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熙終於趕在錄取通知書的有效期內湊上了學費,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中,她感到由內而外的喜悅。學校自然是配備學生寢室的,價格不高,但菀熙還是選擇在校外找了一間小房子居住。她上學前平日在家,可以及時照顧母親,現在她不在,意味著父親需要減少工作量去照顧母親,那麼父親因此冇賺到的資金,需要菀熙來補上。這樣一看,住在時間自由的校外,就成了不二之選。
在男朋友柳餘生的幫助下,菀熙很快看好了一套小房子,裡裡外外清掃乾淨,簡單佈置過後就成了一個溫馨的小家。柳餘生已經不再去芭樂之夜,他迴歸了學術,冇日冇夜的鑽研論文搞研究。儘管很忙,柳餘生從未冷落過菀熙,他的生活閱曆相較菀熙而言更加豐富,照顧人的活兒也是信手拈來。菀熙在柳餘生的精心照料下,刀削一般瘦弱的肩上有了一點重量,本就白嫩的臉頰裡隱隱透著健康的血色,如果說之前的菀熙有幾分孱弱,那麼現在已經是活力滿滿了。
冬日的暖陽在蘇城算得上奢侈,菀熙回想柳餘生起早貪黑鑽研學術,已經很久冇出過門了,她湊到他身邊,用頭蹭他的耳朵親他的眼睛,軟磨硬泡把這尊大佛搬到了陽光下。兩人來到城南邊的山上,山不算高,20分鐘足以登頂,菀熙眯起眼睛仰頭看著身邊的柳餘生,他臉上細小的絨毛在照射下閃閃發亮,還真像是鍍了一層金光。
“你一直研究的課題,到底是什麼?”菀熙對柳餘生的研究毫無興趣可言,但今天突然就想問一問。“蟲洞理論,”柳餘生笑笑,“熙熙知道蟲洞嗎,它存在於某個角落,跳過蟲洞可以穿越時空,能見到想見又見不到的人。”柳餘生的笑慢慢僵在臉上,“即使我知道這個課題根本就是悖論,但我還是想做。”
菀熙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柳餘生孑然一身,這個研究很大程度上是他自我療傷的一部分。十幾歲的小姑娘根本不會察言觀色,更不會安慰人,她訥訥地貼近柳餘生,囁嚅著不知如何是好。柳餘生撓撓頭,隨手撿起一截枯枝,在土地上寫寫畫畫起來,菀熙仔細一看,是李白的詩。
“寶劍雙蛟龍,雪花照芙蓉。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衝。一去彆金匣,飛沉失相從。風胡滅已久,所以潛其鋒。”後麵一段柳餘生冇有再寫下去,他把枯枝往山下一扔,兩隻手相互拍了拍塵土。菀熙的目光隨著枯枝一起掉落下山,在這矮矮的小山坡上,她內心感受到一種抖動的戰栗。
在她印象裡柳餘生一直是一個溫柔含蓄的男孩,他靦腆,他羞澀,他也很淘氣……她待他像戀人、像妹妹、像母親,可他根本就有著蘊含巨大能量的那一麵,這種熟練的手法一定是從小練出來的,蒼勁有力的筆鋒一轉,菀熙心中湧起異樣的感受。柳餘生見她不語,他問怎麼了,菀熙回過神來說:“你剛纔寫詩太帥了!”柳餘生白皙的臉紅了。
休息日菀熙要趕回家照顧母親,父親看著活蹦亂跳的菀熙,一直向下的嘴角也跟著小小的姑娘變得上揚,他看得出女兒臉上的幸福,也知道他或許可以放心把寶貝女兒交給那個未曾謀麵的年輕人。“你不如,把那個誰,就是那個誰,帶回來一起過年吧。”父親靠在洗碗池邊,對菀熙說道。菀熙驚訝地看著父親,她自然知道父親說的是誰,更震驚於父親是怎麼知道的。未為人父母的菀熙永遠不明白,冇有任何一個孩子能逃過父母眼睛的道理,影印件什麼樣,原件怎麼能不知道。
菀熙點點頭,母親的病在惡化,醫院已經給出了腦梗的結論,也許某一天母親就會失去意識,再也醒不過來,倘若到那天母親都冇見過柳餘生,於全家都是莫大的遺憾。“他叫柳餘生啦……爸爸你可不要那個誰那個誰的了。”菀熙越說聲音越小,耳朵悄悄地染上一層紅暈。父親見狀笑了,笑的心中多少有些發酸,孩子還是長大了啊,“好好,小柳是吧,我記住了。”
除夕夜,除了弟弟菀暉缺席,菀熙最愛的人都到齊了。柳餘生把菀母轉移到餐桌旁,自己也挨著坐下,加入到菀熙包餃子的行列中。今天的天氣好極了,蘇城迎來了久違的陽光,空氣中瀰漫著爆竹燃爆的氣味,路上人煙稀少,為數不多的行人腳步匆匆往家的方向趕,臉上掛著即將團圓的笑容。菀父把油鍋燒熱,做著炸丸子炸帶魚這些“過年招牌”,他知道柳餘生一直一個人,很久不曾過春節,他既心疼這個孩子,又要拿出嶽父姿態,希望他能對自己的女兒更好。忙忙碌碌到晚上,年夜飯總算是端上桌,撬開屠蘇,斟上4杯,菀母雖不能飲酒,但這樣的儀式感讓她無比開心。
菀父醉了,他與柳餘生說了許多話,許多話翻來覆去說了許多次,說到弟弟菀暉不禁流下淚來。柳餘生為這位了不起的父親輕輕拭去淚水,自己也紅了眼眶,柳餘生已認定這就是他命定的一家人,在這裡他覺得安心。煙花騰空而起,炸裂綻放又凋落,菀父深呼吸一口氣,隨機換上笑臉,他拉著柳餘生認真發出邀約:“明年咱們還一起過年。”柳餘生認真的點點頭。菀熙看著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抬頭讓淚水迴流進眼眶,吃的苦都值得,以後都是好日子。他們誰也想不到,菀父失約了,這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個農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