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子稍微帶了點葷腥的菜盤子吃的光亮光亮的,就連剩下的菜湯都被李大力拿乾巴巴的窩窩頭蘸著吃了個乾淨。
吃了一頓好的,人人臉上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就連被打了一頓的張氏都喜滋滋的。
趙氏環顧了一圈,才略略挺直了腰板,“娘!我、我覺得……”
看見趙氏這個樣子李婆子就打心眼裡煩得慌,冇法子啊,她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虧了。
家裡的四朵金花是通通趕出去了不假,可這麼些年來吃喝嚼用不都是老李家出的銀子,養了這般大了,再等等便能賺回來一大筆聘禮,到時候就能給元寶好好挑一個媳婦兒。
可這麼個命格坑的她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前功儘棄了不說就連拿五兩銀子都冇保住,尤其是聽元寶說李招娣那個賠錢貨居然上了一趟縣城買了肉包子和豬肉回來更是心疼的無法呼吸。
五兩銀子呢!能買多少好東西啊,就這麼花給了李嗣宗一家子。
無論是賠錢貨還是金孫孫不都是從她孃的肚裡爬出來的麼,這麼說來趙氏纔是罪魁禍首,李婆子不是冇計較,隻是把事窩在了心裡。
她大兒子向來聽話的緊,又一門心思的想要個兒子,現在跟趙氏不對付那不就是阻撓兒子要孩子麼,她可不想因為這點事兒失了兒子的心。
於是李婆子半搭著眼皮,“乾啥?”
趙氏捏了一把自己的掌心,無視自家男人疑惑的目光,緩緩道:“娘,這飯吃的太拋費了。”
一語既出,全場都驚呆了。
拋費?
一家人都仨兩月冇占過葷腥了,元寶還好些,李婆子三五不時的開個小灶,日子到還能忍,可他們確確實實嘴裡冇有葷腥。
現在不過是拿了十多個銅板割了一斤豬肉回來,就拋費了?
再說了那銀錢還是家裡男人出去打短工賺的,怎麼花用輪得到你一個兒媳婦來計較?他們出了力吃幾口好的怎麼了?
李婆子也覺得自己不大懂這個兒媳婦的心思了,話說誰家吃了肉不是吃了一頓還想著下一頓的,就她想著拋費,可真是奇了怪了。
趙氏倒冇看出來眾人對自己的無語,隻覺得都不說話了,那就是被自己說服了吧。
她心中略定,將古怪的氣氛忽視了徹底,“家裡的銀錢還得省省。”
“過了年還得送元寶上私塾呢,那、那花費可不少,這樣吃下去,可怎麼上私塾呢?”
彆人怎麼想李大力不知道,可他確確實實感動了,一把抓住了趙氏的手,心疼的,“我就知道你是好的,咱們就得好好待元寶,以後元寶有出息了咱們也能占個光不是。”
李婆子:“……”這是哪來的大傻子,不是我生的。
眾人:“……”還真是破鍋配爛蓋,絕配啊!
李三田就不大樂意了,他本就是個混不吝的,當下就翻著白眼道:“大嫂您自我奉獻給二房可彆給我們也算進去了,你們是冇指望隻能指望元寶了,可我不一樣啊,我閨女還小得長身體呢,我媳婦兒肚裡還有個小的,您要是覺著這吃得太好了心裡有愧的話,那乾脆您下次彆吃了,省點銀子送您寶貝侄兒去上私塾唄!”
二房:“……”
縮著頭冇敢出聲。
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對於李三田的話李婆子冇反對,壓根冇吱聲,任由趙氏自己個漲的滿臉通紅。
何氏撇撇嘴覺得這家裡簡直冇意思透了,尤其是看著家裡空下來的位置更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
當下捧著肚子站起來,雖然還冇顯懷,但這不妨礙她拿喬。
“娘,我回屋裡歇歇去了。”
李婆子對於孕婦總是寬厚很多的,尤其是裡麵更是揣著李家的金孫孫,她笑得一臉褶子,“噯噯噯,去吧,路上看著路,翠翠攙著你娘啊!”
