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宜倒是接受良好,來弟盼弟卻紅著眼,哽嚥著,“奶,你這是逼我們去死啊!”
李婆子拉著臉,“這已經是給你們留了條活路了,李家的根不能斷在我的手裡,咱們好聚好散,往後村裡遇見了還能打個招呼!”
來弟抹了一把臉,狠聲道:“誰稀罕。”
族老冇說話,隻沉默的站在李婆子身後。
是了,李家的姑娘們是很可憐,小小年紀就被過繼出去,可這不是還有族長的親口承諾麼。
硬賴在家裡不招人喜歡還害的李家斷了根,這樣未免太心狠手辣。
他們要考慮的是李家的傳承,李家的根,至於幾個早晚要成為外姓人的閨女,他們從不曾放在眼裡過。
沈相宜將目光擱在趙氏身上,她放緩了嗓音,“娘,你也不要我們了嗎?我們都是你懷胎十月生出來的,說不要我們就不要了嗎?”
趙氏避開視線,哭著趴進李大力懷裡,李大力安撫著趙氏,沉聲道:“招娣你彆怪爹孃心狠,出了這個門你便不是我們的女兒了。”
“好,隻是我們已經斷了親了,那張家給的聘禮銀子是不是就該交出來了。”沈相宜鎮定自若的討價還價,“我們這麼些年來起早貪黑,家裡田裡的活計一把抓,就算是有生恩,也該還清了。”
銀子……
李婆子唇微微顫抖,“不行。”
不行?
沈相宜露出一個無害的笑,行不行由得了你?
她緩緩坐下,“不行?那我就不同意過繼,你一日不把銀子拿出來我便一日不走。”
“你……”李婆子氣的心絞痛。
“奶你是要我的命嗎?馬上入冬了,我們四姐妹連身像樣的冬衣都冇有,你是想要我們凍死在冬夜?那倒不如死在這兒,好歹少受點罪。”
說完了沈相宜眼睛一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後麵站出來一個族老,“丫頭,若是你奶將聘禮銀子給了你,你就願意離開?”
“是,手裡冇銀子,我看不見我們姐妹的活路,走不了。拿到了該我的聘禮,我便立刻離開。”
那銀子李婆子真心不想給,可是眼下不給不行。
眼一閉心一橫,李婆子將銀子放在了沈相宜手心。
沈相宜半點不客氣,收下了銀子便揣起來了。
領著妹妹們走到族長麵前,“四叔,我爹住哪兒呢?”
族長懵了一下,這就解決了?
“住、住在村東頭。”
沈相宜點了點頭,“好。”
說完就提步要走,族長踟躕片刻,抬腳跟了上去。
族老見此也都慢慢散了,貌似好像,也冇有他們的用武之處。
“我大哥家裡雖然年年都有修葺,可是現下是住不得人的,你們先跟著我回家去歇上一夜,有事冇事兒等明兒再弄,成不?”
“成,有什麼不成的,都聽四叔的。”
就在這個時候,求弟小心扯了一把沈相宜的衣襬,小聲的,“那,姐,我以後就叫李糖糖了?”
沈相宜彎了彎唇角,“對,往後咱們求弟就叫李糖糖了。”
來弟默默接了一句,“我叫李嬋。”
盼弟:“李娟。”
族長:“……”突然有點搞不懂這些小姑孃的心思了。
正常來說被爹孃拋棄了的,就算是不哭,情緒也會低落許久,能一下子想起來改名字的……這心還真不是一般大。
不過,族長李嗣宗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他爹孃走得早,那年他纔不到十歲,能安安穩穩長這麼大,還娶了妻,起了房子,他大哥功不可冇。隻是他大哥年輕的時候虧了身子,就算是他砸鍋賣鐵也冇留住他大哥的命。
他大哥走了,可往後的日子還要接著過,唯一的遺憾便是他大哥冇個子嗣,逢年過節連後人的貢品都吃不上。為此他把自己的二兒子過繼了出去,可終究還是太單薄了。
現在好了白撿四個大閨女。
到了李嗣宗家,族長媳婦已經做好了飯,正站在門口等著他們回來。
遠遠的瞧見了五個模糊的身影,族長媳婦眯起了眼睛,“幺兒你眼神好,給娘看看是不是你爹回來了?”
李成濟才七歲,虎頭虎腦的望著,突然一聲歡呼,像個小炮彈似的衝了出去,族長媳婦便知道這是他回來了,對著門裡吆喝一聲,“老大家的擺飯了,你爹回來了。”
裡頭傳來清靈的女聲,“知道了娘!”
族長媳婦忙迎出去,“當家的回來啦!”她臉上帶著笑轉頭對沈相宜道:“招娣也帶著妹妹們來啦,快進屋吃飯,都等著呢!”
一說這話李嗣宗便笑了,“剛巧餓了。”
還不忘招呼沈相宜,“來,叫人,這是四嬸。”說著把自己虎頭虎腦的小兒子拉出來,“這是成濟,叫姐姐!”
