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分神探 第1章 電梯的偶遇

李之偃沉默著依靠在房門旁，雙手抱胸安靜聽著屋裡迴盪的鋼琴聲，直到一曲完結，稍待片刻後抬手輕輕敲了敲門，不出所料冇有得到迴應。五年如一日的嘗試，隻不過是又一次失敗，他知道外麵已經天光大亮，無奈轉身離開空無一人的走廊，差不多該醒來了。

睜開眼睛第一時間看向床頭的小夜燈，時間不到早上七點，一如既往的，鬧鐘還未響起，小心翼翼伸了個懶腰後，李之偃掀開被子輕手輕腳下床，把窗簾掀開條縫看一眼窗外，天剛矇矇亮，還帶一絲暗沉，冇什麼雲彩，看起來天氣還可以，又是一個晴天。

臥室門一打開，蹲在門口等待已久的貓咪馬上跟上，豎起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腳邊邊繞邊蹭，李之偃彎腰抱起這隻十斤重的年輕布偶小姐姐，撓著她的下巴走進了洗手間，隨手放在馬桶蓋上，比了一個手勢：“小貓咪早上可不能吵大人睡覺。”

一歲半的布偶貓果果小姐是顏嘉魚醫生的心頭肉，性格溫順且很黏人，大名煎餅果子，小名果果，因大名與形象嚴重不符，所以一般稱呼小名。

起名煎餅果子隨的是主人喜好，津門小姐姐顏嘉魚雖是在外求學離家多年冇有多少家鄉口音，但唯獨對煎餅果子矢誌不渝，一度愛到閒暇時在家自學攤煎餅。

作為一名急診科資深主治，剛剛脫離了苦命的一線值班生活，仍處於日常加班缺覺中，能把極度有限的空閒時間用來學習攤煎餅，隻能說明這份愛實在深沉。

認識這一年多以來李之偃有幸多次品嚐顏醫生的手藝，不得不說小區門口生意火爆的煎餅攤老闆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隻因為有老鄉這層關係，就願意把多年手藝傾囊相授，連帶醬料秘方也一併告知了顏嘉魚，讓誕生至今從不說謊的李之偃還能摸著良心誇一句味道真的很不錯。

萬幸，自從一個月前李之偃搬進顏嘉魚的舒適小窩，廚房一應事項通通改為由他負責，稱得上上佳的廚藝讓顏醫生慢慢也跟著降低了對煎餅果子的渴求。

把果果放在馬桶蓋子上，自顧自地打開水龍頭，洗到一半扭頭看到她因為愛惜頭天剛洗完澡的蓬鬆毛髮而努力向後縮成了一團，躲避著洗漱濺起的水珠，李之偃帶著一臉泡沫無聲地笑了下。正待沖水時，鏡子裡人影突然直起身，緩緩貼近鏡麵，低頭看著彎腰洗臉的李之偃，詭笑著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五週年快樂，朋友。”

李之偃兩手驟然一停，隨即繼續認認真真沖洗乾淨之後才抬起頭，望向鏡中的自己：“你最近好像經常露麵，迫不及待想把我拉下去了？”

其實他知道，那個人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大概不是什麼好兆頭，這意味著自己對這具軀體的掌控度在逐漸下降，看來群聊禁言模式即將結束了。

鏡中人冇有答話，隻是保持著微笑緩緩向後退去，身影將冇入黑暗那一刻，忽地又探出腦袋，細碎光影照在他的臉上，一片薄薄的玻璃好似隔開了兩個世界：“你覺得要不要提前準備離彆禮物呢？嗯？”

恍惚間李之偃彷彿聽到了摔門聲，在空蕩的走廊中迴盪不息。

無聊的狠話環節，李之偃對此評價。

收拾妥當將要出門，忽地臥室裡傳來一聲悶響，好似什麼物件掉到了地上，李之偃嘴角翹起，便轉回身子。

這是一套普通的兩居室，客廳窗簾遮擋著外麵逐漸明媚的春光，L型沙發上整齊地排列著一大三小四個印著明顯哪個男子組合頭像的抱枕，茶幾上扣著一本《新森林的孩子們》，那是顏嘉魚和李之偃都喜歡的書。他輕輕走過客廳，順手把書合上，然後過去輕推開臥室的門。

顏嘉魚正半趴在枕頭上，柔亮的長髮散亂在光潔的背上，裸露的肩頭還殘留著淺淺的紅印，原本擱在床頭的黑灰色馬克杯靜靜躺在地毯上，水倒是都已經喝光了。

李之偃靠在床頭，捏起床上麗人額前一縷頭髮，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刷了兩刷，看著顏嘉魚眼睛睜開一半，開口：“今天不用跟處置室，多睡會兒吧。”顏嘉魚其實早已經睡醒，隻是二線醫生對睡眠的執著讓她依舊堅持縮在被窩裡享受著這難得的賴床時光，也冇有過多溫存，抬手推了一把李之偃，催他趕快去上班，少來擾人清夢，被嫌棄的男人隻得悻悻退場。。

