日後那寇國三皇子前來朝見時，我們探探口風再定不遲。”

錢公公也附和：“是啊陛下，您大病初癒，不易動怒。”

夏慶帝輕歎一聲，吩咐道：“國師，三日後的接風宴在你的相國寺辦吧。一定給我好好震懾震懾那膽大包天的小崽子。”

待國師與許彥青領命而去，夏慶帝的身影一下子佝僂下來，彷彿老了十歲。

忽然，他彷彿想起了什麼，問道：“錢串子，朕記得喜樂公主是不是快寒毒發作的日子了？”夏慶帝喃喃道，“喜樂公主身子弱，讓尚宮局再撥兩個侍女過去小心伺候著。”

…………

皇宮的東北角，有一院落距離皇帝所在的尚書房甚遠，曰“紅英閣”。

此院落極為簡樸，並無尋常少女喜愛的各種雕欄玉樹，也無鮮花一朵。偌大的院子，零零散散擺了些大大小小的石鎖，以及一個小小的木樁陣。

兩個宮女到達的時候，看到一個年約十三四歲身穿藕荷色紗裙的少女腰間墜著一個大大的石鎖，遊走於木樁陣上。周圍有三三兩兩宮女太監圍觀。

少女身材瘦小，腰間墜著的石鎖搖搖晃晃，看上去能輕易把她的腰勒斷，單是站在那裡，就讓人忍不住為她捏一把汗。

兩個新來的宮女也不敢吱聲，看著少女險之又險的從一根木樁移至另一根木樁之上，腰間石鎖蕩起，險些把少女掀翻。其中一個宮女“啊”的一聲，被旁邊的宮女一個眼刀剜來，隨即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嚇到了少女。

少女順著石鎖蕩起之力，幾個流暢的跟頭翻過，已然輕盈的翻過了幾個木樁，落在一個木樁之上。她麵容蒼白，但是眼睛忽閃忽閃的，閃著興奮的光，朝著下麵一個小太監招手：“來！”

新來的宮女好奇地瞅著這少女，小聲問旁邊的老宮女：“咱們公主喜歡看雜耍嗎？請來的小師傅如此厲害。”

老宮女性子十分活潑，聽得她這麼說，不由噗嗤一笑：“這個可不是雜耍師傅。這可是咱們——哎，小馬子上去了，快看！”

新宮女忙看去，卻見一個小太監翻身上了木樁陣，然後朝著少女一拱手，當即變換腳步，在木樁陣上如履平地般地迎了上去。

這小太監身量高出不少，一個大頭如同蝌蚪，一雙大長腿宛若竹竿，組合在一起彆有喜感。

隻見他突然一聲輕叱，右腿殘影一般蹬出，直取少女麵門。少女卻不緊不慢地略微一側身躲過，順勢撩起腰上石鎖甩向對方膝蓋。小馬子隻得撤回右腿，少女已經順著石鎖之力飄上了他身後的木樁。

小馬子當即一個俯身，左腿和雙手各落於一樁，把自己全部力量灌於右腿之上，右腿帶著破風之聲飛掃而出。

這一招叫做“蠍子擺尾”，是宮裡已故大內高手於德寶“蛇蠍十六式”中的招數，借全身氣勁，力大無窮，若是被一腳掃中，便能叫對手皮開肉綻，筋骨俱傷。

懸石鎖的少女卻一點也不慌，她的身體向後折去，折成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後背貼住木樁柱子，倒著抱住了一根木樁，躲過了一招可怕的掃腿。

她忽靈靈的大眼睛一眨，整個身體像拉滿的彈弓，低喝道：“小心了！”話音未落，雙腿已然像彈子一樣自下而上蹬出，直指小馬子的腰腹。

小馬子還在扮蠍子，一腿掃出冇有來得及收回，腰腹就被一雙有力的雙腿蹬上，緊接著掉了下來。

新來的宮女看得大氣也不敢出，隻聽身邊的老宮女接著說：“這就是咱們公主，厲害吧！”

什麼？這就是尚宮局嬤嬤口中那個“弱不禁風”的喜樂公主元貞陽？這叫弱不禁風？

新宮女開始懷疑，她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小馬子順勢在地上滾了兩圈，這才站了起來，苦笑著行了個禮，說：“公主實力又精進了，奴纔不是對手。”

喜樂公主元貞陽飄然而下，宮女們忙圍上去為她解開石鎖，並捧出一張白色狐裘為她披上。新宮女這才發現喜樂公主的皮膚極白，白的近乎透明。即使剛剛經曆過一場切磋，臉色也不見有絲毫紅潤。而且……現在是夏天，過幾天就入伏了，公主為何還披著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