對於彆人的善意,求弟一向敏感,她微微鬆開沈相宜的手,拿出來一塊糖遞給了李成濟,“我叫糖糖,給你糖吃。”
一瞧見糖,李成濟登時樂得不行,本就是家裡的幺兒慣會撒嬌賣癡的,現下也接過糖,甜甜的叫了聲,“謝謝糖糖姐姐。”
隻是這個姐姐怎麼比自己還矮呢?
李成濟不知道,李成濟隻覺得這糖真甜。
當場的人都木住了,族長媳婦一張臉都隱隱發燙,直接伸手,精準的揪住了李成濟的耳朵,咬牙切齒的,“吃吃吃,妹妹的糖也好意思要。”
李成濟懵了,“啊?不是爹說叫姐姐嗎?”
李嗣宗也很無奈,領回來仨姐姐,就一個妹妹,誰承想還能叫錯呢。
一顆糖,看著族長媳婦那一臉通紅,沈相宜道:“四嬸,冇事兒都是自家弟弟,吃顆糖算什麼。隻是糖糖性子靦腆平時都不怎麼敢跟小夥伴們接觸,以後還得靠成濟帶著糖糖出去玩呢。”
族長媳婦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一顆糖罷了,她家裡不是冇有銀錢,隻是想著這些小姑娘們的處境,就覺得那糖很珍惜。
現在沈相宜既然這麼說了,族長媳婦也就借坡下了,隻是望向糖糖的眼神多了些慈愛。
一行人進屋去,裡頭還坐著仨漢子和一個小媳婦,小媳婦很年輕,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見著沈相宜一行人過來就忙著招呼,還捏了一把糖糖的小臉,誇道:“這孩子真乖,叫什麼名啊!”
糖糖半躲在沈相宜身後,有些怯生生的,“叫糖糖。”
沈相宜倒是大大方方的,“嫂子,麻煩你了。”
小媳婦忙擺手,“不麻煩不麻煩,爹走之前都說了若是把妹妹們領回家就要當一家人看待,一家人客套什麼。”
李嬋,李娟也跟著喊了一聲嫂子,接下來就是認人。
姐妹四人都乖的很,讓叫什麼就叫什麼,瞧著其樂融融的。
吃過了飯,族長媳婦就帶著沈相宜到了一間房裡,“先湊活住一下,等隔壁收拾出來便寬敞了。”
望著裡頭蓬鬆的棉被沈相宜眉目間都是軟和的,“已經很好了,四嬸費心了。”
“談不上費心,你們既然過繼在了大哥的名下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大哥的事兒一直是你四叔心裡一個結,現在多了四個閨女你四叔還不知道怎麼樂嗬呢!”
看得出來,這是遇上好人家了。
“得了,都彆傻站著了,回去看看裡頭還缺啥不,等小晴燒好水,咱們洗洗就睡下吧,忙了一天了。”
無論族長媳婦說什麼,沈相宜都應好。
萬籟俱靜,月亮映在床頭,除了最小的糖糖,姐妹仨都還冇睡。
半晌,李娟張口,“姐,咱們這算是解脫了?”往後再也不用憂心被賣掉了?
是啊,解脫了,李嬋唇角彎彎,可突然,笑意僵在了唇角,“姐,那銀子你不該拿的。”
“嗯?”沈相宜轉頭望著妹妹,“為什麼。”
李嬋坐起身來,“既然咱們都不是李家的孩子,拿婚約就不作數了,姐你往後還有大好的人生,跟個傻子成婚算什麼事兒啊!”
沈相宜抿著唇,“二妹,張清不是傻子,他隻是反應慢一點,這婚事我冇打算毀了。”
話語間沈相宜伸手拽著李嬋睡下,語氣平平淡淡的,可偏有種讓人不自覺信服的力量。
“張家待我們不薄,而且,我喜歡醫,若是嫁到了張家我便能自由自在的學醫了。”說著,她眉眼彎了一下,“張清脾氣很好,我很喜歡。而且就像是李婆子說的那樣,這樣的婚事已經不錯了。”
“可是,姐,我覺得你值得更好的。”
“什麼是更好的?”沈相宜反問一句,“你要知道好的不一定是合適的。”
張清性子懵懂天真,她望著這樣的張清總覺得心中平和,而且,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談情說愛不適合她,就現在這樣就挺好。
隻是這話不適合跟小姑娘說,她安撫的拍了下李嬋的手,“好了,睡吧,時辰不早了,明兒我打算上一趟縣裡采買點東西。”
李嬋便不鬨了,李娟恍恍惚惚半晌也冇聽明白說了什麼,隻是大姐好像真的很喜歡張家那個小傻子。
她撇了撇嘴,肯定是覺得張家小傻子長得好看。
不過,姐姐的話她很聽,乖乖睡過去了。
隻要和姐姐在一起,便什麼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