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原文裡,這件事最後也成了我的罪名。
「你隨手挑的一個包,夠他母親大半個月的醫藥費,就像明晃晃抽在人臉上的耳光。對傅衍來說,這有多傷男人的自尊,你考慮過嗎?」
現在,孟謹之跟在我身後進門,神色始終如常。
櫃姐拿了當季新款出來,我隨意挑了兩個包,正要過去結賬,孟謹之已經先一步拿出了他的卡。
我愣了愣:「很貴的。」
他垂著眼睛笑了笑,溫和地說:「大小姐不用擔心,這些年我還是存下了不少錢。」
我拗不過他,眼睜睜看著他劃了錢,拎過袋子,又輕聲問我:「大小姐還想買什麼?」
「如果我媽知道我出來逛街還要用你的錢,肯定會訓我的。」
他勾了勾唇角,眼睛微微彎起:「我不會讓夫人知道的。」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出了商場。
我還冇想好接下來去哪兒,忽然遠遠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傅衍。
因為那天離開時話說得太重,這幾天他都冇再聯絡過我。
我本來也樂得輕鬆。
但現在,本該是在工作室忙碌的時間,他卻跟著一個年輕男人走進了一旁的餐廳。
我抿了抿唇,帶著孟謹之跟上去。
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等了許久,才終於看到他們從包廂出來。
我拿出手機,隔著幾叢綠植的掩映,拍下了傅衍和他身邊男人的照片。
「這個人是誰,你見過嗎?」
孟謹之看著照片,神色漸漸冷銳起來:「是陸舟。」
果然。
我把照片備份了兩遍,收起手機,隔著玻璃看到傅衍把陸舟送上車,又打了輛車回學校。
今天他西裝革履,收拾得萬分妥帖,一點也看不出半個月前被侍者攔在門口那副樣子。
我笑了下,問孟謹之:「你說,我眼光是不是很不好?」
「不是大小姐的錯,是人心不足,起了歹念,就難以提防。」
他把手伸過來,幫我把盤子裡的牛排切好,低聲安撫道,
「先吃飯吧,我會把這件事報給先生和夫人的,您不用擔心。」
孟謹之從小長在孟家,見識過我爸媽在商界雷厲風行的手段,自然冇把傅衍放在眼裡。
可在那所謂的原文裡,就是他和陸舟這拙劣的謀劃,硬生生搞垮了穩紮穩打發展了幾十年之久的孟家。
盤子裡的熱氣冒出來,熏得孟謹之指尖微微發紅,骨節分明的手指青竹般修長。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握住,他下意識往後抽,卻被我握得更緊。
「大小姐……」
永遠沉穩的聲線少見地發著顫,像是柔軟的羽毛輕飄飄從心上掠過。
我盯著他濕濛濛的眼睛,輕聲問:「如果我要講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你願意相信我嗎?」
深夜的彆墅花園裡,月光如織。
孟謹之坐在對麵,定定地看著我:
「所以,即使我死了,還是冇有阻止大小姐吃了那麼多苦嗎?」
我搖了搖頭:「那不是你的錯。」
細想下,似乎是在傅衍進入我視線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偏離了軌道。
我從天堂跌落塵泥,而他以驚人的速度一步步登頂。
一切的不合常理,僅僅就是為了最後的大團圓結局。
「可是……我給他錢,為他的創業之路竭儘所能地提供幫助,他不是應該感謝我纔對嗎,為什麼會覺得屈辱呢?或者覺得屈辱,一開始就不要收啊。」
我看著對麵的孟謹之,忽然想起了什麼,
「小時候我讓爸媽把你帶回孟家,把你當大馬騎,犯了錯都甩鍋給你,還逼著你幫我寫作業,你是不是也會很討厭我?」
「不會。」
他搖頭,身體微微前傾,認真地凝視我,「能被大小姐選中,從來都是我的榮幸。」
從他身上傳來一股好聞的草木冷香。
我模模糊糊地想起,這好像是我之前送他的香水。
忍冬與印蒿。
那時我一心撲在傅衍身上,隻在路過專櫃時想起,似乎快到孟謹之的生日了,隨手挑了一瓶。
「時間不早了,大小姐先上樓休息吧。」
孟謹之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有什麼事,明天我陪您解決。」
他送我上樓,在臥室門口和我道了晚安,卻又冇有立刻離開。
頓了頓,他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您夢裡的一切發生。」
幾天後,我自己開車去了傅衍的工作室。
當初給他那八十萬並冇有完全用於他母親的病,後來剩下的一部分,被他用來在郊區租了辦公室,創立了工作室。
我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和蘇玥湊在一台電腦前研究著什麼。
距離很近,氛圍曖昧。
蘇玥先發現了我,臉色一變:「誰讓你進來的?」
這心虛的反應。
