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龍池 第1章

秋末漸冷，青原鎮上忙了半秋的人們在這段時間最為愜意。

懸劍峰青原寶地一處人家，少年穿著簡單樸素的深色麻衣，雖然不太舒適還被磨洗彼得薄了一層，好在不覺得寒冷。

此刻的他正蹲在自家門檻前，嘴裡嚼著秋日裡攢下的甜杆，而麵前一隻通體毛髮呈黃褐色、嘴部周圍呈黑色，正吐著暗紅舌頭的哈巴狗緊緊盯著自己。

少年品嚐完這藏了很久的寶貝並朝那隻黃狗擺擺手，後者立刻蹬起後腿朝他吠了兩聲便落寞離去。

他心中一陣白眼，心想這黃狗當真是忘恩負義，自己不過才一次冇有跟他分享那根甜杆罷了。

剛要出門之時，一段吐字不清的話斷斷續續地從屋內響起，直衝少年而來。

“臭小子……給俺打點兒酒去！”

少年蔫了，腦袋立刻耷拉下來，隨後哦了一聲便動身進屋。

少年姓江，名堯，兩歲起便被父母托付在鎮上的一戶人家，家中隻有一人，是個酒瘋子。

家裡很簡單，土坯房，跨過屋檻映入眼簾的便是最裡側一口土灶，灶口的柴薪不多，剩下便是鍋碗瓢盆等。

當江堯走進右邊屋子時，下意識地緊緊捏住鼻子，似乎被什麼味道刺激了一般。

看著斜趴在床上的男人，四十多模樣，較瘦且鬍子拉碴，一口黃牙中摻雜著黑色殘渣，一瞅便是積了很久，恐怕跟狗說話都要被嫌棄幾分。

少年拿起床邊的酒葫蘆夾在腋下，繼續捏著鼻子，期間左右手來回上陣，生怕多吸入這股味道一秒，最後向老頭攤出了右手。

男人頂著一張黑臉，雙腮和眼眶脖子倒是通紅一片，神色恍惚，老頭剛要說話，身體猛地一挺，隻聽得一聲飽嗝響徹屋內，濃鬱的酒氣使得江堯的臉挼成一團。

再看過去，神色中多了幾分舒暢，老頭吧唧了兩下嘴後顛著頭不耐煩道：“麻溜兒的去！杵在這兒要坐月子不成！”

可當聽到少年從嘴裡擠出一個‘錢’字的時候，男人猛地拍了一下床邊，仰著下巴撅著嘴，那真是閉了眼挺了胸膛，直嚷嚷著要記賬上，很是心安理得。

隨即朝其不耐煩地甩了甩手，示意江堯趕緊滾蛋。

少年走在巷子裡，碰到鄰裡比他大上兩三輩的總要上去打聲招呼，見到江堯手裡提溜著葫蘆，都要問候一句酒瘋子咋樣了，便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少年也清楚，這聲笑笑得正是家裡那位酒瘋子，可自己臉上也多不了幾分光彩。

他總是懟道：“王大娘，你這腰粗了一溜兒呢，家裡糧食不少啊，要不借我點兒唄？對了張嬸，劉叔昨天去了那露春樓一趟，還直嚷嚷著比你年輕時候隻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一番話語下去，幾個人反倒覺得自討冇趣，這王家甚是吝嗇，而這張嬸是最要麵子……江堯對她們冇有好感，不過礙於長輩罷了。

少年穿過街巷便上了大道，少年左右望去，人影不算太多。

江堯繼續走著，走過一間店鋪地時候停了一下，轉頭望去，屋裡字畫陳列，行如流水，活靈活現。

每次路過這裡江堯總要看上兩眼，並不是因為看出其中的書畫技巧多佳，相反少年大字不識幾個，隻是單純覺得好看罷了，另外還希望今年能夠有一副楹聯貼在門口，像彆家一樣，每每想到於此，少年眼裡總是有光的。

江堯拾起地上地木枝模仿字跡在地上寫下相同的字，嘴角揚起了滿意和弧度。

少年並非不想讀書識字，隻是距離最近的一所真正意義上的私塾還需要走過十幾裡地，走過兩山夾穀中的天階纔可。青原寶地四山環繞，在江堯五歲前人們要去外麵則需要跨過山嶺，於是後來了一位呂姓官員，號召上萬人半年內於寶地西南處開了一條夾穀，以石英砌成台階，後稱為天階。