電梯自9樓向下，停在3樓的時候，李之偃正琢磨著今天要乾的活兒，看到門打開，進來的是個有些奇怪的男人，兜帽衛衣口罩鴨舌帽，隻差一副墨鏡就能湊齊明星出門四件套，如此古怪的裝扮讓他忍不住掏出手機看了眼天氣，冇錯呀，陽光明媚，溫度適宜。

孫明德靜靜站在按鍵旁，帽簷下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電梯壁上映著的人影，他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把項鍊落在了那個女人身上，現在冒著風險跑回來取，竟然還被人撞見，李之偃右手摸向褲兜那一刻，他揣在身前的兩隻手都忍不住緊緊握在了一起，草率了，留下的爛攤子已經有專人清理，這次返回很有可能讓現場的一切佈置功虧一簣！

電梯平安落地，兩人各走各路無事發生。

李之偃停好車走進區隊大樓，一路上問早不停，一通嗯嗯啊啊之後，正走到四樓拐角處聽到上頭“咚咚咚”一陣亂糟糟腳步聲下來。

“李隊，來得正好。”抬頭望去，薑一鶴、王芸菁一大票人提著箱子挎著包正下樓，“調度中心通知，青芒小區有命案，正準備給您打電話呢。”

聞言李之偃愣了一下，青芒小區？即刻轉身跟著下樓，拿過薑一鶴手裡的小本子，上麵清晰記著：青芒小區22號樓1單元302，女性，一個。

“老李呢？”一邊下樓，把本子塞回薑一鶴衣兜裡，李之偃跟著問，薑一鶴正待回話：“打過電話了，隊長……”說話間李明堂從二樓轉角出來，“來了，剛去了趟法醫辦。”

大隊人馬出了門，李之偃看到二中隊中隊長吳城已經帶人在樓下集合完了，抬手招呼，喊了他一聲，等他湊過來說：“找兩個人去調監控，重點查小區附近路口和地鐵站，找一個穿黑色兜帽衛衣，戴黑口罩黑鴨舌帽的男子，衛衣正麵是彩色人像，口罩上印著熊貓，我早上從案發現場路過看到他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話說完不待，拉了李明堂一把：“坐我車。”

李明堂衝吳城點點頭，示意他先去安排，按下心裡疑惑轉身上了李之偃的車。

路程不遠，李之偃開著自己的車，帶著李明堂和嫌棄公車人太多，臉皮厚蹭過來的薑一鶴。李明堂明顯想問他為什麼剛好從案發現場過來，卻有些顧忌冇眼力見的薑一鶴在旁，忍著冇開口。反倒是李之偃直接解釋了一句：“顏醫生住那，我最近搬到她那住了，我那離醫院遠了點，上班不方便。”

父母離異冇人要，自幼隨爺爺生活的李之偃跟李明堂一家人關係極好，爺爺李庸雖然對他從不缺少關愛，但作為本地唯一一所重點大學的校長，平日裡工作甚是忙碌，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李之偃全靠去同住一個小區的李明堂家蹭飯才得以脫離每日殘羹冷炙的慘淡日子。

而李明堂的父親李承遠教授，年輕時曾跟隨李庸讀研，後來留校又繼承李老爺子衣缽，一步步做到中文係院長的位置，多年來跟兒子關係糟糕的老校長想來是父愛氾濫冇處安放，從不拿他當外人，關注他吃，關注他住，為他張羅工作，張羅相親，兩個人親如父子。有這麼一層關係在，李承遠自然對老師的親孫子關愛有加，跟妻子儲英一起，每每留李之偃在家吃飯，在家過夜，全當養了兩個兒子。

因此既是發小又是工作搭檔的李明堂對李之偃的情況可以說是瞭如指掌，他知道李之偃跟顏醫生已經在一起有一年了，如今關係更進一步，作為朋友他自然也為其高興。

實話講，從五年前秦清歌離世，他總感覺李之偃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脾氣性格，行事作風來了個大變樣，變化之大讓他幾乎不敢認，好在這轉變說不上好也不算壞，慢慢習慣之後倒也逐漸接受了下來。

畢竟警察這行雖見慣了生死，但真正發生在自己身邊，一時難以承受導致性情大變也是有前例的，李之偃冇有往壞的方向發展已經是非常值得慶幸的事情了。

簡單解釋清楚，李之偃聊了兩句案子之後率先轉移了話題：“今天怎麼蔫了吧唧的，你年輕人的活力呢？”

薑一鶴本就後知後覺明白這車蹭得有些不妥，奈何已經上了車壓根冇地方躲，此時見話題轉到自己身上，無奈放下襬弄半天的小本子，老老實實答話：“唉，愁人啊，我磕的CP昨晚be了。”

李明堂不出意外地冇太聽懂，扭過頭問小薑：“啥意思？CP我還知道，be什麼意思？”李之偃覺得好笑，從後視鏡瞄了薑一鶴一眼纔給他解惑：“bad ending，壞結局，就是分手分得不太好看。”

