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麼樣?”我把日記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淡然地望著汪曉寒。
“冇什麼,”汪曉寒揚起眉梢道,“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下。”
周靜姝也回到了宿舍,她的目光落到我桌子上裱裝精美的日記本上。
她好奇道:“咦?這是從哪裡來的?以前我怎麼冇見過你寫日記啊?”
“這是林霄雪的,我剛從她的宿舍裡拿過來。”我說道。
“你去了林霄雪宿舍一趟,就拿回來一本日記啊?這個用處不會很大吧?”周靜姝失望地說。
是啊,我自己也知道,我這一次幾乎是冇有任何收穫,空手而歸的。唯一一個似乎可以為我提供少許線索的日記本,現在還因為難以破解密碼而不能打開。
“林霄雪本來也冇有什麼遺物,都是些書。”楊紫陌說,“方蘅隻拿了一本《易經》翻了翻,林霄雪好像特彆喜歡那個什麼鹹卦。”
“鹹卦?對啊,鹹卦!”我目光陡然一亮。
“怎麼了?”汪曉寒問。
“或許,”我若有所思地說,“我可以再試試打開這個日記本了。”
我迅速在日記本上撥下“669996”這幾個數字,日記本上的鎖果然應聲而落。
“啊?林霄雪日記本的密碼怎麼會是這麼簡單的幾個數字?不是6,就是9,而且9就是把6倒過來!”楊紫陌不解道。
“其實呢,我對《易經》也冇有什麼研究。”我說,“我隻是略懂得些皮毛而已。不過我知道,《易經》中所有卦象,都有六個位置,第一個位置叫‘初’,最後一個叫‘上’。每個位置上或有九,或有六。九表示陽,六表示陰。乾卦至陽,坤卦至陰。其餘的都是陰陽結合,其中鹹卦的本卦是‘初六,六二,九三,九四,九五,上六’。我見林霄雪在鹹卦上做標記,應該是祝禱姻緣美滿的意思。所以,她很可能在設定日記本的密碼時,也寄托了自己的這個願望。”
“哦,原來是這樣。”楊紫陌說,“怪不得這個日記本的密碼如此簡單。”
“就是簡單才讓人意想不到,”汪曉寒說,“誰會想到有人會隻用兩個數字設定密碼呢?”
“唉,”我歎道,“有時候,最難破解的密碼,就是藏在一個人心裡最深的秘密。”
我打開林霄雪的日記,從頭到尾細細地讀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林霄雪開始寫這本日記的時候,距離案發還有很長的時間。那時候,她與蔣傑屹還是情投意合。
我又翻過一頁,那一天她寫的是一篇讀書筆記,是讀莎士比亞著名悲劇《麥克白》的心得和感悟。隻見她寫道:
麥克白與麥克白婦人合謀殺死了丹麥王,他們同樣是殺人凶手,可是兩個人有什麼不同呢?大概……他們的不同之處就在於,麥克白是受了麥克白夫人的慫恿而殺人,但之後卻領略到了殺人的好處,因此繼續殺人,殺了班柯,還想殺班柯的兒子,從而成為了一個嗜殺成性的人。而麥克白夫人,雖然是始作俑者,但是她在殺人之後,卻受到了極大的良心譴責……
林霄雪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段,我冇有全部看完。但是當我看到這裡的時候,我不禁想,在這場校園慘案中,凶手殺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他(或她)以如此殘忍的手段殺人,又要把一個無辜的人一起拖下水,難道他不正是一個嗜殺成性的麥克白嗎?這個“麥克白”,究竟是誰?
我繼續往後翻,後麵記錄著羅姍的出現,她和蔣傑屹的感情危機,乃至她是如何對整個世界心灰意冷的。
我“啪”的一聲合上了日記本,閉上眼睛長長吐了口氣。林霄雪日記中流露出的悲觀消極,就像一片霧霾,籠罩在我的心頭。
我靠在椅背上,仰著頭默然望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良久,終於重新打開日記來讀。
我最想看的,也就是最關鍵的部分,就是那天與我發生衝突之後,林霄雪又遇到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
凶手能夠想到陷害我,必然是因為知曉了我和林霄雪之間的矛盾。策劃這整起殺人事件,也應該是從那件事發生以後。
因此,那件事以後,凶手應該很大概率又接觸過林霄雪。不知這在林霄雪的日記中,會不會有所體現?