而在平日裡，江堯也是偶爾去聽聽一年近八旬模樣地老人在自己院子裡教習他人文字，人們總是恭敬稱其齊老。齊老很是和善，每次江堯站在矮牆偷聽，總是用長滿皺紋的手，掏出塊飴糖塞給江堯，所以江堯第一個認識的字也是那個‘糖’字。

待少年走後，一道身影從屋內走了出來，一眼便看到了四個形體欠佳，但卻多了幾分神意的四個字：逢山開道。

一路上，少年總是努力讓自己不往彆處瞅去，可都是白白費勁，好在少年自我安慰了兩句冇錢冇錢。

走了不遠後，聽到了那極有規律的叮叮噹噹的聲時，正是距離酒館不遠處的打鐵鋪傳來了，少年也明白目的地要到了。

此時打鐵師傅鐵錘剛要落下邊聽得有人喊了聲：鐘師傅。他循著聲音望去，一身麻衣小布鞋，拎著酒葫蘆的江堯正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

這鐘師傅並不長得多麼和善，相反，最初一身全是腱子肉的他還是一眾孩子最為恐懼的對象。

鐘師傅擦了擦手走了出來，拍了拍少年的頭，剛要開口便看到那隻葫蘆，粗獷的嗓音便是一頓輸出，揚言要抽某人倆耳刮子，聽得江堯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鐘師傅是熱心的人，正是兩年前從狼群中護了自己，落了幾道爪痕，使得江堯很是感激他，也不覺得多麼可怕。

每次那酒瘋子讓自己打酒的時候被他碰見，總是臭罵他一頓，甚至是跑到家中追著那酒瘋子踢了兩腳，有一陣江堯還總是主動請纓去打酒，故意去打鐵鋪子前晃悠。

告彆了鐘師傅，江堯繼續走著，而一道小巷的一戶人家中，一個渾身酒氣的人卻嘀咕罵道：“你這打鐵的狗人，老與我過不去個毛線啊……哎呦，頭疼啊，接著睡……”

江堯打滿了酒晃著葫蘆，確認分量充足後，剛走兩步轉身上便一頭紮在一人懷裡。

江堯抬頭望去，對方倒先開口道：“呦，你小子又被那個酒瘋子趕出來了？哈哈哈哈，不是我說，你從我這兒買袋瀉藥，就用那麼一丁點兒往那葫蘆裡一放，欸，保準兒他能長長記性！”

對方口中的酒瘋子正是酒葫蘆的主人，但凡常來此都知道這鎮上有個酒瘋子老楊，而麵前的人跟酒瘋子可謂是半斤八兩，人們習慣稱之為陳老頭，經常來小鎮上賣寶，據說已經定居在此，這傢夥一年也不見得賣得出去兩件，江堯更喜歡稱其為‘老忽悠’。

“老忽悠，怎麼，昨天還追著我要賣給我什麼《隔簾床影》，說是什麼武功秘籍，今天改賣瀉藥了啊？！這也是寶貝？你說我要是告訴彆人你糗不糗啊。”

像是被人戳中軟肋一般，彆看這陳老頭臉皮厚，但也是要名聲的人，不為彆的，隻為外人來了可以宰上一頓。

“噓！我說你小子，彆壞我名聲！好心幫你還不領情，這可是互利啊！還有啊，你和姓胡的那小子自打昨兒從我這兒走了後，那本黃……武功秘籍咋滴就冇了？！害得老子晚上說練練功吧都找不到，是不是你偷的。”

陳老頭口中的姓胡的小子正是整個鎮上江堯最好的朋友，姓胡名堯，同名不同姓。

少年嘁了一聲，不再言語，心想這陳老頭想錢莫不是想瘋了？還有就是這胡堯可是把這老頭偷怕了，已經不知道是得手的第幾件了，好在陳老頭脾氣算是好的。

江堯剛要走，一道陌生的身影便走了過來，隻見得陳老頭拍手道：“瞧這打扮就是個有錢的主兒！”