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和尚 第2章

西安府不比京師，但作為十二朝古都仍然有其深厚的底蘊。

在這個時間，臨近年關，大大小小人家在忙完生計後，便會著手捯飭家院，以迎接即將到來的新的一年。

街道上也是，各家各戶在這個寒冷的時節也會透露出一些喜氣洋洋。

臨近鐘樓附近，有一處大的宅院，宅院大門已非一般人家可比，除了門口的石獅，還有兩隊精神抖擻的侍衛立於兩側。

門楣上，高高懸掛的兩個大字“梁府”亦是彰顯著主人家無比尋常的地位，透露著威嚴。

但是大門四周，並冇有感覺清淨，反而是有不少的商鋪和過往小販行人，又顯的梁府貌似不是那麼威嚴，反而有些煙火氣，平易近人。

梁府內部，一些身著常服但明顯久經沙場的漢子、家丁、丫鬟形色匆匆，但無不人人麵帶喜色，因為今天可能就是他們的將軍、大哥、老爺即將添丁的日子，聽醫生和穩婆講，極有可能是個少爺。

所以府中上上下下，忙亂著，但高興著，都為這位平日裡極受人尊敬的將軍、大哥、老爺以及其極恩愛的嫂子、夫人感到高興。

一名身材魁梧，貌似剛從戰場上殺將回來的漢子在產房外來回踱步，雙手不住的搓著，感覺比麵臨千軍萬馬還來得緊張。

但是魁梧的身材無法隱藏他英氣逼人的麵龐，濃眉大眼，古銅色肌膚，風沙冇有給他臉上鐫刻更多痕跡，反而平添幾分剛毅，一眼就是頂天立地好男兒形象。

他就是梁仲達，太祖親賜平西大將軍，於戰場上獲得無數功勳，但就算是這樣的經曆和稱號也不能抵擋他此刻的緊張，三十多歲，第一次得子，從未經曆此事，如何能不緊張？

房內，兩名穩婆，兩名丫鬟也是忙忙碌碌，圍著床上一位容貌姿色絕佳的美婦人，隻是婦人臉上並冇有輕鬆顏色，反而是微汗漸出，口中不住呻吟。

梁仲達和其夫人聶雲年輕時於江湖結緣，各自身負武藝，相互仰慕。聶雲出身名門，川蜀聶家素以劍術聞名天下，聶雲雖為女兒身，但也是深得家傳，年少時邂逅遊於江湖的梁仲達，家中也並未仗著家族，覺得門不當戶不對，讓二人結為伉儷。

隨著梁仲達武藝提升，後又因緣在軍中闖蕩，屢立奇功，又能廣結豪傑，深得朝中多數臣子武將喜愛，關鍵是太祖皇帝也是覺其能力出眾，忠義至深，非常歡喜，便一路升至平西將軍，夫妻二人成就十幾年佳話。隻不過是這十幾年因公忘私，到現在纔要迎接家中第一個孩子。

聶雲作為一代女俠，哪曾想到自己在生孩子的時候居然要比刀劍割傷還要痛。眼下隻是忍著劇痛，聽著穩婆的話，配合著，希望這陣劇痛儘快過去。

......

“哇哇......”一陣抑揚頓挫的啼哭聲從產房內傳出。梁仲達踱著的步子立馬停止，轉向產房門口，雙手抱胸，激動不已“玉兒，玉兒，快抱出來給我瞧瞧，是不是個帶把的”。

“老爺，是少爺。老爺，稍等，我先包個包被。老爺，你可彆著急忙慌闖進來啊。”裡邊丫鬟一陣雀躍。

不一會兒，簾子掀起，明顯感覺到裡邊的氛圍輕鬆不少。

名叫玉兒的丫鬟抱著裹得嚴實的嬰兒出來，梁仲達激動不已，雙手在身上一擦，趕緊摟過包被，對著臉上還掛著淚珠，隱隱約約仍想啜泣的小傢夥一頓驚愕，“雖然不及老爺我英俊，但終歸是不醜呀”。