就好像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卻被我半路發現了一樣。
我雙臂抱胸,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我來找我男朋友,需要經過你的允許?滾出去。」
傅衍望著我,話卻是對蘇玥說的:「你先出去吧。」
蘇玥惱怒地瞪我一眼,起身離開了。
房間裡隻剩下我們倆,傅衍又換上了那副冷冷的表情,嘲弄地看著我:
「怎麼,今天孟大小姐有空,想起召幸我這個男寵了?」
他還妄圖用從前的手段拿捏我。
以為我會誠惶誠恐地湊過去道歉,再想儘辦法討他歡心。
我冷笑一聲:「既然知道,還不趕緊滾過來說幾句好話哄我開心,讓我彆計較你和你那小青梅勾勾搭搭的無恥行為?」
他驚愕地看著我。
我繼續道:「我爸專門給你的工作室牽線給了單子,你不感激反而還衝我吆五喝六的,怎麼,想軟飯硬吃?」
「孟熙!」
他嗬斥我的聲音裡帶上了壓不住的火氣。
「傅衍!搞清楚就連你的工作室都是拿我給的錢開的,隻要我願意,隨便拉個轉賬證明和銀行流水就夠你折原始股份給我的。再跟我喊一聲,你今天收拾東西從這裡滾出去,聽懂了嗎?」
傅衍死死盯著我,額頭青筋直跳。
這段時間,我在他麵前的態度和從前截然相反。
他一定也察覺到了異常,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一開始我心裡還有幾分殘留的澀意。
在意識到他和我家破人亡的遭遇脫不了關係的時候,就儘數變作了憤慨。
我搭上自己的前程和自尊,賠上家人的性命,就喜歡上了這麼個玩意兒。
甚至到最後,我已經一無所有,他和他身邊的人還在不遺餘力地洗腦我,告訴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拉過椅子坐下,抬高下巴看著他:「道歉,然後跟我回家見我爸,親自向他道謝。」
我開車帶傅衍回家。
一路上,他緊繃著下頜,直挺挺地坐在副駕上,一言不發。
我淡淡道:「什麼都拿了就彆擺出一副死人臉,你想讓誰不痛快?」
他閉了閉眼睛:「孟熙,我不是賣笑的。」
我輕嗤一聲:「不好意思,你就是。我讓你笑,你就得笑,不然就滾。」
進門的時候,孟謹之正在院子裡修剪花枝。
他目光落在傅衍身上,唇邊還勾著一絲笑意,眼底卻一點一點浮現出銳利的鋒芒。
「大小姐回來了。」
他微笑著招呼我,「這位是……」
「我男朋友,傅衍。」
他指尖顫了顫:「傅先生喜歡吃什麼,我和劉媽去準備。」
「不用,他不留下吃飯,就是專程過來給我爸道個謝。」
我帶著傅衍上了樓。
我爸在客房等著,望向傅衍的目光裡帶著明晃晃的審視。
傅衍站在他麵前,挺直脊背,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不甘不願的道謝。
「多謝孟先生的賞識和照顧,日後傅衍定當給予厚報。」
我爸淡淡地說:「我不需要你的厚報,隻要對熙熙好就夠了。」
「……是。」
我爸看了我一眼:「熙熙去樓下休息吧,我跟傅小子談幾句。」
他和傅衍談了很久。
直到傅衍離開後,才神色莫名地告訴我:
「姓傅的小子確實有能力,也有城府,那筆單子他已經簽下了,今天我問話他也答得滴水不漏。」
「可惜,受了恩卻不圖報,甚至引以為仇,實在是道德敗壞,人品低劣。」
我爸歎了口氣,「熙熙,有謹之珠玉在前,你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人呢?」
孟謹之?
我猛地抬頭看著我爸,正好對上他扼腕歎息的眼神:
「這麼多年,謹之對你的心,我和你媽都看在眼裡。」
「之前反對你和姓傅的小子在一起,並不是因為地位之差。相反,如果是謹之那樣能力出眾又為人謙遜的後輩,條件差一些也沒關係。」
「可這傅衍實在是得寸進尺,狼子野心啊……」
我爸唸叨著下了樓,我怔怔地走到窗邊,往下看去。
漸暗的天色裡,孟謹之還在細心整理我的小花園。
我小時候讀多了童話,很羨慕那裡麵的公主有自己的花園,就讓我媽也幫我開辟了一片。
可惜大多數都是需要細心嗬護的花朵,我冇幾天就不耐煩了,最後都成了孟謹之的任務。
這一整理,就是好多年。
小時候我拿他當哥哥看,後來見識過外麵的世界,他又總是沉默地站在我身後,我就漸漸忽略了他的存在。
可是我爸今晚說,他對我的心思。
孟謹之會有什麼樣的心思呢?
那個答案對我來說,其實一點也不難猜。
我沿著樓梯慢吞吞走到花園裡,短促的幾分鐘裡,腦中卻閃回無數有關孟謹之的片段。
地上躺著一枝被修剪下來的,已經有些枯敗的玫瑰。
「孟謹之。」
我撿起來,輕聲叫他,「你好像不開心。」
他低低應聲:「……是我個人的問題。」
「是因為我剛纔當著你的麵,說傅衍是我男朋友了,是嗎?」
他微微側過身去,不再看我。
「但那是我們商量好的,隻是計劃的一部分,我也並不會再被他騙,你為什麼還覺得不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