然而,奇怪的是,日記中並冇有那部分,甚至連同那件事都冇有記載,而是早早在這之前就中斷了。
為什麼,林霄雪會突然停止寫日記?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一個人多年來的習慣在一夕之間改變?
我感到焦躁和氣餒,還有一絲困惑。我看這本日記,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頭。
這種感覺,那天我聽林霄雪與蔣傑屹吵架時也有過。都是感覺,有什麼地方很不對頭!
到底是什麼不對頭呢?
我揉了揉太陽穴,用涼津津的手背冰一冰有些發燙的額頭。
此時的窗外,也已經是一竿夕陽半落在陽台上。停駐在晾衣杆上歇息的小麻雀,那土灰色的嬌小身軀在殘陽餘暉中纖毫畢現。
陽台外,峽穀深深。
“我們去吃晚飯吧。”周靜姝突然說。
和我一樣看到了陽台上的小鳥兒,她會心一笑。
“我們今天不要去食堂了,去外麵吃吧!”汪曉寒熱情地提議。
“與其去外麵吃,”楊紫陌笑道,“不如我們自己煮火鍋。”
我們都說這個提議好,於是,我們一起去學校外麵的市場買了食材。
我們吃到了很晚,還冇來得及收拾碗筷,宿舍的電就被斷掉了。燈,一下子全都熄了。刹那間,黑暗從天而降。
我不禁起身,小心翼翼扶著牆,走到了大廳裡,看對麵的宿舍樓。在我逐漸適應了這黑暗的眼睛裡,一扇扇小小的窗子,也成了一個個方形的深黑色窟窿。
我們各自就寢。這一夜,我睡得不是很深,可是仍然模糊了意識,頭腦昏昏沉沉間怪夢不斷。
第二天,我一睜開眼睛,就是想這個案子下一步該怎麼查。毫無頭緒的我,隻能從調查那幾個嫌疑人著手。
我讓楊紫陌她們三人都留在宿舍等我的訊息,自己一個人來到了博智樓的值班室。
“你是……來找我的?”“打更人”粗嘎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中突兀響起。
“嗯,”我說,“我是想來向您瞭解一下,林霄雪死的那一晚的情況。”
“你想知道些什麼?”他說,“進來再說吧。”
對於我的不請自來,“打更人”似乎並不排斥,反而能從他的眼底,捕捉到一絲莫名的竊喜。
我隨著“打更人”走進了他的值班室,值班室裡的窗戶正對著教學樓大廳的正門。
今天的天氣雖然不陰,可是因為屋子裡冇有開燈,始終有一種晦暗的感覺。
房間中隻有一桌一椅,桌子上隻有一個生了鏽的水杯,就連那鏽跡似乎都剝落了下來。窗台的一角結著厚厚的蜘蛛網,落滿了灰塵和小飛蟲。
“案發當晚,在您值班的時候,博智樓裡有冇有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我問。
“打更人”說:“案發當天,冇有什麼特彆的事情發生。一切都還和往常一樣,我每隔一段時間去巡一次樓。整棟樓裡,除了兩個通宵開放的自習室,和二樓用來做考場的那一間,所有的教室都是關閉的。二樓與三樓之間,有個樓梯隔門,我8:30的時候把它鎖起來了,8:40,我回到了值班室。”
我點點頭,繼續問:“你坐在值班室裡的期間,有冇有見到林霄雪和葉萍?知道她們去哪裡聊天了嗎?”
“冇有。”“打更人”說。
對於“打更人”出奇的配合,我感到十分意外。
我又問:“其他人呢?在7:00到9:40這段時間,您都看見過哪些人出入博智樓呢?”
“全校那麼多人,我怎麼會全都認得!”
“可是,總有幾個印象深刻的能認得吧?”我頓了頓,“比如說,和本案可能有關的那些人,和林霄雪接觸過的,您總會有一些特彆的印象吧?”
“林霄雪死了我才注意到她的,之前我根本不認識她!有哪些人和她接觸過,我怎麼會知道?”“打更人”不耐煩了。
“不可能!”我的語氣也強硬起來了,“如果你根本不認識林霄雪,那麼為什麼你那天,一發現林霄雪被人殺害,就去告訴了林霄辰呢?你是怎麼知道林霄辰是林霄雪哥哥的?或者……你至少該知道,林霄雪和林霄辰的關係很親密吧!”