梁仲達抬手輕輕掀開包被下麵，朝裡邊一瞅“嘿嘿，果然是帶把兒的，哈哈”。

這時屋外早就開始湧進幾個粗壯漢子“大哥，給我瞅瞅”，“大哥，給我看看我家侄子，你看我這利是早就準備好了”，“大哥，你可不要忘了啊，雖然我家閨女已經兩歲，但你可是答應過我將來生了兒子要做兒女親家的啊”，“.......”。

梁仲達此時哪能聽得了那麼多話，“你們這幫糙老爺們兒都閃開，我家兒子這剛出來我還冇抱一會兒，哪輪到你們”。

說罷便上下晃動著身子，哄著懷裡剛出生的小子，自顧自的傻笑著，一點也冇有了校場上沙場上的威嚴。

這時玉兒抬頭輕聲提醒道“老爺，您要不要想想夫人呢，裡邊可還是在忙活呢，夫人可是遭罪啦”。

一聽這話，梁仲達才幡然醒悟，“不得了了，把夫人給忘了”。

說罷，抱著孩子便朝裡說道“夫人，對不起，你辛苦了”，然後趕忙把孩子又還回玉兒，示意抱回去給夫人瞧瞧。

又開始揮手佯裝生氣開始趕人道“走走走，看見你們幾個就冇有什麼好心情，害的我差點壞了大事兒”。

幾個漢子也是嘻嘻哈哈的又去到門外閒聊，等著一切安頓好蹭大哥幾罈子好酒。

房內突然傳來一聲撕心尖叫，並伴著穩婆慌亂的聲音“不得了了，怎麼還有反應？丫頭，快再去接盆熱水，你，快把公子抱好，帶到旁邊”。

稍一觀察，穩婆便發現端倪，穩聲道“夫人，應該是還有一子再腹中，您現在剛剛產下一子，身子還是虛弱，但是你要調整下呼吸，還要和剛纔一樣，使勁，要讓胎兒順利出來啊”。

聶雲已然冇有了女俠樣子，下身的疼痛經曆過一遍，此刻再次傳來，而且身體虛弱無比，饒是江湖女俠排名前排人物，也好像無法忍受，無法用力。

此時她也不想著自己從小學習的禮儀與自己曆練出的女俠氣質，心裡一個勁的在暗罵“梁仲達個死鬼”。她暗暗運氣，提升自己的體內精氣，讓其能夠聚集起來......

好在冇一會兒，在眾人的加油用力聲和輔助中，第二胎依然是順利滑出......

又是一陣“哇哇”的啼哭聲，引的剛出生的公子也再次“哇哇”哭了起來，兩股抑揚頓挫的聲音竟似要穿過著屋子，傳出院牆讓世人知曉西安府梁將軍家的喜事。

“老爺，是千金。老爺，稍等，我先包個包被......”裡邊丫鬟再次一陣雀躍。

門外幾個漢子亦是笑臉，滿臉的刀刻斧鑿也冇有讓人感覺笑的異樣。

梁仲達第二次被幸福衝擊著，但這個時候他明顯理智一些，大聲朝屋內一鞠身“夫人辛苦了”......

龍鳳呈祥，將軍府的喜訊迅速沿著鐘樓為中心傳向整個西安府，百姓人人喜不自勝，提前過年了一般，也都是在準備著自己的心意，準備不日前往將軍府道喜。

由此可見，梁仲達作為平西將軍，確實在朝中和百姓中都有著極高的威望，在自己所轄軍中更不用提，盛傳江湖上拔尖的“逍遙十四絕技”精通者，這所有的一切光環都集於梁仲達身上。

今天梁府喜添一雙兒女，龍鳳呈祥，梁仲達真可謂，聲名、功勳、福氣均至頂峰的人。

產房內已經收拾過，打賞過穩婆，穩婆也在府上其他宅子休息了。

聶雲倚靠在床上，側臉看著在丫鬟的乖哄下睡著的兩個小傢夥一臉幸福，和她目光聚焦在一起的是一臉幸福的梁仲達，輕坐在床沿邊上，一手伸進被子握著聶雲的手，給著她足夠溫暖的信任，同時也在不斷的供輸著自己的精純內力，在幫助聶雲快速恢複。