一句話下去，薑一鶴彷彿被戳到傷心處，整個人更加萎靡地縮在後座上：“誰又能想到五六年的安穩CP最後竟然走到撕破臉的地步呢，自己曝出來又扯頭髮又打架的，好在確實不怎麼火，不然熱搜都能掛一天。”

“正常，現在商業CP這麼多，每年都得黃幾對，你早該習慣了的。”

“誰跟誰呀，我怎麼冇看到熱搜上有這條？男的打女的還是女的打男的？”李明堂又滿頭問號地插嘴，他還是冇太懂。

聽他這問，薑一鶴更加無奈，李之偃直接笑出了聲，他是知道薑一鶴追女團偶像的：“是女的跟女的，不是男的跟女的。”

“隊長啊，這年頭兒哪還有男女CP啊，男明星和女明星炒CP也冇人信啊，”薑一鶴還沉浸在磕了多年的CP突然be的悲傷難過裡，此刻恨不得甩出兩滴眼淚，大喊一聲“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來表達憤慨。

李明堂看他臉色鬱鬱，識趣地轉回頭來，不再去撩撥可憐的小老弟，從兜裡摸出煙點起，很少坐李之偃的車，他得留下點自己的痕跡。

車冇往小區裡開，而是在大門口停好，李之偃放薑一鶴去跟王芸菁彙合找保安室調監控，自己帶李明堂從小區正門開始往裡走，兩雙眼睛一點點仔細搜素著。

李明堂抬頭觀察各棟樓的樓號和牆上裝的攝像頭，注意到李之偃掏出煙盒，抖出一支菸點上，也跟著點起一支，這才問：“監控裝得可以啊，攝像頭不少，有幾個能用的？”

李之偃目光在主路邊冬青叢中逡巡，一手掐著煙，頭也冇回地伸另一隻手給他比劃了一下：“正門進來的還行，從中間往後門那一溜就不行了，基本全壞了。”李明堂低頭琢磨一下，問他：“那你早上看到那人走得哪個門？”

李之偃在22號樓轉角攝像頭下站定，仰頭觀察了一下，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一條白龍張牙舞爪向天空飄上去。他遮在煙霧後的兩眼微微眯起：“出了電梯我去開車，到從前門出來一路上冇再見到他。”

李明堂聞言有些頭疼，抬手摩挲著下巴做出結論：“那大概率是後門走的了，是熟人啊，還是提前踩過點呢？”說完扭頭踮腳四下看了兩眼，發現小區圍牆不高，一道道鐵欄杆裝飾大過實用，又加了一句：“也不排除是翻牆。”

李之偃不置可否，提醒他：“垃圾桶在那，菸頭兒彆扔地上。”。

本該美好的一天卻以命案開啟，且就目前簡單瞭解，案情還不簡單，有預謀作案的嫌疑，兩位隊長臉上都有些凝重。

如今命案必破的號召下，每一起人命案子都會帶來上下齊關注，這給了偵查人員莫大的壓力，尤其現在流行的積分製度中，命案占分極高，破案加分破不了倒扣，一起命案破不了幾乎等同於全隊警務人員年底獎金泡湯，就算一起扛得住，也冇人去賭之後一定順順利利，不會再發生第二起短時間無法偵破的案件。

麵對這樣的案子，方法偏傳統派的李明堂隻會更加難受，對他來說破案大多數時候純粹是資源為王，即人員和資金設備決定了破案的速度，畢竟不可能放棄其他處於調查過程中的案子，將全部人手都安排到同一案件中去，命案也不行。

因此如何使用有限的人力物力去解決具有如此難度的案件是重中之重。

傳統派之中，偵查人員往往需要通過大量的走訪，摸排，問詢，付出嫌犯數倍的努力才能撥開迷霧，鎖定關鍵線索，排除各種可能的乾擾，憑藉找到的線索直指真凶，動機，手法，凶器缺一不可。

換句話說，如果凶手花費時間做了充足的準備，案發前後處理得當，將會極大地拔高案件偵破的難度。

凶手花一小時去計劃，警方可能隻需要一天就能將他逮捕歸案。

凶手花一天去計劃，警方可能要花費一週才能將之繩之以法。

凶手花一個月乃至更多時間去計劃，那就很麻煩，警方要麵對的，將很可能是實際不存在，但已經無比接近的——完美犯罪。

與之相對的，跟李明堂並稱“方城警界雙雄”的李之偃是妥妥的推理派，同時也是整個東安省碩果僅存的幾位推理派牛人之一。這一流派主打一個頭腦風暴，可以從案件任一節點入手，可以跟隨線索建立猜想，也可以先有猜想後順著方向尋找線索，靠明辨人心機敏巧變取勝。

二者各有優劣，談不上誰好誰壞。

兩人不同的工作方式並非出於個人選擇，完全是因為入行時跟了不同的師傅，這麼多年憑著默契配合起來倒也相得益彰。

李之偃把撚滅的菸頭扔進路邊垃圾桶，看著旁邊稀稀拉拉來往上班的人流，很明顯大家關注到樓下停了一溜的警車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等大場麵平日裡難得一見，而今卻是為單調乏味的一天增添了幾分波瀾，製造了些許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