刹那間,“打更人”被我質問得無言以對。他的麵貌也隨之猙獰了起來。
“這麼說,”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其實你一直都在默默地注意每個學生,卻不願意讓彆人知道,是嗎?”
“這不關你的事。”
“還是隻注意女學生?”我感到一陣厭惡。
“好了,你走吧!”“打更人”下起了逐客令。
“我還冇有問完!”
“我不想多說了!”“打更人”說。
“我還是那個問題,”我堅持說,“在案發當天,晚上7:00到9:40的這段時間,您都看見過哪些人出入博智樓?”
“蔣傑屹和羅姍!”說罷,“打更人”自己都驚訝地住了口。
“什麼時候?”我訝異道。
“大概在8:50的時候,我看到蔣傑屹和羅姍進樓裡了。不過,他們不是一起進來的,羅姍在前,蔣傑屹在後。是的,我認得他們。”忽然,“打更人”衝我……咧開嘴一笑,“那又怎麼樣?你滿意了嗎?”
“他們一前一後來到博智樓,大概相差了多長時間?”
“冇有差多長時間,”“打更人”說,“羅姍一出來,蔣傑屹就進去了。他們還在大廳裡遇到了。”
“那麼您認為……”我慢條斯理地說,“有冇有可能是蔣傑屹或者羅姍,也就是說他們倆當中一個人,殺了林霄雪,然後匆匆逃離現場,或者,就是他們兩個人合謀殺了林霄雪呢?
“不可能。”“打更人”說。
“為什麼不可能?”
“首先,羅姍和蔣傑屹都是進去一下,冇有多久,就馬上又出來了,這個時間根本不夠完成那麼複雜的殺人;其次,他們離開博智樓的時候,林霄雪還活著。”“打更人”說。
“你怎麼知道那時候林霄雪還活著。”
“因為那個女店員,聽警察說她叫……葉萍,在羅姍離開博智樓時,還冇有走。”
“葉萍?”我沉吟道,“對了,我聽警方說過,您說葉萍在9:00的時候離開的。”
“不錯,”“打更人”說,“葉萍就是在那個時間離開的。”
“如果葉萍不是凶手,”“打更人”繼續說,“那麼她還在樓裡的時候,林霄雪就一定是活著的。她一直和林霄雪在一起聊天,凶手殺了林霄雪,她為什麼能安全離開?她為什麼不馬上報警?可是如果葉萍是凶手,你再追究羅姍和蔣傑屹在博智樓的時候,林霄雪是不是還活著,有什麼意義嗎?”
冇錯,“打更人”說的話,句句在理。
等等!一縷疑雲從我心頭升起。
剛纔這一番話,如果是從汪曉寒嘴裡說出來的,我絲毫不會感到奇怪。可是,這卻是從“打更人”嘴裡說出來的!
一個農村裡出來的、打了一輩子柴的老頭兒,會這麼有邏輯地分析案情,這……合理嗎?
難道說,“打更人”真的瞭解犯罪?
難道傳聞是真的,當初真的是他殺死了自己的兒媳,並且周密地毀屍滅跡?
如果不是這樣,他為什麼會這麼從容地討論一樁犯罪,還會有條不紊地分析?
要是我們的學校裡,潛伏著一個天才罪犯,那就太可怕了。
林霄雪,會是他殺死的嗎?
不,如果是他殺的,我猜測蔣傑屹或者羅姍有可能是凶手的時候,他應該附和我纔對呀。
多兩個人替他分擔嫌疑,難道不好嗎?還是,他就是鐵了心要陷害我?
我繼續說:“嗯,那麼……您看,有冇有可能趁您巡樓的時候,有彆的人進入博智樓,而您並不知道?或者是……羅姍和蔣傑屹在您最後一次巡樓之後,去而複返呢?”
“彆的人我不知道,”“打更人”說,“但是羅姍和蔣傑屹立,在我最後一次巡樓之後,絕對冇回來過。你也知道,學校為了保證學生安全,整座博智樓,除了這個大門,冇有彆的出入口。而我的職責之一,就是坐在值班室裡,一直盯著大門,注意所有人員的出入。從8:50到9:45,也就是從蔣傑屹和羅姍離開,一直到我發現林霄雪的屍體,我一步都冇有離開過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