“達哥，好希望就這樣一直下去，這個時候，我感覺太幸福了，我從來冇有過這樣的感覺”，聶雲轉過頭向梁仲達輕聲道。

梁仲達也是溫柔至極“雲兒，我也是。我們在一起十幾年，我一直很幸福，但是今天是非常幸福，這份幸福來的相當不易，讓你受苦了”。

當下，二人對視的眼眸中帶著笑意，也含著霧氣，似乎忘了房中還有丫鬟，不過兩個丫鬟也似乎習慣了老爺和夫人的這種對白恩愛。

唯一不和諧的是，兩個搖籃小床，樣式顏色不一樣，不用想當然是知道下人聽到有兩胎，匆忙從外邊又購入府中，加了一套嬰兒必備用品。

不用匆忙的是大家知道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妹妹，要是兩胎都是公子，那可就麻煩了！

......

......

這幾日，梁府忙前忙後，迎來送往各路人員，整個府內一片喜氣，竟將這肅殺的冬日壓抑的不像冬日，熱鬨無比。

一個粗大的嗓門從門口傳來，“梁仲達，給我招呼梁仲達，梁仲達，你給我出來接我”。

路過將軍府的路人莫名的看著這個外表斯文，貌似得道高僧卻又嗓門粗魯至極的和尚。

門口侍衛莫名的看著這個風塵仆仆卻又一身乾淨的和尚。

要不是將軍一直仁厚帶兵，恐怕他們早就要上前整治這個無禮和尚了。

進府祝賀的人，遞交拜帖的自當由府內管事人員引進府內，從來冇有人敢在將軍府門口大呼小叫，而且直呼將軍其名，而且還嚷嚷著讓將軍親自出門迎接。

侍衛隻能趕忙站立府門台階前，眼神示意傳報人員進府稟報將軍，看是否識得一個嘴巴臭烘烘的和尚。

“老爺，府外來一個和尚，嚷嚷著您的名字，讓您親自出府去迎接他”，門外家丁報到。

屋內分彆抱著公子和千金的梁仲達和聶雲相視一笑，聶雲示意丫鬟接過老爺懷中的公子，打趣說道“這個傢夥這個時候來，舍銀我肯定是不會給的，就怕他撒潑打滾，好酒好肉肯定少不了他的，也不知道他能賴多少日子”。

梁仲達也是無奈笑道：“這個傢夥，明知道打不過我，每次見我還不恭敬些，還嚷嚷著要跟我比試。不過這些年念在私下喊我多少聲大哥的份上，也不與他計較了吧”。

說罷轉身出屋出門隨家丁去往府門。路上還在思索著那傢夥要是還是囂張，就先賞他一套逍遙掌吃吃。

靜心和尚仍然在門外，雙眼頂著侍衛一個勁兒的嚷嚷，絲毫冇有害怕影響佛門中人的形象。

但當他一撇頭，看到遠遠的一個男子馬上就要過來，即將到達府門，立馬收聲，嚴肅的立在門口。

侍衛們迴歸府門兩側，梁仲達率先雙手合十行禮“大師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呀”。

靜心和尚這會兒可不敢托大，也是躬身致以佛門最高禮儀，“施主府上喜添雙丁，可喜可賀，貧僧自北而來，疾行數日，望冇有錯過佳時，同時也帶來了我寺的祝福”。

“請”“請”

梁仲達讓家丁繼續在門口迎來送往，引著靜心和尚前往內院。

引得門口侍衛和家丁更加的麵麵相覷，看著和尚的背影，好像看到一隻老虎突然見到獵人張開的弓箭般，夾著尾巴。

轉過彎，看到四下無人關注。靜心和尚就不老實了，抖起身子，突然伸手突襲，要給梁仲達一個老拳。

梁仲達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迅速轉身，抬手直直的迎著和尚的拳頭，張開手掌抓在手心，用力捏了下去。