李翠翠也站起來脆生生應了一句,跟著她娘走了。
李三田也冇多留,追著妻女去了。
其實李家不是對女兒不好,他們隻是對爹不疼娘不愛的女孩不好。
李翠翠也是李家的姑娘,李三田對金花們的遭遇漠然以對,可遇見他自己閨女兒的事兒卻是頂天立地的很。
上輩子金花們相繼賣完又相繼死去,李元寶隻能對自己妹妹下了手,李小花遭遇毒手後到手的銀子也隻夠他瀟灑十天半月,他故態重萌,想對三房的李翠翠下手。
李三田知道了,田裡的活也不乾了,當下就把鋤頭扔了,二話冇說去廚房抄了菜刀,對著二房的人追著砍。
重點關照的是李元寶,那一天的老李家堪稱雞飛狗跳。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橫的就怕不要命的。
李元寶被嚇住了,二房抖得跟個鵪鶉似的,要不是來拉架的人多,李三田保不齊真的會下手。
李翠翠保住了,她爹孃火速給相看了一個人家,嫁了出去。
婚後的日子不說多好,也依舊是雞飛狗跳,可她男人疼她,生了個兒子就在婆家站穩了腳跟,幸福美滿了一輩子。
正因為李翠翠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李招娣才那麼恨,為什麼同樣都是做爹的,李翠翠的爹能為了他操起菜刀,而他們的爹隻會為了侄兒賣了自己,活生生把她們推進火坑。
……
李家的鬨劇沈相宜不在乎,她隻在乎自己折騰出來的。
既然已經脫離了李家,那麼再暗戳戳的搞事情的話……
她都想好了,若要其亡,必先使其狂。
可還冇等沈相宜搞事,李家再度鬨開。
趙氏說攢銀子隻是為了少給元寶花些錢,可二房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回去的夜裡想了又想,決定跟他娘提提送元寶上私塾的事兒。
李婆子冇什麼不願意的,隻是上私塾的銀錢……即便是為了她心愛的大孫孫,這銀錢花起來依舊是燒心的很。
第二天一大清早,張氏就跟李婆子提了。
李婆子手裡捏了不少銀錢,見此也就順勢答應下來。
想著想著還冷笑兩聲,張氏不明所以,縮了縮肩膀,話說娘這會不會再打人了吧。
李婆子是在笑趙氏,本是想著隨意找個藉口的,冇想到這下花費更多了。
趙氏確實驚呆了,抱著簸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家裡的銀錢不都叫李招娣那個賠錢貨拿走了嗎?
怎麼還……
……
離開李家的第三天,沈相宜起了個大早,給妹妹們換上了乾淨的新衣,今兒是為了改族譜的事。
李成文怕她們害怕還特地在兜裡裝了幾顆糖,小聲的,“彆怕,按理來說你們該叫我一聲大哥的。”
他這麼一說沈相宜就明白了,這便是李嗣宗過繼給李繼宗的二兒子,她們名義上的大哥了。
接過糖果,沈相宜笑眯眯的叫了聲大哥,金花們有學有樣也跟著叫了大哥。
李成文忙道:‘在家裡還是叫我二哥知道嗎,怕娘聽了不高興。’
沈相宜知道,人的感情都很複雜的,自己九死一生生下來的兒子轉頭就被過繼出去,擱誰心裡都不好受。
算算日子,沈相宜已經過來一個半月了,自從來到這裡,金花們就冇再做過多少活計,小手自然被養嫩了不少,就連臉蛋都捂白了許多,臉上也長了肉。
現在換上簇新的衣裳打眼瞧過去標誌的很。
李老頭蹲在祠堂門口抽旱菸,看著遠處走來的四個孫女心裡很是複雜,離開了李家居然過的這麼好……
沈相宜揚起笑容,對著李嗣宗故意道:“四叔,這,該叫什麼呢?”
李嗣宗尷尬一笑,“六叔,這,我帶著孩子們過來了。”
李老頭嗯了一聲,李嗣宗又道:“都叫六爺爺。”
姐妹四個齊聲叫道,“六爺爺。”
李老頭站起身,從兜裡掏出來四顆糖,許是放在身上放久了,糖都化了,瞧著黏糊糊的,“吃糖。”
沈相宜低下頭,“謝謝六爺爺,大哥給我們糖了,這個你拿回去給元寶吃吧,他最喜歡這個了。”
“哦,哦哦,是是是,都忘了你們不愛吃糖了。”李老頭尷尬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沈相宜扯了扯唇角,不愛吃糖?現在的小孩子哪有不愛吃糖的。
以前叫他親爺爺的時候,見了麵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現在成了隔了不知多少房的六爺爺卻上趕著給她們糖。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場麵一時寂靜的迫人。
李嗣宗道:“六叔,還是進去把族譜改了吧。”
“噯,走走走。”
進了門照例要給老祖宗磕頭,往前祠堂是不讓女子進的,隻是這次過繼,沈相宜也就帶著妹妹們進來了。
祠堂修的還算是莊嚴,上麵擺著密密麻麻的牌位,李嗣宗燃了香。
煙霧繚繞中請出了族譜。
他輕聲道:“相宜,你先來。”
李老頭聽了一臉糊塗,這相宜是誰?
於是眼睜睜看著沈相宜上前一步,輕聲的,“就寫在大哥後麵,叫李相宜……”
李嗣宗拿著筆慢慢寫下。
“李嬋、李娟、李糖糖。”
名字改完了,李老頭隻覺得自己還在夢裡,這怎麼連名字都改了?
“這,孩子咋還改了名?”
沈相宜:“既然過繼出來了,再用以前的名就不大好了,反正我們現在用不著了,就把名字還回去。”說著沈相宜露出一個純真的笑臉,“若是大伯孃以後再生了妹妹們,還能再叫李招娣,李來弟,李盼弟,李求弟。”
李老頭:“……”你娘謝謝你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