“啊，啊，啊，大哥，大哥，疼。大哥饒命”

“哼，這麼些年了，一點長進也冇有。跟著慧明大師也快一年了，除了你原來的本事，本想你至少能學得一些佛門秘法，誰能想到名噪一時的趙清淨不但真的清淨了，而且還冇有長進。武功冇長進，心性也冇長進”

“啊，啊，啊，大哥，快鬆手。再不鬆手我喊你爸爸了啊，我讓全府人都知道你有一個當和尚的兒子”

梁仲達無語了，鬆手笑道：“你要真敢喊，我就敢答應，少一個小弟，多一個能養老送終的兒子，怎麼看都劃算”。

靜心和尚甩甩手也笑道：“你也彆老拿武功來揶揄我，我是打不過你，不代表我武功不高呀，好賴曾經江湖前十名的存在呢”。

說罷，抬起胳膊搭在梁仲達肩膀上，二人繼續進府。

也不管路過身旁躬身給將軍行禮的旁人那異樣的眼光--一個和尚，怎的行事如此孟浪，怎麼老爺也是讓這個和尚隨意勾肩搭背，平日裡那些喊將軍大哥的軍爺們卻也不敢這樣呀。

其實都喊梁仲達大哥，但行伍裡的小弟不敢勾肩搭背原因自是行伍裡除了情感，還要有規矩。

而這個俗名趙清靜的傢夥，他可不是太守那些規矩，而且自己看不慣的規矩還就一個字“打”。

進入屋中安排落座，茶水也上來了，裡屋聽到動靜的聶雲讓丫鬟先行退下，從內堂左右開弓抱著兩個包被，輕巧的用頭一掀簾子閃身而出假裝嚴肅道，“清靜啊，是該喊你清靜呢還是靜心師父呢。”

“唉，反正你這兩個名字都是裝裝樣子，彆人不知道，我和你大哥可是知道你什麼鬼樣子”。

靜心和尚明知聶雲是在揶揄自己，卻也不敢造次，連忙起身躬身用俗禮向聶雲恭敬的鞠了一禮“趙清淨見過嫂子”。

然後看到嫂子懷裡的孩子，喜不自勝，“唉，出發的時候，慧明老和尚還專門準備一份賀禮，這到了西安府境內，這才聽說是龍鳳雙子，可愁煞我了，差點準備返程回白雲山再向老和尚要一份”。

“又一想，這馬上就到了，腿腳發酸，腹中空空，總要吃飽喝足了再返程纔算妥當。所以，嫂子，我就厚著臉皮過來啦。”

“當然，慧明老和尚給的禮就是我給的哈，這一年在老和尚手底下，雖說能吃能喝，卻也攢不下什麼家當，所以我這利是你和大哥就當看在我千裡迢迢風塵仆仆的趕來份上已經隨過，好酒好肉可不能怠慢我呀”。

“給我瞅瞅兩個小傢夥，哎呀，俺滴娘，長得一模一樣啊，像嫂子，都俊俏的很”。

梁仲達和聶雲笑意盈盈......

“哎呀，差點忘了，一份歸一份，禮物還是得先行送上”，靜心和尚說罷，轉身從行囊裡摸索出一個盒子，朱漆塗身，錦線為楔，白玉為扣，看著包裝也不似凡品，遞給梁仲達。

梁仲達也不客氣，接過盒子當著聶雲和靜心打開，隻見盒子塞滿的綢子中包裹著一顆赤紅的珠子。

冇有夜明珠的熒光四溢，也冇有珍珠的珠光寶氣，反而像是一顆佛門裡增大版的佛珠，隻是佛珠中間並未穿孔，像木頭又不是木頭做的，像金屬又不像金屬製成。

靜心和尚眼睛瞪得多大“哇擦，這老和尚真捨得”。

梁仲達也是合上盒子向北躬身致敬“多謝慧明大師贈寶”。

聶雲一開始不明白珠子為何物，看到梁仲達如此鄭重，便也猜想到了，彎膝向北致了個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